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蘇家兩兄弟如何鬱悶,這一晚鐵定要休憩在蘇府;而蘇懷鳴夫妻倆則是攜著錦歌姐弟迴到逍遙閣。


    話說看著麵前煥然一新的老居,真算是舊貌換新顏呐,蘇懷鳴站在逍遙閣的大門口感慨萬千,他接著酒勁兒任泛血絲兒的眼中充滿水光,在路燈和月光的照襯下,飽含思念。


    因此時已是深夜十一點,正是夜深人靜時分,父母子女數年之後的相見,自有一番神情表達,隻是錦歌心疼父母一路而來風塵仆仆,一整天都沒得到踏實的休息,便主動招唿這丫鬟們將行囊稍作整理,備下熱水和點心水果香茶,又幫著鋪床備衣,如此這般折騰了一刻來鍾,見差不多了,便拉著弟弟的手迴了院子。


    要說蘇懷鳴夫婦住的是哪裏,若是大家還記得前文,自然曉得這逍遙閣原是由兩座一般大小、內構齊全的院子組合而成的,早年間分別由蘇懷錚、蘇懷鳴兩兄弟分住。後來錦歌入京,蘇老太太就做主重新粉刷,並根據時下富貴人家喜好的裝置重新整修了房子,從便利上講,要比好些洋樓還適宜許多。到了如今蘇懷鳴傳出要迴京的消息,老太太也不管兒子媳婦是否長住,竟按著給兒子成親辦新房的模式,又是一番整頓,這迴老太太叫著孫女兒一起,命令小兒子找來國外的房子設置,研究一番,找來工匠重新裝修,這一迴,收益的還有錦歌的院子。


    屋子裏,蘇懷鳴和媳婦兒從熱乎乎的洗澡缸裏出來,鑽到厚實的錦被裏,舒舒服服的伸個懶腰,相擁著說起私房話來。


    蘇六太太齊蘅像個懶貓一樣疏懶的依偎在丈夫的肩膀上,環視著房間,笑道:“老太太真是用心了,這屋子的便利勁、舒適勁兒,比咱們在海外的屋子還要舒服自在。”


    蘇懷鳴美美的眯糊著眼。笑得極為得意:“那是,媳婦兒,你也不看看,這可是你夫君的家呢!”


    齊蘅嗤笑一聲:“是!是夫君的‘娘家’!”


    蘇懷鳴聞聲,睜開一隻眼,怔了一怔,旋即哈哈笑道:“可不是夫君我的‘娘家’麽!”


    兩口子說說笑笑,又說道幾個孩子,六太太歎道:“如今我算是理解做娘的心思了,真真兒是誰不在自己個的眼皮子底下。就惦記著誰……眼下看著錦歌和錦諾好好兒的。我這一直提溜著的心放下來了。又開始想錦卓和錦瑟過得怎麽樣?女婿們有沒有因為咱們倆離開,就慢待了她們?幾個外孫孫聽不聽話,沒有我看著,有沒有哭鬧?吃飯挑不挑食兒?玩起來是不是又調皮啦?……


    又想著錦誠、錦信兩兄弟。有沒有安心睡好覺,他們的媳婦兒會不會照顧好他們,他們是不是有忙著工作而廢寢忘食啦?兩個小孫女兒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因為頑皮被斥責?……”


    說到最後,六太太嗚嗚啼啼的哭起來,聽得蘇懷鳴心裏也感傷,又笑道:“夫人既然如此放心不下,不如等錦歌定完婚,咱倆就迴去?”


    六太太聞聲氣惱的拍著他的胳膊。道:“我不過是白說兩句、感慨一番,哪個就說要迴去啦?還不興我感慨兩句啦?再說,錦歌錦諾倆孩子看著是好好兒的,可是畢竟好幾載不再跟前兒,我還得好好兒補償補償他們呢。尤其是錦歌那孩子,眼瞅著跟在咱們身邊兒的時間也隻有半載,便要是別人家的人啦,一想到這個,我那眼淚就要撲騰撲騰往下掉。”


    蘇懷鳴見自己一句玩笑話不但沒將妻子哄好,竟又招他眼淚,不禁鬱鬱,忽然想起自己當初打算將錦諾送到錦歌身邊兒養著這事兒是瞞著妻子暗中進行的,不禁咂舌,這要是讓自家夫人知曉了,非要好一通哭鬧不可,愁人啊!


    六太太還不知道丈夫心裏正愁眉苦臉的思索怎麽和她坦白呢,她自己尚且正琢磨著如何與孩子們親近的設想中。


    蘇六爺猶豫半天,才遲遲疑疑吐口說了心事兒,六太太一聽便大驚失色,立時翻開錦被坐起身,拉扯著丈夫的衣領就要拚命:“你個挨千刀的!誰許你這樣做的?”


    蘇六爺趕緊拉過床榻內側的另一床被給妻子圍上,嘴裏應和著哄道:“好好好,我是混蛋,成不成,夫人心裏有氣,隻管發泄,隻是發泄好啦,須得聽聽我的緣由……”


    六太太本不想輕易饒了他,隻是奈何為了迴國他們已經折騰了將近兩天,便是她這樣的體格硬朗的習武之人,也有些吃不消,故而氣唿唿的鬆開手,倚著靠墊兒暗自抹淚兒。


    蘇懷鳴能夠忍受妻子的拉扯攀鬧,卻最受不得見她獨自落淚,不禁道:“我這兒不過是一個想法,且與你說一說,你若覺得好,咱們便按原先說好的來做;若是你不同意,咱們就當原本是試探豐家小子對咱們女兒的心意,左右不會讓你傷心難過就是了……快別哭了,大晚晌的,平白傷了眼睛。”


    六太太見丈夫如此許諾,這才歇了難過的感覺,隻是道:“若說考驗,豐家那個孩子倒真是讓人滿意,我聽著錦歌剛剛的話音兒,她那準婆婆以後是要和妹子住一起的?”


    蘇懷鳴笑道:“你別不知足啊!人家到底是豐忱的親娘,哪有兒子不養父母的?便是咱們倆上歲數了,可不是還要迴來孝敬老人?隻不過是讓豐臻拉著她姐姐學會生活,別整天盯著兒子媳婦看,都不帶錯兒眼珠兒的。”


    六太太哼了一聲:“豐家不還是有個兒子麽?你們京城不都是長子養家養父母麽?”


    蘇六爺覺得自己這媳婦兒哪哪兒都好,就是別沾孩子,沾到了就一準兒變極品,教都教不迴來。他又不想因為些微小事兒責怪妻子,畢竟她隻是點兒想法兒,因知曉輕重從未在不和他聲明前就付諸於行動,因此也隻是哄勸道:“誰知道那孩子現在在哪兒?又因那孩子早年出國,韓夫人到底和小兒子更親些……這誰養著父母也不是鐵律,都是自己父母的孩子,誰養還不都一樣?人家韓夫人要是指明跟著小兒子過,你這做丈母娘的還能跳出來反對不成?”


    六太太被說得無言以對,蘇懷鳴道:“你且將心安穩下來,那韓夫人的為人,咱們也都探聽清楚了,是個明白人,就是一時想左了,也不是不能勸迴來的……再者,你閨女又不是笨拙的,人家有張良計,她就有過牆梯,做事兒也不拘什麽束縛,可定不會吃虧就是了。”


    六太太見丈夫說得有理,便暫時將此事翻過去,揪著丈夫讓他說錦諾的事兒,蘇懷鳴苦笑道:“你和老太太怎麽都一個樣兒?我說讓小諾跟著走,不過是個說法兒,難不成我能讓自己兒子給自己姑娘做拖油瓶不成?不過是讓他在錦歌成親之後,不要和姐姐生疏啦,讓他時常到錦歌那裏住些時日,一來是那小子向來胡鬧,唯一能拿捏管束住他的,隻有錦歌;二來,豐忱那小子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咱們家兩個兒子都是從文的能手兒,也足夠了,我看錦諾的性子,滿可以往軍中發展,你瞧瞧,現成的姐夫不用,還等什麽?”


    蘇懷鳴見妻子聽得認真,便趁機攬著她重新躺下,又將錦被的角按緊了,接著道:“豐忱那小子別看跟咱們跟前兒乖得像頭小綿羊,在外麵是個十足的狼崽子!他帶兵行軍自有自己一套路數,在訓練士兵方麵也有獨到的見解,偏偏他還不是一個莽漢,政.治覺悟極高,也有眼光和頭腦,我看那孩子將來的成就,可未見得緊緊是在軍部……咱們小諾跟著這樣的姐夫相處,不虧。”


    六太太不是蠻婦,丈夫的話幾分真幾分假,她還是能想明白的,耳聽得丈夫一是一、二是二的,給自己分析得通透,不禁也動了幾分心思,既然不是長年累月的離開自己,那麽這一點點付出,還是值得的。


    蘇懷鳴自然看清了妻子眉眼中的意動,忙道:“夫人,其實你還可以想想,小諾跟著錦歌,不是和去住宿學校一個意思麽?到了休息日迴家,由你照料,這樣你也有自己的空閑時間做你自己的事兒,總比像在海外那樣,俗事纏身不得自抒強很多啊!”


    至此,六太太是真得被丈夫勸解開了,隻是嘴上仍舊要強:“你說得不錯,我卻也得看個端詳才能應下,左右還有半載時光呢!今兒,就到這兒吧,睡覺!”


    果斷利落的熄燈,睡覺,讓屋子張口結舌的蘇懷鳴差點兒沒反應過來。


    好吧,月圓星密,靜謐無聲,暖爐水汽,佳妻相伴,的確要一夜好眠方能不負如此舒心的時刻。


    這邊夫妻倆是漸入夢境,另一邊的錦諾卻開始扭來扭去,說一千道一萬,就是不肯從她姐姐床上下去,鬧到最後,錦歌也怕這邊兒動靜大,影響自己父母休息,又擔心弟弟鬧得疲累,隻得妥協著提出條件:“你要是敢尿床,以後就再別靠近我一米之內啦!”


    於是,懷著心事兒的錦諾同學,糾結著陷入夢境,睡前還囑咐夏湘:“你值夜時多過來瞅瞅,要是我……記得叫我出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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