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麽一叫,石寶真的就如鯉魚打挺一般,“啪”地從床上鋪跳了下來。趕緊以最快的速度把鞋穿好,直立立站在那裏喘著粗氣。在這個地方,無論幹什麽都是擔驚受怕的,我也是一樣,隻要是有幹部叫我,心裏就發怵,馬上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在這個地方,我心裏都這樣緊張,所以這個地方是沒人願意來的。


    我聽見院裏有腳步聲往這邊走來,我們都以立正的姿勢等待幹部的到來。一會腳步聲過去了,我趕忙往外看,原來是那個傻大個強奸犯藤條,到監院的西頭上廁所去了。看見他,我就咬牙切齒,以後看看他還敢不敢和我較量。


    石寶一見警報接除,又想上去。我知道他想女人,更重要的他想用這種方式暫時忘卻心中的煩亂。我拉住他,往外使使眼色,說實話,萬一真的有幹部進來,他趴在窗子上的動作總不太好看。我也沒啥煙了。但石寶可能更窮,我隻好不情願的遞給石寶一支小芒果,我們各點一支,也算給石寶這一驚一乍壓壓驚。


    到了第二天,那些教員們該出工了,但沒幾個走的,都在監號呆著。好好的咋不出工了?也有出去的,不多,就是和我上鋪睡對頭的那個帶深度近視眼鏡的,後來知道他叫王東,在外是個老師,黑黑的臉,因為近視眼睛深陷進了眼窩,額頭高,整個臉也向裏凹,塌塌鼻子,兩片薄薄嘴唇,有點從裏往外卷。他不太說話。整個頭型就像是(蛇魚)黃鱔的頭一樣,因為頭皮和臉都是一樣顏色,頭上的頭發就像荒蕪的土地上稀稀疏疏長了幾根茅草,且又被剃光,所以越發像蛇魚的頭那樣光滑。他在外也是一個老師,據他說他的老婆就像香港的一名女明星,但是麵對花花綠綠還苞待放的一個又一個清純的初中女孩,他終於控製不住那種如同野獸的欲望,他先是被判死刑,後由死刑改判為死緩,最終在舉起的槍眼下死裏逃生,才保住了性命。他是沒人來看他的,所以他,還有另一個在外作老師的劉猛;還有那個帶班的,嘲諷我的那個小低個,他們出工去了。因為他們在外都是老師,結果都用“槍”挑翻了自家的“船”,那個嘲諷我的小低個叫房彬,同樣是個向自己女學生伸出邪欲之首的主兒,也是個死緩徒刑。


    怎麽這麽多人不出工?我正在納悶?牆外又傳出了女人說話聲音。因為號裏有好多人,石寶不好意思再趴在窗子上往外看。但號裏的男人都在紮著耳朵聽。女人的聲音十分入耳。就在這時,我聽見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媽,你慢點,我都跟不上你了。”是老婆的聲音,這種聲音已經好久沒聽到了。“不行,我一定要跑快點,我想我小子了。”是媽媽的聲音。


    原來這些不出工的是等著家人來接見。第一批進來的就是媽媽和妻子、看來他們是早到了。聽見親人的聲音是那麽的親切,媽媽都60多歲了,但還是來了,而且是迫不及待的來了。隨後又有個老人在窗外喊:“馳子,媽來看你了。”是一個老太婆的聲音。“媽,這麽勒(冷),叫你別來你咋又來了。”從監號和外麵對話的是扈馳。在監號能聽見他媽走路“噗,噗”聲,那是腳已經抬不起來,在地上磁著跑的聲音。


    接著能聽見亂雜雜腳步聲和說話聲。不一會,有人站在監號門口喊:“林峰、扈馳、江匠平,張雪山,接見了!”叫的是一個高個子犯人,右臂上掛個“值勤員”紅袖標,有60歲,因為牙齒特別長,所以嘴總是閉不嚴,是劇團上的。


    聽到喊聲,我急切的,撒開腿狠命的往出跑,因為太快。上接見室樓梯時有些趔趔趄趄。進了接見室,才知道這裏接見不偏看守所,在看守所雖然犯人戴著土製的鋼筋棍手銬,但是能和家屬坐在一起說話,雖然有幹警在一旁,但還是能和老婆、母親拉拉手,甚至擁抱。


    監獄的接見室不一樣,接見室門裏的北邊有個連同犯人和家屬的窗口。窗口裏麵坐著兩個女警察。一個女警察年齡有近50歲的,大鼻子、大眼睛,無論是家屬還是犯人,她都一臉微笑;還有一個年齡較小的,大概30出頭,白皙的臉皮,薄薄的嘴唇,烏黑長頭發,身材豐滿,雖穿著警服,但高縱的胸部,有洶湧澎湃的感覺,不失女人的嫵媚。圍繞著接見室是呈“u”型的兩米寬的過道,過道與家屬連接的地方有個“u”的大約一米寬的平台,平台往上是像銀行櫃台那樣用透明的厚玻璃阻隔著的無法逾越的“分界線”,在平台上放著幾十部電話,犯人和家屬通過電話交談,兩邊看得清清楚楚,但因為玻璃的緣故,人和人是不能有肢體接觸的。電話都有監聽設備,是不能有任何隱私的。在接見室四周有很多的監控鏡頭,任何舉動都暴露在鏡頭之下。


    我進了接見室,馬上看到了妻子和母親。我進了門,媽媽和妻子就看見我。媽媽因為步子太大,所以有些踉踉蹌蹌。我因為心情急切,所以也是趔趔趄趄,可想當時的心情是多麽的激動。


    我在電話這頭拿起電話:“媽”的一聲喊,已經泣不成聲,媽媽看見我也老淚縱橫。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沒到動情處,在這裏人沒有偽裝的微笑。隻有淚水和淚水的直接表白。


    媽媽消瘦了,身子也多少有點痀僂,臉上的皺紋就像家鄉的土地的水渠,橫豎爬在臉上。因為消瘦,衣服顯得寬大;再看妻子,臉上雖然輕抹了淡淡的脂粉,但依然沒有了男人守護時的滿麵春色和自信。胸前的兩座山峰,就像是發生過山體滑坡,已經有些垂下,過去滾圓的屁股也像被推土機推過,鬆鬆散散往下贅了一些。臉上的肉比原來少了,所以顯得顴骨有點高。是有不太茂密的頭發依然還是老樣子。


    在電話兩頭,我和媽媽就這樣隔窗相望,兩邊的抽泣聲成為接見室裏最多的聲音。


    “媽,你身體還好吧。孩子想你,孩子想家,孩子想迴家!”隻有成了犯人,在知道家對自己是多麽的重要。“媽知道,媽也想你,媽一定等你迴來。”因為接見室的麵積有限,電話有限,按規定隻能通30分鍾電話。接見一般是從早晨九點開始,到11點結束;下午是3點開始,到5點結束;一個中隊,每月有兩天的接見日,接見日期間,犯人是可以不出工的,就是出了工,等家屬來了,也會有值勤的犯人傳喚。


    我和母親哭的時候,一旁的妻子也在抹淚。我終於止住哭泣,隻是眼睛裏還在流淚:“媽,你咋知道我留到監獄了?”媽從兜裏拿出一張紙,是監獄給家屬的通知,上麵寫有接見的時間。除過打印的通知外,還有幾行藍鋼筆:林峰家屬:你好!我是林峰中隊的張隊長。你們來接見時,請帶上林峰的作家協會會員證等證件,還有就是林峰部分發表的文章。


    我看通知的時候,妻子從地下提到接見平台上一個編織袋,打開編織袋裏麵都是我發表文章的剪貼本,足有十幾本。僅那剪貼本就有30多斤。怪不得妻子趕不上母親,原來她背這麽重的東西。母親從懷裏掏出一個牛皮紙袋子,在平台上倒出我省民間文學藝術家會員證、市作家協會會員證,以及政府信息辦發的采訪證,縣人民廣播電台的特約記者證,某某報的特約記者證等十多個證件。


    我看著那些東西,那都是我在社會上引起自豪的東西。多虧老婆就知道這些。要是連載錄我小說和故事的《小小說文選》、《中外幽默故事大全》、《新田傳說》、《堯都傳說》


    《省民間故事集成》等全拿來,怕足有上百斤了!


    母親拿來的,還有我在夢中夢見過的那個圓圓的,微黃色的保溫袋飯桶。不用說我就知道,那就是一桶我最愛吃的羊肉餃子,還有我愛吃的王致和豆腐乳,還有母親給我用雞蛋吵得鹹菜,還有一袋子麻花,還有一罐頭瓶香噴噴的油潑辣子……


    我正看著,母親和妻子把一樣又一樣帶來的物品展示的時候。忽然接見室門口傳來一聲女人的厲嗬:“不許動,你怎麽能這樣!”


    她的聲音特別大,也特別嚴厲,人們“唰”把目光都投向了這裏。在那個女幹警的窗口處站著一個高個子犯人,低著頭,臉通紅。那個女幹警,正是那個年齡大點的,剛才還是滿臉的微笑,現在變成了一臉冰霜……


    那個男犯人咋了,竟讓女警察如此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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