倪忍一直覺得自己是沒什麽氣節觀的人,以至於每每讀到曆史上被俘而英勇就義的英雄,都不禁汗然。他也曾假想過,若是易地而處,自己能不能坐到慷慨赴難,隻是每次的假想的結果都是不寒而栗。


    他自己都沒想過,自己竟然也能英雄一迴,說不得還要感謝這幫小日本兒的八輩兒祖宗,因為他們,自己也能被激得熱血一迴。


    “嘶~~”剛剛被解綁的倪忍,咧著破裂的嘴角,吸了口冷氣,xx個xx的,還挺疼。揉著被勒腫的手腕,倪忍打量著所處的環境,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房間,有窗戶有門,還都沒被上鎖,不過他以自己的聰明做保證,若是他敢爬窗戶出門,等待他的一定會是子彈頭的警告。


    不過沒關係,他也不想出去,反正早晚有那麽一迴,愛咋地咋地吧。


    挨著窗戶邊兒的牆角處盤腿坐下,倪忍心裏嘀咕起來,要說,他是真冤,這事情因由,他是真不清楚,隻知道那個姓尤的長官交代他替傑克接手杭州的實驗室項目……他也不傻,自然知道項目的重要性,可就是因為知道,他才不能也不敢多接觸,這人生在世,能裝傻時就裝傻,才能順順暢暢的在不平靜的世道裏活滿百歲。


    作為一個留洋十年的高材生,能夠被傑克這個有著學術精神和瘋子執著的英國佬賞識,並不讓倪忍覺得有多榮幸,相反,搖著尾巴的小狐狸不算計旁人就不錯了,怎麽可能被一頭統稱為“約翰”的牛騙到?


    當然,防範的同時,將對方手裏的東西掌握到,才是本事。雖然不知道華夏這撥兒軍人在打什麽主意,但隻要不賣國、不內.鬥,他就願意為之付出他的學術精神和職業道德。


    好吧,扯得有些遠了。倪忍拉迴思緒,咬著牙堅定決心:“要是老子這迴能夠大難不死,嘿嘿,看老子以後不坑的你們這幫矮子欲生欲死,老子就改姓!哈哈,老子出去以後,不再研究醫藥了,老子一定用細菌喂飽你們這幫子下作東西!”


    想象很美好,但是當真被請到審訊室觀看現場畫麵時,倪忍還是覺得腿肚子打顫。就連腿筋兒都在以九轉十八彎的角度在緊縮。


    “倪先生。聽說您曾經供職於國際紅十字會?”


    詢問他的。是一個瘦小枯幹的八字胡男人,年齡不詳,據倪忍估計,約麽四五十歲的樣子。口音倒是挺地道,隱隱的有點兒東北味,可仔細聽,還是能辨出他的外國口音。這人自我介紹說姓任,可倪忍不信:“您在開玩笑嗎,先生?當然,學習過的休養和禮節告訴我,當對方自卑於自己的出身和姓氏時,我們可以在心裏嘲笑。但是麵兒上仍舊一視同仁。”於是,男子在給倪忍腹部一腳後,乎擼這頭發說出了他的姓氏——木下……“嗤。”倪忍捧著受傷的腰腹,冷笑。木下?看來他祖先野.戰的地方是樹底下?抬頭看看對方的身高,倪忍不在狀態的琢磨。該不會是灌木地下繁衍出來的哈?


    木下次太郎這是不知道倪忍的腹誹,不然,估計他就不會隻把倪忍帶來參觀審訊現場這麽簡單了。


    “倪先生,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們,這對您和大家都有好處……我記得你們華夏有句諺語說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木下太次郎吧啦吧啦的說著,倪忍卻在一旁神遊不知處了。


    還對大家都有好處?開玩笑吧!倪忍吊兒郎當的轉轉腦袋,自打這矮子說出了真實的名姓,倪忍就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除非是橫著讓人給抬出去。


    要不……就忍忍疼,舍生取義一迴?


    當然,有些苦頭還是能不吃,就不要吃了。


    踩著木下太次郎的底線,在他鼻子開始噴煙的時候,倪忍開口了:“說什麽供職,是誇張了,我在那裏實習過兩年……”


    “可我的調查記錄上說,您在這個機構裏呆了八年。”木下次太郎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那意思很明顯,很直白的告訴倪忍:看。連你這個小人物的資料,我們都能了解的清清楚楚、不分巨細,你還是心懷畏懼的老實交代吧。


    倪忍好像沒看懂一般,將頭一昂,有些高傲的斜睨著對方:“我實習的地方是醫藥研究所,而之前的幾年,我是以義工的身份出現的,雖然這種義舉表示出了我高尚的品格,但是華夏的教育教會我,持善不宣……不明白?也對,這是我自己合成的詞匯,用俗話來說,就是做好事不宣揚。”


    木下次太郎瞥了一眼旁邊兒的刑具,估量著要是動手來抽,會不會省事兒些:“倪先生,也許您是屬孔雀的,不過不要緊,即使您是屬恐龍的,我也能讓您老實開口,隻是出於禮待,才會讓您坐在我麵前,拉著沒有意義的話題喋喋不休,你可不要拿著我們的寬待當理所應當哦,所謂敬酒不吃的後果,可不見得隻有罰酒那麽簡單。”


    倪忍雙手往外一擺,聳聳肩:“我說閣下,要是按照統計的方法來計算,您說得話是我的三倍不止,如果您能少嘮叨些,咱們可能會交流的更愉快一些。”


    愉快?木下太次郎恨不得一刀劈過去。


    “我知道您想問什麽?”倪忍翻了個白眼兒,“這麽和您說吧,咱們亞洲人能在白人的天下得到什麽機密,基本上是小概率事件,尤其是我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更是概率為零,要是可能,我怎麽會念完書就歸國?”


    木下太次郎以為倪忍會一語中的,結果又是一番胡扯,他倒是忽然產生了“自己是最好脾氣的日本人”的念頭兒:“倪先生,您最好不要故意混淆視聽,我想知道的是,您在華夏實驗室的項目……”


    “哎呦喲!”倪忍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就差捧著肚子樂了,“木下閣下,您在開玩笑麽?您的調查要是靠譜兒的話,就該知道,我迴國才三個月,找到工作的時間也不過兩個月。兩個月啊,連實習期都沒過呢,您說我能接觸到什麽?……您別急著插話,聽您華夏語說得好,想必也對華夏文化有所通曉,我們華夏有個詞叫‘推己及人’,這事兒要是擱貴國相關的機構,倆月,嘿,就倆月時間。你們就能信任一個陌生人?”


    木下太次郎聞聲。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停頓數秒,才道:“可是,我們得來的消息是,倪先生很得本.傑克先生看重呢。”


    壞菜了!


    倪忍一聽這話。臉上還是那個表情,但是心裏卻翻起了驚濤駭浪,他這才意識的,原來實驗室裏……


    “實驗室裏也有細作!”另一個地方的尤許,雙手拄著桌麵,失聲叫到。


    正在低頭書寫東西的豐忱,筆尖兒稍稍一頓,眼見墨水兒漸成滴裝,趕緊手腕兒一轉。筆走如飛的避免了一張箋紙的浪費。


    蓋上筆帽,豐忱抬頭看著臉色憂憤的好友,語氣溫和的開解:“文莊,你還是負責經濟就好,這種事讓你兼管。的確太難為你了,等你想起來,黃花菜都涼了。”


    呃,尤文莊覺得額角兒上的青筋凝成了“井”字在跳動:“你有安排了?那倪忍那小子怎麽辦?”


    “看吧……”豐忱十指相交,抿嘴一笑:“若是有擔當,以後就重用,要是沒有,就用他給日本人一齊來個教訓,也不吃虧。”


    “哦。”尤許注意力迴轉,問:“我還沒問細作是哪個了?”


    豐忱看向窗外:“本.傑克身邊兒的人。”


    ……


    那頭笨牛的看管人裏麵有問題!倪忍咬著牙,才讓自己的臉色沒有變化:“你是說那個英國佬兒?嗬嗬,木下先生,想必您們已經給我準備好了實驗室了吧?連助手應該也配備齊了?您看,我現在和傑克先生的處境是一模一樣的,若是有一天助手本事大成,我可就該‘功’成身退,用生命來詮釋‘卸磨殺驢、過河拆橋’的真諦了吧?……您也別否認,這事兒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兒,您說,傑克先生會真看重我麽?”


    木下次太郎打量著倪忍,似乎在確認他言語的真實性。而和他麵對麵的倪忍也在賭,賭對方掌握的資料量不足,可以被他蒙過去的……要是賭輸了,倪忍已經開始考慮咬舌成仁了。


    哎喲喲,也不知道疼不疼,倪忍苦悶中自我安慰,雖然沒試過,他也不想試,到了緊要關頭估計也顧不得上疼了。


    事實上,老天爺還是比較厚愛這位有良知的華夏人的,果然,木下次太郎猶豫了,雖然倪忍很可能沒有掌握豐忱私軍的重要醫藥突破,但是他還是比較相信,若是能控製住對方,他們還是可以從中找出些蛛絲馬跡,以大日本帝國人才的睿智,自己解決謎題,也不是不可能的。


    “倪先生的話雖然有道理,但是鄙人也不是糊塗人,這世道還沒有誰好心養吃白飯的人,您在實驗室的幾個月,最少也該知道實驗室所進的藥物?您不用推辭,我們給您兩天時間,希望再見麵時,能得到讓咱們雙方都滿意的答案……來人!帶倪先生迴房,好吃好喝的供著,紙筆墨都別少了!”


    木下次太郎原本是想和日本國內聯係上,等待上級的進一步命令,到時候對於倪忍這個可惡的華夏人是殺是用,再做決定……當然,無論是哪種結果,他們大日本帝國都能得到想得到的東西,華夏人……是沒有那種骨氣抗爭的。


    此刻,麵目猙獰的木下次太郎是不會想到,就是這麽一拖,他非但沒有得到想要的情報,不但自己和手下人一起越國界去見他們的天照大神了,連同日本在南方釘下的釘子,幾乎一起被拔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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