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重新選舉的那天,上午各界代表齊聚總統府前麵的小型廣場之上,那裏早有政府職員安排好桌椅長凳,以及用來專門招待記者和旁觀人群的位置。廣場外,一排士兵持槍守衛,有專門的警察和憲兵對進入廣場的人員及代表進行登記審核,並對記者與旁觀者進行武器搜查。主席台上,也早已擺好麥克風,隻待主政們進入。


    十點整,與會人員紛紛入座,而後是各位軍閥統帥緩緩登上主席台,最後,在人們的矚目下,韓鵬彰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裏。


    “諸位安好,今天韓某在此宣布辭去華夏民主共和國之總統一職,稍後,各界代表將督促諸議員進行新總統選舉,謝謝。”突兀的台詞,沒有任何廢話和修飾,就那麽幹巴巴的講出來,這讓所有人都怔愣住了。說完話的韓鵬彰衝著台下以及左右兩邊,各鞠一躬,而後又再度麵向台下深鞠一躬,這才坐迴座位。


    他這是利索了,可台上台下所有人都讓這位前總統給弄蒙了,這是鬧的哪出戲啊?一時間全場寂然,竟無一人發聲。有那麽一兩分鍾的空白,廣場上這才發出嗡嗡的議論聲,最後還是盧醇勝帶頭鼓掌,使得江南一派跟從,方才將眾人叫醒。盧醇勝向台下看了看,那位負責主持會議的秘書長趕緊走上台前,宣布選舉將在下午進行,現在記者可以進行采訪。


    “慢著。”韓鵬彰板著臉,肅穆的看向盧醇勝,沉聲道:“聽聞盧帥此番進京帶了幾位貴客,他們如今怕是早已等在場外,盧帥何必再等時機?與其後麵擾了選舉進行,倒不如現下便請進來,也讓我輩見識一番。”


    盧醇勝並不意外韓鵬彰知情,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韓鵬彰和他二目相對,冷哼一聲,轉眼盯著來人方向看去。隻見盧醇勝的屬官出去不久,入口處便進來若幹個洋人。他們正是英、法、俄、美、日的駐華使館領事官及助理。盧醇勝忙走過去將這些人安排在尊貴的座位上,笑著解釋:“華夏之事宜,應當有友邦參與觀察,方是待客之道。”


    “哼,奴顏婢膝!”說話的是鄭醒同,他冷哼一聲,閉上眼睛也不看人,不知想些什麽。


    “尊下此言差矣,我等國家與華夏同為協約國成員,大家共敵奧德,都是朋友。今天貴國選舉總統,我等也想一觀,這並不違反國際條約以及你我友好原則。”


    韓鵬彰看著說話的美國領事冷笑:“原來貴國還記得我華夏也是協約國成員,既然如此,那到戰後分享成果時,諸位的國家可不要忘記這一點才好。”


    日本人抗議:“華夏並未參戰,不過是做了後勤工作,怎能這麽厚顏?”


    一直沉默的直係統帥呂肅含開口:“你老祖宗來華夏偷得文武藝時,沒告訴你們這般孫子們,兵家曾言‘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嗎?沒有後勤你們吃什麽?穿什麽?用什麽?”


    美國人攔住日本人,笑道:“其他事情以後再說,咱們還是按華夏的說法,不要喧賓奪主了。”


    既然上麵不打機鋒了,下麵的記者便開始提問,首當其衝的,就是關於韓世德與日本關係問題。


    韓鵬彰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聽人用輕蔑的語氣提起愛子,還是被氣得氣血翻湧,殺氣頓現:“老子的兒子是和洋人的毒氣彈同歸於盡的!你現在可以吃好的、穿好的,可以全全乎乎的坐在這裏和老子講那莫須有的誣陷,憑的是什麽?”說著指向貴賓座,人卻依然盯著記者和他們身後情緒有些激動的學生,斥問:“憑他們?憑他們給你毒彈吃?……你們好好的坐在這裏,老子的兒子為了你們能坐在這裏,被洋人炸死了!老子的兒媳婦兒帶著老子沒出生的孫子和洋人同歸於盡了!你們呢?你們現在在做什麽?你們這算什麽?寒人心不是這麽做的!”


    說著,韓鵬彰展開報紙,指著照片說:“你們說我兒子在光緒二十年就讀於早稻田大學,這張照片是我兒子在甲午戰爭時期拍的?”


    那記者眼神有些躲閃,旁邊人點頭。韓鵬彰冷笑:“我兒子光緒八年生人,光緒二十年他才十二歲,去留得哪門子的學?”眾人聞言一愣,隻聽他繼續說道:“早稻田之名乃是辛醜年改的名兒,之前叫什麽東京專門學校。老子的兒子就算留學,有的是英、法的大學可去,幹什麽要想不開,偏去那種癟三的地方?”


    盧醇勝見韓鵬彰幾段話將這幾個國家的代表都氣得臉色發青,忙喊:“韓帥你要慎言!”


    韓鵬彰蔑視的瞅著他:“姓盧的,你自己不要臉,要拿著他們當祖宗供,把自己在京的府邸給人家做國中國,是你自己犯賤!但休想讓你們私設的地方成為租借,更休想讓我等也跟著你低頭哈腰!”這話一出,全場嘩然。租借?國中國?這兩個詞語在飽經外夷摧殘了一甲子的華夏人耳中分外敏感,甚至是厭惡。堂堂的浙派統帥、民國的參軍委員,竟然做出如此賣國之事!


    盧醇勝見形勢一下大轉,記者們紛紛將矛頭指向他,連江南派係的一些軍閥看他的眼神兒都不對了,趕緊說:“韓總統,你還是先解釋好照片一事吧。”


    呂肅含嗤笑,指著下麵道:“真不知道是他們滿腦子草木灰兒,還是盧小子你一腦袋豆渣子?好歹你老子活著時也行過軍打過仗,按說耳濡目染的你也該清楚磨刀不誤砍柴工的道理,怎麽這找來的人都不提前做做準備?”說著手裏拿出另一張照片,又命下官將洗出來的幾十張給下麵傳遞,繼續說:“不好意思,呂某人這裏也有一張照片。但這是韓家老大十六歲成人時,他老子把他正式介紹給我們這些老夥計時照的,很不巧,和韓家老大碰杯的不是這個矬子……”說了一半兒他往下瞧了瞧,見大家都看到了,才又慢悠悠地說:“而是盧醇勝的老子——盧寶德!”


    盧醇勝不可置信:“這不能!”


    呂肅含並不理他,繼續問台下:“你們大都是讀書人,我這老粗比不得,你們誰給我說說,這種移花接木之法,該是怎麽做的?”


    “天啊!呂大帥說的是真的!”“是啊,你們看!這人這笑容這姿勢這角度,根本就是同一張照片!”“我就說嘛,抗敵英雄怎麽可能同寇賊勾結!”……底下人亂哄哄的,整個場麵都亂套了。


    鄭醒同看盧醇勝皺眉,哂笑:“姓盧的你不曉得,也是人之常情。這種鄭重其事的會麵,怎麽會讓庶子們知曉?怕是你們盧家知道的也就是你的哥哥盧醇邑了!……哦,我倒忘了,你哥哥和韓家老大那天也有合影,怎麽你都入住杭州大帥府這麽久了,都沒見過嗎?”


    鄭醒同還想再嘲諷一番,卻被場外突然傳來的淒慘哭聲嚇了一跳,那是一個一身素服的少婦拿這喇叭哭喊出來的,隻有短短一句話,卻讓全場的人大都全身發冷,她喊的是:“盧醇勝你弑父害兄,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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