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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慕遠走日本,算是跟顧輕舟恩斷義絕的。


    可他還念著她,故而給顧輕舟寫信。


    “大阪街頭遇蔡長亭與一中年婦人,婦人容貌酷似吾妻,萬事當心,謹慎!祝平安!”


    顧輕舟看到這封電報,神色全變了。


    她不是意外蔡長亭,而是意外中年婦人。


    “父母雙全卻勞燕分飛”郭半仙曾這樣說過。


    那時顧圭璋還沒死。


    顧輕舟心中一直存了這件事,總想知道真假。


    後來,胡同賢的夫人到了嶽城,錯將顧輕舟視為故友,還去拜訪了顧輕舟的外祖父,總讓顧輕舟深感蹊蹺。


    一樁樁一件件,顧輕舟擱在心底,不至於日夜憂思,卻始終心存疑慮。


    如今,司慕在日本看到一個和她容貌酷似的女人!


    司慕的電報,寫著“吾妻”,看似有點問題,實則暗含了他們的暗語。


    顧輕舟也怕司慕到日本出事,有人冒名給家裏發電報,故而和他有約定。


    電報沒有問題,的確是司慕親自所發。


    “蔡長亭果然沒有死,他逃到日本去了。他認識一個像我的人,是我母親嗎?”


    “若她是我母親,跟蔡長亭又是朋友的話,為何蔡長亭要置我於死地?若不是朋友,那他們又是什麽關係?”


    “蔡長亭可知道司慕去了日本?司慕看到了蔡長亭,蔡長亭看到他了嗎?”


    “司慕在軍校,蔡長亭若是有軍方背景,那麽”


    顧輕舟獨坐,這些思緒一點點在腦海中盤旋。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了。


    顧輕舟不能去日本,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就上當。


    況且,那是蔡長亭,誰知道他到底搞什麽把戲?


    “天氣炎熱,要注意防暑,盼平安。”顧輕舟也給司慕迴信。


    她的信裏,同樣用了暗語,讓司慕能從短短幾個字中,看出是她發的。


    很快,司慕也給了迴信:“我已入校,萬事遂順,勿念。”


    還是司慕本人發的。


    顧輕舟再次發出一封信:“若是吃不慣異國飯菜,趁著秋天未到及早返鄉。”


    司慕那邊收到了,很快明白了顧輕舟的擔心。


    顧輕舟在問他,是否安全。


    假如有生命危險,趕緊迴來,不要成為蔡長亭的人質。


    “吃住都好,鈴木校長與我德國恩師是摯友,待我多為親厚。”司慕給了迴信。


    他認識了鈴木校長。


    能在陸軍士官學校任校長的,都是在軍中地位很高的人。


    司慕尋到了這樣的庇護,蔡長亭根本無從下手。況且,司慕從來都不傻,他那時候隻是在顧輕舟身邊,失去了方向。


    現在,他應該知道冷靜了下來,如何應對。


    顧輕舟也徹底放心了。


    至於那個婦人


    她最後去了封電報,叮囑司慕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派人去找跟她容貌相似的人,免得上了蔡長亭的當。


    “派人去日本打探,會打草驚蛇,讓蔡長亭留意到司慕,還是算了。若對方真是我母親,她既無心尋我,或許是沒感情不想見,亦或許是難言之隱。我貿然去找,她處境尷尬。”顧輕舟想。


    心中就斷了念頭,以不變應萬變。


    轉眼間到了六月中旬。


    庭院的樹木濃翠欲滴,投下樹蔭,陽光格外的耀目,明晃晃照著大地,把一切都曬得奄奄一息。


    窗外的蟬,不知晝夜的嘶鳴,盛夏格外熱鬧。


    顧輕舟迴來之後,義父把印章和鑰匙送還給了她。


    她白天去藥鋪,也研讀西醫;黃昏時迴來,去顏公館吃晚飯。


    當然,應酬也有。


    嶽城的名門望族,誰家嫁女兒、娶媳婦、辦壽宴或者舞會,都會給顧輕舟下帖子。


    顧輕舟去不去另說,若是哪天她心血來潮去了,就是極大的體麵。況且,她是軍政府的少夫人,敢不請她,以後在嶽城也是寸步難行。


    她可以不去,但你不能不請。


    對於這種應酬,顧輕舟極其有分寸。


    絕大部分八成的邀請,是不需要去的;一成的邀請,是可去可不去的;剩下的一成邀請,應該出席。


    六月下旬,就有一樁這樣的宴席,顧輕舟必須參加。


    發出請柬的是李家——二師長李明居的太太發的請柬。


    “少夫人,我家長孫這個月十八日滿月,請您喝滿月酒。”李太太笑道。


    李明居的長孫都出世了。


    他是軍政府的要員,是司督軍的左膀右臂。


    長孫是家族很重要的成員,這樣的滿月酒,會辦得很隆重。顧輕舟不去,司家就沒人出麵,到時候會引發猜測,以為軍政府不信任李明居。


    萬一李明居也如此想,就麻煩了。


    李明居在軍中有威望,他若是想脫離嶽城,此前是個好機會,畢竟兩位少帥都不在,督軍也不在。


    為了籠絡人心,為了給李明居麵子,顧輕舟是一定要去的。


    “好,我一定會去的。”顧輕舟接下了請柬,就叫人準備了滿月禮,先送到了李家。


    她的滿月禮很豐厚。


    她這邊剛送完禮,那邊司督軍也打電話給她:“輕舟啊,李師長的孫兒滿月,他給我打了電話。我不迴去了,你去喝杯酒。”


    顧輕舟笑道:“我知道的,阿爸,我已經送過禮了。”


    司督軍滿意道:“那就好。”


    然後又問了顧輕舟的槍傷,“可全好了?”


    “已經全好了。”顧輕舟道。


    司督軍道:“那個逆子,我會收拾他的,等我忙完了這陣子,叫人去把他抓迴來。”


    “阿爸,學習很重要,還是別打擾他。‘政治學西洋、軍事學東洋’,我已經不止看一個主筆這樣說了,看來日本的軍事真的值得我們學習。”顧輕舟道。


    司督軍不以為然:“那些報紙的主筆,全是酸腐文人,就會紙上談兵。倭人的軍事,有什麽值得學習的?”


    顧輕舟笑。


    司督軍也笑了笑:“不過,你們年輕人的思想更時髦派,他想學就讓他去學。你一個人在家,害怕不害怕?要不然,我讓芳菲迴去陪你?”


    顧輕舟忙說沒事,又道:“家裏還有潘姨太呢,不是我一個人。”


    司督軍就不再說什麽。


    隻是,他對司慕這麽早娶姨太太的事,始終不快。


    司慕結婚都沒有滿一年,如此快就弄了個姨太太迴來,這叫不成體統!


    再怎麽著急,也應該等顧輕舟先生下兒子再說。


    總之,想起司慕,司督軍就很糟心,不願意多談,那潘姨太什麽樣子的人,司督軍半句也不想問。


    “在家裏照顧好門庭。”司督軍最後道。


    顧輕舟低聲道是。


    她原本就打算去李家宴席的,有了司督軍這番叮囑,顧輕舟更是要去的。


    她去了趟顏家,問顏太太和顏洛水可要同行:“李家我還沒有去過。”


    “我們是要去的。”顏太太笑道,“我跟李太太有點交情,前些日子還一起摸牌呢。”


    “那我跟您坐一輛汽車。”顧輕舟笑道。


    顏太太說好。


    顏洛水和謝舜民也準備去的。


    “我開印刷廠和書局,李家的二少爺是開報社的,他想找我印刷他的報紙,我們還算有點生意來往。”謝舜民道。


    顏洛水滿眸含情看著謝舜民。


    謝舜民悄悄握她的手。


    顧輕舟全看見了,又是高興又是羨慕。


    到了六月十八日當天,顧輕舟跟著顏家眾人,去了李師長家。


    李家的長孫白白胖胖的,非常可愛。


    “少夫人,您可要抱抱他?”李太太小心翼翼問,似乎很想顧輕舟抱,又怕顧輕舟不樂意,當眾不給她麵子。


    顧輕舟看在眼裏,高興接過來:“來,給我。”


    顧公館的四姨太生過顧紜,顧輕舟也抱過的,知道怎麽抱小孩子。


    果然,她很嫻熟把李家的長孫抱在懷裏。


    眾人紛紛圍上來。


    顧輕舟總感覺有道目光落在她臉上,陰寒惡毒。


    這種感覺,讓她芒刺在背。


    她順著目光望過去,卻又找不到。今天到場的客人,九成顧輕舟都不認識,也不知道誰怨恨她。


    “借少夫人的福氣。”李太太在旁邊笑道。


    氣氛很熱鬧。


    顧輕舟收斂心神,笑盈盈應酬著眼前的,沒有再去特意尋找什麽目光。


    隻是,她的餘光還是能感受到。


    “要活潑健康,快快樂樂長大。”顧輕舟道。


    抱了一會兒,才把孩子遞給了李太太。


    一切看起來都很和諧。


    坐席的時候,顧輕舟悄聲跟顏洛水低語:“你留意下,看看可有人特意盯著我瞧。”


    “怎麽了?”顏洛水嚇一跳。


    “沒事,就是感覺總有人盯著我,目光不善。”顧輕舟道。


    顏洛水會意:“我幫你看著呢,沒事。”


    宴席一派和諧。


    直到宴席結束,也沒人上前挑釁,說什麽不好的話。


    每個人都很恭維顧輕舟。


    而顧輕舟,從頭到尾都知道,有個人像毒蛇一樣的目光,在暗中窺探她,吐著蛇信,伺機撲過來咬傷她。


    顧輕舟的身份貴重,大家都會注意她,她稍微動作,都會引起猜疑,故而她也不好私下裏亂找。


    結束之後迴家,她問顏洛水:“看到什麽了嗎?”


    顏洛水搖搖頭:“我很留心啊,還叫舜民也留心。沒有的,似乎沒什麽人惡毒看著你。不過,大家都在看你的臉色。”


    顧輕舟沉思。


    她敏銳,卻不是草木皆兵。


    既然顏洛水沒看到,顧輕舟也不想他們擔心,笑道:“那是我想太多了,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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