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蕭牆(五)


    那道冰寒劍氣來勢極疾,刹那間便劃開了蘇長寧護身真氣,直向她此時最為脆弱的丹田刺去。


    “叮”一聲脆響後,寶劍竟是無功而返。


    看似避無可避的一擊,在蘇長寧身前三寸時生生頓住。


    “你……”轉瞬間氣凝為屏,以冰柱攔住劍氣,待看清這出手襲擊自己之人,蘇長寧不由皺眉。


    觀她服色雖是道服卻有龍紋暗繡,看紋樣當是荒神閣人,可用的功法又是道體本源——這些違和在蘇長寧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時,便都不重要了。


    眼前這荒神閣女修,顏色素淡,五官尋常,大抵隻算得上清秀。


    不巧的是,這張在修士之中甚為平凡的臉,正與上一世的她,如同鏡像。


    “喂。”那女修見她手上動作頓住,便很是不耐地開口,“快把槍給瑤瑤。”


    說著就朝她伸出一隻手來。


    饒是蘇長寧二世為人,在看著這與從前的自己如出一轍的女修口出童稚之言、理直氣壯地想要走她的法寶時,也不由地心緒微亂。


    長身立起,抬手揮去身周繚繞霧氣,蘇長寧伸手一招,斬仙槍已在掌中握定。


    果然瑤瑤一見靈氣流轉,銀光爍爍的斬仙槍,頓時便喜形於色:“就是槍、快給瑤瑤。”


    她自從有識以來,在荒神閣中地位幾乎至高無上,莫說是閣中那些普通弟子、長老了,就連閣主魔尊,對她亦是千依百順,為博她一笑,哪怕填山移海也不在話下。唯有蘇長寧手裏這柄斬仙槍,因為漂亮好看而成為她心心念念想要的玩具,卻始終求而不得,是以日思夜想,幾成執念。


    此時一見那還了得,心中滿滿的都是勢在必得,頓時拿出了平日裏在荒神閣中的做派來。


    蘇長寧觀她舉止就知異於常人,多年前誤入流離澤,見荒神閣人為閣中聖女收集重瞳鳥一事、紫霄中本不應出現的魔脈、玄華隱世不出、荒神閣與紫霄之間微妙的關係種種種種,頓時間在想中串了起來,難道竟是——


    瑤瑤可不管她此時想到了什麽,見她隻是靜立,並無出手的意思,隻當與先前自己遇到的那些普通修士沒有什麽不同,呆呆的十分無趣,總之想要的漂亮銀槍在她手中,動手奪來便是。當下她不管不顧,手裏冰鞘長劍一抖,就再向蘇長寧襲去。


    見她向自己攻來,蘇長寧心中頗有些微妙滋味,並未迴擊,隻是閃身輕巧地避了開去。


    瑤瑤手段招數使起來並算不得十分高明,可每一記使來,其中所含靈力威壓卻是實實在在的,也不知荒神閣對她用了什麽秘法,竟是不下元嬰真君。


    蘇長寧如今與進階還差著一層,又未曾全力施為,一時之間被壓在了下風。


    瑤瑤這麵與蘇長寧兔起鶻落地招式來去,那麵自在堂的攻勢亦沒有絲毫放鬆。


    蘇長寧結嬰結了一半卻與人動起了手來——隻怕諸天萬界都難再尋第二人了。可也就是因為失去了她結嬰天劫的力量抗衡,紫霄建木陣在血霾步步緊逼之下正在緩慢的收縮,被籠在其中的弟子也越來越感到壓力。


    或許蘇長寧能等、能讓,紫霄卻已無法再等。


    存亡皆在轉瞬之間。


    正在此刻,兩道耀目劍光由紫霄樊桐憑空而起,刹那間照亮了被血霾籠罩的天幕!


    劍光斬落,逼退血霾同時,二道卓然身影,落在雙屏穀上空!


    “長寧。”隻見其中一人收迴足下青劍,迴首間眸中墨光流轉,總是微抿的薄唇在與她視線相對時卻是鬆了一鬆,道:“辛苦。”


    正是葉迴。


    蘇長寧拂袖間斬仙橫掃蕩開瑤瑤的一波攻勢,倒是沒有向他致意的餘裕了,眼光向他立足處掃過,隻見另一人身形玉立,手提青鋒,劍勢如電,明明不甚花巧的劍招,被他使來卻風儀天成,竟是漱月。


    “你東、我西。”斬破一片血霾,漱月眼也不抬,向葉迴丟下一句後,身形一展,就如煙霧般散向更遠更濃厚的血霾處遁去。


    葉迴與他師徒多年,此時心領神會,腳下不停,當即向另一邊而去。


    魔威赫赫壓境,或許他們的力量並不能一戰而勝,當場即為紫霄打開局麵,然此時紫霄,人同此心。


    “槍,給瑤瑤!”自從有識以來,瑤瑤不曾受過如此挫折,此時早已十分不耐,手下攻擊越加淩厲,咄咄逼人。


    她雖神智不如常人,可靈力之盛遠勝同階修士,舉動間澎湃壓力洶湧而來,蘇長寧縱然使出全力抵擋,也不由地接連後退,借勢方才化開攻擊。


    此時的蘇長寧頗有些有苦難言。


    觀瑤瑤這模樣,曾經的往事仿佛曆曆在前。加上此世重來之後所見,自封於紫霄秘府的玄華、神秘的荒神閣魔尊,她的推測當於事實相去不遠。


    是以,即使現在完全被壓製在了下風,甚至就要有性命之虞,可麵對瑤瑤,她仍無法全力施為。


    兩人相對之時,蘇長寧便恍若迴到從前攬鏡自照之時。


    ——這一槍,如何對“自己”揮出?


    蘇長寧這邊左支右絀,那邊漱月已極快地與自在堂一名維持陣法的魔君動起手來,劍光爍爍,在血霧中穿插,帶起一片清影。


    重登金丹之境,漱月的修為境界雖還囿於此階,但心境卻遠過於此,劍出處劍意森然,謹有法度,不過數招間,就將那魔君壓在下風。


    可那魔君與血霾之陣相依相存,血陣正源源不斷地由紫霄諸人身上吸取靈力轉為魔源同時輸入魔君體內,兩邊頓時陷入僵持。


    葉迴處,狀況也相差不遠。


    漱月見事極明,當下毫不拖延,手中長劍一抖,刹那間幻化出一片劍影,竟刹那間往紫霄上空蔓延開來,金色光華隱現。


    “漱月這是——”玉容臉上的驚訝轉為無奈,“……是以命相搏呀。”


    金丹化為劍氣,幾乎是將自己所有本源都壓在了這一戰上,除非他臨戰突破,否則——


    對漱月的選擇,葉迴自然並不意外。


    甚至,他隻覺遺憾的是,為何自己修為境界未到,否則也當如此。


    勉強擋住瑤瑤的又一波攻勢,蘇長寧外放的神識將這一切都收於見中。


    “原來如此。”


    一聲低語溢出她形狀優美的唇瓣,斬仙斜指,靈力籠罩其上騰起一層淺銀光暈,對麵瑤瑤威勢無雙的全力一擊,終究在她橫掃的槍勢中被化去。


    不再有退讓,不再有猶疑。


    此時的蘇長寧,斬仙在手,道存心中,何必再生躲避之心?


    觀前方,劍氣森森,縱橫捭闔,出而無悔。


    漱月葉迴向道之心明澈,反是她,落了橐龠。


    眼前之人,是她,不是她,有何分別?


    她手中之槍,斬她,不斬她,又有何分別?


    是從前的“她”也罷,不是也罷,哪怕是現在的她,隻要當斷時,便須由得她斷!


    世間萬物,無物不催,故無能以催!


    既可斷人,亦可斷“我”!


    靈台塵埃盡去,隨著蘇長寧矯然一槍揮出,原本以為她與那些討厭的修士們無甚不同的瑤瑤,竟發覺麵對這氣勢礴然的一槍,她無法相對!


    丹田處細碎的疼痛漫散開來,撕裂感幾乎充斥了蘇長寧的全身。


    可她握槍的手,依舊穩定。


    對自己的前路,也從未如此刻一般看的清明。


    蘇長寧所求乃至道,太上以身合道,身即是道,道外無我,故當斬落時,哪怕是“我”,有何不可?


    況且,二生之“我”相對過招,這等體驗可不是常人能有。


    蘇長寧催動靈氣,斬仙槍尖迸出一團銀色光芒,刹那間冰寒之氣波蕩開去,幾乎連周遭的空氣都陷入凍絕。


    這一迴,她不再迴避。


    瑤瑤雖靈力充沛,可到底不論臨戰還是機變,都遠遜蘇長寧,此時被她全力施為之下,走不過百招,就被逼得錯漏百出。


    蘇長寧身周冰霧繚繞,隨著揮出的每一招,頂上三花之形便更為凝實。


    碎裂開來的金丹化作無數道濃醇靈力,奔流在她的四肢百骸之中,充斥著每一條脈絡、每一寸肌膚,整個人都沉浸在了一種玄妙的境界當中,心台寂然無塵,斬仙槍與她仿佛融為了一體,如臂使指,揮灑間皆出自本能一般。


    瑤瑤手中所執固然是世間難尋的冰鞘寶劍,可外物之上所來的威力,又如何比得過蘇長寧體內自然生發的冰屬靈力,兩相比較下,高下立現。


    “……這……你……”瑤瑤被她驟然加強的攻勢迫得透不過氣來,冰鞘長劍之上裂紋密布,氣得瞪大了雙眼,可怎麽也想不到原由。


    這個奇怪的女修,怎麽和她以前碰上的那些,一點也不一樣?


    瑤瑤咬唇,苦苦抵擋之時想了好久,才想起暗影曾受禦天師兄之命代為教她一道術法,說若是遇上十分危急、師兄又不在身邊時方可使出,當下便按照被教了整整數月方才熟習的手法結印起來。


    她甫一醞釀此招,蘇長寧便敏銳地覺察到了一縷絕強的危機之感,深知若是讓瑤瑤那招使出,隻怕就算自己結嬰完滿,也無抵抗之力,當下心意果決,斬仙竟是脫手而出,向虛空而去!


    瑤瑤正一字字地低聲念著那對她而言晦澀難懂的訣文,對麵冰霧繞身的蘇長寧並指向虛空中一點,雞子大小的黑色空洞由虛空之中兀然浮現。


    訣文完滿,混洞初成,瑤瑤身周氣息皆是一變,竟是突而有了化神天君弗遠無界的威壓!


    蘇長寧指尖混洞之中,陰陽正迅速地轉化著,仿佛正在開天辟地,形成一方世界。


    混洞之力固然可怖,可囿於造主境界,若是對上化神天君,萬無幸理。


    作者有話要說:答應wb上妹子的又一更~大家都萌萌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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