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蘇老太太放下電話筒,便捂著胸口往下沉,幸得紅繡手快,一步上前抱住了。


    甄娘嚇得血絲充目,腿都止不住的打哆嗦,趕緊上前撫著老太太的胸口揉,邊揉邊招唿手忙腳亂的小丫頭們:“做什麽小家子氣,沒得在老太太跟前兒礙眼!笨堆的傻子們,還不趕緊將藥囊拿來,有那有手有腳的,還不去請大夫!”


    碧釵剛剛一見情況,便取了熱水並藥箱,和著紅繡二人搭檔,倒是有條不紊的給老太太喂了藥。


    老太太剛剛也隻是怒急攻心,這會兒在甄娘的揉搓和藥力的緩和下,睜開了眼睛。


    長長的喘出口氣,這才算是緩過來了。老太太紅著眼睛,直擺手:“送我到外間兒的榻上躺躺就好。”


    甄娘的聲音此時都是帶顫的:“老太太有話留著體力好了再慢慢兒說,咱們現在先歇歇,便是急著說的,也呆會兒再道。”吸吸鼻子,快速掃下眼角的淚花,強笑道:“這天大的事兒,也不比不過您的身體重要,您可是幾位老爺姑奶奶在府裏的支柱啊。”


    老太太心中的萬分情緒終究化成一聲長歎,微微點了點下巴,算是踏實下來,緩緩的閉上眼睛,慢慢的沉入夢中。


    大夫是在一刻鍾之後上的門兒,這人是蘇府用老的能人了,看著已是古稀之齡,卻在不火之歲接觸西醫,這些年來頗有中西相融,頗有進益心得。本來老大夫在去歲便以自身老邁為由,將為蘇府瞧病的活兒轉給了自己的幼子,奈何年初時,此子受邀到西洋交流醫術,至今未歸。所以這日蘇府的丫鬟找來,老大夫便提起藥箱親自上陣。


    老大夫收起診脈的帕子。點點頭,乎擼著胸前的一綹花白胡子,點頭慢聲:“老太太。莫心急,您的身體好著呢!今日隻是因您本身疲倦勞累。又突受了驚嚇,又驚又怒這才導致了暈眩氣悶……也不要緊,隻要您踏實下來好好兒休息兩日,平順了心氣,再吃兩日老朽開的方子,便能痊愈……”


    老太太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勞老先生為老身專程過來,有您這話。老身心裏也踏實了。”


    老大夫笑嗬嗬的起身:“老太太需要靜養,老朽就不多加打擾了,一會兒我去開方子,您且吃著。兩日後,老朽再到府上給您複診。”


    老太太笑著點頭,讓甄娘親送。


    出了外間兒,來到外書房,紅繡已備好筆墨等著老大夫呢。


    老大夫接過筆。一蹴而就,拎起寫好的方子,叮囑甄娘:“貴府的老太太身子骨兒一向很好,隻是須知,再好的保養也是到了年紀了。成就好身子底兒,須得十幾年、幾十年的保養,可是……那可就是轉眼之間,你們切莫要輕之慢之。”


    甄娘連連福身:“多謝老先生叮囑,我們以後定會多加注意,不會辜負老先生的一片仁心。”


    老大夫多說兩句,也不過是因著兩家多年的交情,點到為止就好。


    吃過藥,老太太揮手讓眾人下去,單留甄娘遠遠的坐在一旁看著,自己心裏早就思緒飛轉,不知想到哪裏去了。


    錦歌聽說老太太氣病了,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兒,心裏不停的打鼓,琢磨著,該不會是她老子惹得吧?這麽想著,又覺得不能,雖然她老爹是有些混,不過那也隻是針對老太爺和冬園、壽客園幾處,對於老太太,他還是極為貼心、孝順的。


    可是……她爹提議錦諾跟著她走,這事兒連她聽著都不像樣兒,老太太那裏又哪能由著他,隻是她那老爹向來主意正,做出的決定,便連娘都勸不動……


    哎呀,該不會是她爹性子上來,和老太太杠上了吧?


    越想,錦歌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有理;越覺得自己猜測有道理,她便越心驚。要真是她爹將老太太氣到了,便是她的罪過兒都大了去了。


    坐立不安的等到老太太吃了藥,又睡了一覺兒,她這才心裏戰戰兢兢的往正院兒而去。


    路上偏偏還碰到不長眼的打擾,錦歌身體裏傳自她老爹的因子被激發出來了。


    “喲,這不是十丫頭麽?這是要去正院兒看老太太?”二太太慢步踱過來,打量著錦歌笑道,“自打來京至今,得有四五年了吧?嘖嘖嘖,真好,從原來的小姑娘都出落成淑女了……隻是,你那爹太不爭氣,自家姑娘都快出閣了,竟還不過來主持主持……這也就算了,還氣暈了自己的母親,實在不像樣兒……”


    “二太太慎言!”錦歌本就憂慮的心,更是怒氣暴漲,急怒之下連“二伯母”都不喊了,眼中冰冷更甚,“二太太也算出自大家,前日在總角頑童麵前饒舌已是不善,而今又在侄女兒麵前詆毀其父,其心可誅!”


    這話說得已是非常不客氣,自打蘇懷鳴離府至今幾十年,早就沒人再敢當麵對她不敬,此時遭遇如此對待,二太太可不會感到懷念,倒是平時的刻薄勁兒被錦歌的不按套路出牌鬧得頭有些蒙,一時不察,竟然接不上話了。


    等她想明白,錦歌早已和她擦身而過。


    要說,這樣就罷手了,雖然有些丟麵子,也算得個安生,可二太太最近被後院兒鬧得神誌不清,越發有些不依不饒。此時見自己被一小輩兒折了麵子,心下怒氣滾滾而來,夾著原先因蘇錦簫而生的怨氣更是瞬間飆升,竟然有失體統的提著裙擺追上錦歌,前跨一步站到錦歌麵前,堵著她質問:


    “好個不懂長幼尊卑的丫頭!”


    錦歌哪裏有耐性等她說完,於是截住她下麵的話,揚聲道:“二太太好不講理!道什麽長幼尊卑?有道是長有長道,幼才會守幼道,所謂長輩若是立身不正,也不過是白長了幾十歲,混日子過來的人,擺得什麽混賬譜兒呢?……再道尊卑,我竟不知我一堂堂的嫡枝嫡女,怎麽會被庶房出來的人罵個‘卑’!要我說,二太太有功夫裝傻充愣,見天的撒魔怔,倒不如迴您那壽客園清清心,撿迴個做長輩的模樣!”


    心情不好的錦歌,自然嘴上不饒人。二太太也沒想過這麽個看著溫雅的姑娘,竟然口舌不忌,什麽話都敢往她身上扔,一時間,沒討到好兒的她,隻能用食指虛指著錦歌,直打哆嗦:“你、你、你竟然敢……”


    錦歌看著眼前亂晃的手指,便是一陣心煩,抬手便揮開了,衝著二太太冷笑:“二太太,我有什麽不敢?便是鬧到老太爺那裏,我自然也有一番道理……倒是二太太自己先想想吧,到小輩兒麵前詆毀羞辱人家的親爹,您仔細自己還有沒有臉麵等著老太爺問詢!”


    痛快了嘴巴,錦歌的心裏也鬆快幾分,隻是到底惦記著老太太,急著往正院兒一探究竟。


    心下不耐的錦歌幹脆一把抓住向自己臉頰抽來的巴掌,順著力氣,直愣愣的將二太太舉了起來……


    錦歌心下歎了口氣,她娘遺傳給她的神力,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快快快,放下我!你們幾個死丫頭,還不過來救我!”突然之間,雙腳離地,二夫人嚇得麵無人色,顫著聲音胡亂叫喊。


    她本來就是隨意走動,出門兒之前,也沒想著要找誰不痛快,因此身邊兒隻帶三四個剛提上來的小丫頭跟著,這幾個小丫頭周歲也才十二歲左右,又是頭迴遇事兒,一時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腿軟了幾分,便是有心解救自家主人,也是身不由己,好容易連滾帶爬的往錦歌身前靠近,錦歌早已先一步將二太太往後一拋,甩下一句冷冷的言語:“慌什麽慌?不過是讓爾等讓個路而已。”


    二太太氣得直抽氣,坐在地上揉著崴到的腳腕,恨恨地看著錦歌的背影,牙齒咬的咯咯直響,隻是畏懼於她的怪力和戾氣,心裏有個聲音不停地說,當初那個六魔王又迴來了!


    強忍著心下的怒意和委屈,二太太美目一掃,衝著四個跪坐在她身邊兒抽泣的小丫頭,恨聲道:“哭什麽哭!還不快點兒扶我迴去!一群沒用的東西!”


    這要不是在府裏受得拘束,她定要讓這幾個吃白飯的飯桶受磋磨!


    在心裏給蘇懷鳴父女兼幾個小丫頭上了一遍十八般酷刑,二太太心裏才減了幾分憋屈,正一瘸一拐的邊走邊在心裏謀算著報複的手段,卻不知另一頭的錦歌另有一番思量。


    錦歌不是莽人,這迴鬧得這出兒,一來是她惱二太太不長眼,竟然在她麵前道她爹的壞話;二是恨她在錦諾麵前胡說八道。


    既然二太太心裏對她有刺,不管是因為蘇錦簫而對她和蘇錦悅姐妹轉移的忿恨,還是她對嫡房、對她爹的暗恨,都足以讓她決定將彼此的臉皮撕破。


    反正就是這樣了,她和她弟弟是不會在府中長住了,以後但凡在京城出了事兒,便是你二房的算計!誰讓她姐弟在京裏,唯有和她二伯一家不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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