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五的下午,我給學生上課迴來,忽見我的辦公桌上多了一樣東西。這個東西是我熟知的。但這東西確實不是我的。看著它我十分納悶和吃驚。


    為了弄清原委,我朝著那個東西走去……


    桌子上放著一瓶王致和豆腐乳,這是我最愛吃的,所以家裏來的時候,除過一保溫筒母親親手做的餃子外,就是鹹菜和王致和豆腐乳,可是接見家裏帶來的那瓶我已經吃完了,把空瓶子也扔了,現在桌子上怎麽冒出來一瓶還封著口的?因為於全和陸贅一都不在,所以我連打探的人都沒有。我隻好走到桌子旁。在這瓶豆腐乳的瓶子下麵壓著一張紙,上麵寫著幾句話:“林老師:您好!你還記得五中隊的段有福嗎。我坐監後,看著別人寫稿子手就癢癢,也想寫些稿件,也想靠寫稿子掙點專項分,甚至得稱號,但是我寫了很多稿子投寄到省監獄報社都是泥牛入海。後來我經常發現您在省報上刊登文章,就抱著試試看的心理來找您討教,結果你對我這個不速之客沒有拒之門外,而是很認真地對我的稿子進行了修改。經過修改前與修改後的對比,我才知道省報不用我稿的原因,就是稿件質量太差。後來,我把您修改的稿件認真地抄寫了一遍投寄到了省報。真沒想到這篇稿子不僅真的變成了鉛字,而且還登在了頭版頭條。可以說這和您的修改是分不開的。稿件發表後,看著大家對我投來的羨慕眼神,我真的知道我第一應該感謝的是您。但因為家裏離這太遠。很久沒來看過我,所以也沒有什麽感謝的禮物送您。後來聽別人說你喜歡吃豆腐乳,正好監獄裏的小賣部裏有賣的,再加上我的生活補助的賬本上還有一些錢,我就給你買了一瓶。雖然不值錢,但也是學生的一片心意吧,一定笑納,再一次謝謝您——林老師!”我看了這張紙上寫的幾句話終於明白是怎麽迴事了。但是在這裏都是犯人,都很貧窮,相比之下我的條件還比他好些。都是吃的一樣的飯菜,或許他坐監這幾年就沒有舍得吃過豆腐乳這樣的“奢侈品”,錢是他花的,這豆腐乳就該歸他擁有,改個稿子也是舉手之勞,所以我拿起一張紙,給他迴複了首打油詩:“便宜不能沾,改稿屬自願;今後勤努力,自會再登攀!”隨後又寫了兩句:“謝意盡收下,物品且退迴。——林峰”。剛寫完,於全進來了。我抬頭一看,便問:“於老師,跑哪了?”於全興衝衝地說:“四樓那個老胖子教劇團的犯人跳民族舞呢,沒有事就上去看了會,湊了湊熱鬧。”說著已走到我的桌子前,納悶道:“哎,我走的時候,你的桌子上沒有這瓶豆腐乳,哪來的?”我斜視著他:“我還等著問你呢,結果你跑了。幸好那人留了一個紙條。”我把那張紙給了於全。於全把深度近視鏡往上扶了扶,看完知道是咋迴事了:“哈哈,林峰,不簡單啊,終於能靠寫文章創收了。”我沒答話,拿過我迴複的那首打油詩讓他看。他看完後,有些責怪:“林峰,你真吃錯藥了吧?人家都伸手往裏要,你卻舉手往外推。再說了,要不是你給他修改文章,不要說發頭條,就是上個自己的名字都難!”說的時候,他拿著那瓶豆腐乳不太情願:“林峰,你要是真不要,我就替你收了。再說了,你一有事,就把我拉上,有了好事也該分給我一些。”我知道,在這個地方雖然不像歌裏頭唱的“菜裏沒有一滴油”,但也確實是少油水的地方,一瓶豆腐乳有的人或許好幾年都都沒福氣吃上一口,何況是送上門的。說實話,再送迴去,我舍不得,於全也舍不得,所以我就哄騙他:“於老師,你聽我說,這瓶豆腐乳我也想吃。”一聽我說這話,於全嬉皮眼笑起來,那張大臉上又閃著光亮:“改變主意了?把這瓶豆腐乳歸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必須要說:“於老師:你聽我說。那個五中隊的段有福笑得時候臉上的皺折都趕上我媽捏的包子嘴了,一看就是個窮人。窮人的咱不要。”我要繼續哄弄他:“我有這麽好的筆杆子,以後肯定能逮幾條富的流油的大魚,到了時候我們就宰他一刀,還怕沒有你吃的?”於全還是擺著他那顆大腦袋,嘴裏嘟噥著:“好是好,到時候隻怕大魚沒逮著,小魚也跑了。”我趕忙陪著笑:“哪會呢?你還不相信我林峰筆杆子的能耐?”於全看我沒有鬆口的意思,隻好作罷:“好了,你願意當好人,你送迴去,我不陪你去!”說著扭頭想走,我還是笑臉相迎,懇求道:“好兄弟嗎,總得互相照應。走吧,說不定五隊管學習的,管監房的都在,反正下午沒事,我去喝口水,你去蹭幾根好煙抽一抽,解解悶。”於全還是撅著嘴,很不樂意地跟在我的身後。到了五中隊,那個段有福出工去了,管監房的看見我們來,馬上給我們沏上了濃濃的像火柴棍粗細的綠杆子茶葉,像外麵賣的龍井,但不是龍井,在監獄的小賣部賣十塊錢一兩,都是用手掌那麽大的牛皮紙袋裝的。在隊下一般管監房的都比較有錢,所以他們才可能在犯人中幹著這些不出力還有點權的輕活。當然帶把子的煙於全也是一根接一根狠命抽的,因為教員大都很窮酸,能享受這樣的好煙實在是為數不多。於全抽煙的時候,一大口接一大口,一口能把帶把子的煙至少抽掉五分之一。吸到嘴裏的煙霧,還沒完全吐出嘴外,又接著一大口已經吸到了肚裏。他嘴裏吸著煙,眼珠子也聚焦到了紙煙上。每吸進一口煙,兩個腮幫子都鼓的就像吹圓的氣球,每吐出煙霧的時候,兩個腮幫子又忽然收了迴去。抽煙的下作勁就像是餓了幾天的人忽然碰上滿桌子的佳肴,一筷子接一筷子使勁往嘴裏掏的急迫相。三支煙抽完,於全就頭重腳輕,早在雲裏霧裏當起了神仙。我和管監房的那人正說著話,就聽“啪”的劇烈聲響,往後一看,原來是於全跌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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