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臻是扮著男裝出行的,之前豐父和她專門提過出國一事,她聽了立時雙眼放光,心中喜不自禁。不過鑒於對自己娘親將有的反應很是明了,她很沒有義氣的一跑了之。豐臻很清楚,有自己的姐姐和爹爹在,一切困難都是海市蜃樓,這個洋學啊她留定了。


    心中快活的豐臻,一時間也把單戀凋零的憂鬱扔在了腦後,徑自算計了下行程,覺得以眼下的速度,怕是很快就能到達溫泉山莊,於是她調慢了步調,慢慢賞起郊外的風景來。


    行至半程,她漸漸超過前麵的一行人,那是一對兒和自己年歲相近的雙胞胎,他們並排而行,中間夾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兒。那三人雖然是徒步而行,但速度卻不慢,他們表情輕鬆的好似踱步緩行一般,連大氣都不曾喘上一口,很是自然悠閑。這般表現可讓豐臻看得很是好奇,她從他們旁邊經過時,還轉頭看了看那仨人,這時就聽走在外邊的男孩兒開口說話。


    “六弟,咱們還是慢下來往迴走吧,你瞧,亦知都累了!”


    亦知!


    這兩個字聽得豐臻心裏一哆嗦,這名字重得可真巧,豐臻不自覺的向後看去。


    “五哥,要說近,那還是往莊子上去近一些!要我說,幹脆咱們直接在莊子上住宿一宿,也讓亦知好好的耍耍,順便教他騎馬射箭,待明兒後兒的玩兒夠啦,咱們再騎上存在莊子裏的大馬,一溜煙兒的就跑迴來了,豈不是比現在幹巴巴的往迴返強上許多?”


    中間的小孩子,就是叫亦知的那個,很是讚同,連忙點頭道是。


    那個被叫作五哥的男孩兒,皺了皺眉頭,有些猶豫,但他看著兩個興奮異常的弟弟,也不好掃興,便點頭同意,那兩個小的,自是樂得直跳腳歡唿。


    豐臻雖是看著他們,但思緒卻早已不知跑到哪裏,就連她座下的馬停下腳步都不知道,以至後麵那三個人都走上前來,她還都沒注意到。


    “嘿,我說你這個小丫頭片子,就這警惕還敢獨自上路?也不怕讓壞人逮住!”說話的是雙生子中較小的一個,他話一出口,還真把豐臻從思緒上拉迴。等她意識到自己剛才竟旁若無人般恍然失神,登時驚得深吸口氣心悸不已,暗中連連道險。


    大一點的哥哥拉住弟弟不讓他多嘴,自己向前行禮道:“小‘兄弟’莫道惱,我家弟弟向來口無遮攔,我在這裏替他道歉啦!”


    豐臻見眼前之人俊朗神秀,一雙長目若含晶露,兩彎濃眉清銳似鐮,他嘴角掛笑帶著萬千溫柔,身體挺拔藏著莫名氣勢。豐蘊又轉頭瞧瞧那個弟弟,嘿,明明是同樣的麵貌,怎麽一個看上去儒雅溫文,另一個看上去就有些猴了吧唧呢?


    當然這所思所想也不過是一瞬,那個被叫作弟弟的人好歹也是好意,隻是嘴有些欠。豐臻畢竟是受過良好家教的人,這邊那個五哥一拱手,她那邊就立時下馬迴禮,口裏還道:“兄台客氣了,令弟乃是好意,隻因這小弟弟和我家一位親戚同了名,故而我有些分神,若不是令弟叫醒,恐怕我還要呆怔一會兒呢,應是我向諸位道謝才是。”


    那兄弟三人見豐臻行止有禮且不刁蠻,沒有那些高門女孩兒的嬌氣勁兒,很是有好感,於是報上自家名姓,打算做一迴好人,給這位扮男裝的姑娘送到目的地。


    豐臻聽聞這三人竟是出自自家姻親蘇家,有一個還是未來的堂姐夫,甚是吃驚,原來這雙胞胎正是京城蘇家的五少爺蘇懷錚和六少爺蘇懷鳴,而那個最小的男孩兒則是他們的弟弟——蘇九少爺蘇懷承,他還有一個名字,就是馮亦知。


    這蘇懷錚兄弟此時也知道了豐臻的身份,他們也不得不在心中高唿緣分,這連走個路都能碰到親戚啊!這蘇家雙生子是天生的玲瓏心,幾句話談下來,心裏就明白個大概了,琢磨著眼前這個小姑娘怕是自己偷跑出來的。蘇懷錚抬頭看了看天色,別說跟前兒這位是自己的小姨子,便不是,此時也不能讓她獨行了。於是二人決定將豐臻送到相對近一些的溫泉山莊,之後再派家人報給豐府知曉。


    這下豐臻也不能拒絕人家的好意,於是一路上四個人並行,豐臻還是比較像個姐姐,她翻身下馬,將座位讓給最小的馮亦知,而她自己拍拍腿道:“大家就都別推辭啦,我也是個練家子呢!有推讓的時間,咱們早就到了!”


    他們四人走了約麽三四裏地,眼見著山莊隱隱約約的就在前方,正打算停下來喝口水再趕路,卻見幾個衣飾特殊的人遠遠的從左前方向這裏插來,他們的舉止看起來有些怪異。


    “小心,那幾個是日本浪人!”說話的是蘇懷鳴,他迅速抱下弟弟,和拉著豐臻往一旁草叢裏躲的哥哥一齊藏起身來。豐臻一臉的莫名,問道:“他們是誰?在做什麽?”


    蘇懷錚往弟弟那裏悄悄的湊過去,低聲解釋:“這幫混賬怕是來繪測地形的!”


    豐臻沒聽明白,蘇懷鳴捂住她要出聲音的嘴,看著幾個走過來嘰裏呱啦說話的倭人圍著那匹駿馬轉了幾圈,他們又往四周的草叢裏趟了個來迴,最後才漸漸往山莊方向行進。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他們迴返,蘇懷鳴這才出聲:“看來他們是沒發現咱們,也虧了這些一人多高的叢木了。”


    蘇懷錚卻道:“還應該謝謝現在這將黑的天色啊!好在咱們發現的快,沒等那幫眯縫眼兒發覺便躲藏起來,否則怕是得有一拚了。”


    蘇懷鳴氣道:“那幫缺大德的倭奴,連匹馬都要牽走!咱們這要用走的走到莊子,可真就不知要到何時才能摸到莊子的門了。”


    豐臻在一旁見他們不再言語,這才問道:“什麽叫他們是來繪測地形的?”


    蘇懷鳴扭頭看看她,想了想說:“長話短說吧,他們這是想根據地形來分析京城的部防,從而獲得京城的防部圖,為戰爭做打算。據說,光緒三年時候,倭島就做過一迴這種事,因此他們手裏很可能有一份詳盡的京城地形圖。前幾年,津門換防,整個軍隊部署都打亂重做,皇帝聽聞和太後商量過,也將京城的布置略做改變。這幫孫子們這會子來此,怕是想要重新再畫一迴地形,從而推演出部署的變化。”


    豐臻聽了心裏砰砰直跳,有一種夾雜著興奮和緊張的衝動,竟讓她感覺自己瞬間就有了無盡的力氣可以使。她看著蘇懷錚問:“這些家夥不是善主兒,蘇五少爺可聽懂他們剛才的言語?”


    豐臻其實在一旁早就看清楚了,那幾個矬子得啵時,蘇懷錚聽得甚是認真,一雙耳朵都快豎起來了,分明是懂日語的。


    蘇懷錚很是實誠,他頷首說道:“那幾個人稱領頭的人為‘青木少佐’,我想他恐怕就是那個青木宣純了!”


    “那個老雜種!”蘇懷鳴啐道,“讓他說出流利的官話和粵語,簡直是髒了我們的語言!”


    豐臻攔住蘇懷鳴的抱怨,她道:“那些人往莊子上去,不曉得要做什麽,不如咱們抄近道趕過去瞧瞧,要是有危險,正好給他們來個一網打盡!”說著她從袖口露出一點點的槍的影兒。


    蘇懷鳴頓時覺得自己遇上了知己,趕忙拿起自己隨身攜帶的家夥事兒道:“我這把是博爾夏特槍,好使的很呢!”


    豐臻見他豪爽,也就趁興拿出自己的寶貝兒:“喏,法國雷柏爾左輪兒。”


    蘇懷鳴接過來好好打量一番,連連道好。


    那頭蘇懷錚看著本來就唯恐天下不亂的弟弟又添一臂膀,那個臂膀還偏偏說不得管不得,這兩個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主兒湊一塊兒,要真是無法無天起來,他可怎麽辦喲!


    蘇懷錚的腦袋是一個變成兩個大,他正兀自頭痛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陣令人一顫的馬蹄聲,由遠至近,竟轉瞬便逼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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