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上往下一看這不打緊,張隊長也正往上看呢。正好對了個眼。我就像老鼠見了貓,眼睛趕緊往下一閃,就往樓下跑。到了監號門口,我趕緊跑步到了監號門口,然後立正:“報告張隊長,李峰來到,請求指示!”


    張隊長十分嚴厲地瞪著我。然後直盯著我的眼睛。人常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其實有時候別人的眼睛像兩把利刃,真能穿透你的內心,看透你的心思。我心虛,他看我的時候,我閃過一絲驚慌,但還是故作鎮靜。張隊長走到我打跟前,“唰”伸出他的左手,猛地奪走我拿在右手裏那個抄寫省監獄報上好文章的粉連紙本本。他沒直接翻本本看,而是先看我的神色,我還是避開他的眼神,我知道我這是老鼠見貓後最後的“逃生”策略,就看靈不靈了。張隊長盯著我看了一下,好像沒發現什麽,這才看我抄寫的那個本本,上麵全是學習的東西。張隊長把本本遞給我,臉上的神色鬆弛了下來,我不由也鬆了一口氣。張隊長走到我的監號。看了看我的被子,用手上去捏了捏,歎口氣,好像是自言自語:“這被子也太厚了,整理內務很難把被子整成有棱有角的豆腐塊。”


    他又用手捏了捏被子,看了看我:“林峰,這被子是誰給你做的?”我趕緊立正報告:“報告,張隊長,是我媽媽做的!”張隊長看著我多了幾分親切:“林峰,我問你,你還記得《遊子吟》那首詩嗎?”“報告,張隊長:這首詩是唐代詩人孟郊所著。全詩是: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張隊長好像也對文學頗有嗜好,他繼續問我:“林峰,你知道詩人孟郊是在什麽背景下寫的這首詩?”“報告張隊長,詩人孟郊早年漂泊無依,一生貧困潦倒,直到五十歲時才得到了一個溧陽縣尉的卑微之職,結束了長年的漂泊流離生活,便將母親接來住。詩人仕途失意,飽嚐了世態炎涼,此時愈覺親情之可貴,於是寫出這首感人至深的頌母之詩——《遊子吟》。”這時張隊長的手從我的被子上起來,語氣沉重:“是啊,孩子走的再遠,都永遠走不出母親的目光;孩子再不爭氣,唯有母親不會嫌棄,也不會拋棄啊。”說著,張隊長坐在下鋪,讓我和石寶,以及跟著他查號的汪民、殷正都分別坐在床上:“林峰:冬天過去了,天漸漸轉暖。等這次有人來接見就說一下,拿來個薄點的被子,把這個厚被子捎迴去。再說薄被子也便於整理。”我趕緊站起:“是,張隊長!”


    張隊長示意我坐下,並說:“以後不是進管教室,或幹部找談話,就把‘報告’之類的環節免了吧。”我趕緊站起:“是!張隊長。”這時張隊長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剛說了,有這樣?”我覺得他並不像犯人傳的那樣可怕,倒是越來越覺得他平易近人。又拿起我抄寫的監獄報上的文章看,然後嘴角有些笑意:“林峰,我倒覺得有個問題,必須問你。”我趕緊要往起站,趕報告,張隊長已經右手往下擺:“得,得,得,不用不用報告了。”他看了一下我,說:“林峰,我覺得你的文采挺好的,我看你的那個本本都是抄寫的監獄報上的文章?”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張隊長,其實我在外頭也是為寫好文章常學些其他新聞、通訊,以及小說中的寫法和詞匯,包括古代四大名著,及《隋唐演義、《說嶽全傳》中好的詞匯,如俗語: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名;單絲不成線,孤樹豈成林等,這個為我寫作平添了幾分文采。我還把古代章迴小說結尾處的‘這正是’隨後是一首詩的寫法廣為運用到現代的報告文學和通訊中,以此取得成功,並在各報征文中獲獎。”張隊長似有所悟地看著我。我繼續說:“現在進了監獄,就得‘過境隨俗’,多學學別人的下筆手法,寫作思路,整體布局,以及這種改造生活中特定的語言。”張隊長點點頭,其他人一看張隊長點頭,也好像馬上理解了其中用意,都跟著點頭。這使我想起來啞巴仇德,當時就是這樣神態,沒看到別人神色就隨即迎合。張隊長露出笑容:“魯迅有句話叫‘牛,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牛奶,是血’就是這個道理。”我趕緊站起,一個標準的立正:“報告,張隊長!我在這裏覺得那些服刑人員的文章都是有感而發,懷有令人感概萬端的真情實感,我真的受益匪淺。所以我覺得我是‘吃的是牛奶,血,擠出來的是草’!”我本來是想說:“吃的是牛奶,血,擠出來的是草牛奶,血。”結果說成了“擠出來的是草”,陡地大家笑得前應後合。


    我說的是我的心裏話,我每抄寫犯人那些文章,尤其是記敘體裁的散文,就無不牽進我的肉體和靈魂。他們的每篇文章都是喲用血淚凝成的。我為那些文章時時感動著。


    這時,張隊長站起來,準備走出監號。我終於一塊石頭落了地。就在這個關鍵時候,張隊長忽然迴過神來,我馬上又是心裏一緊。


    張隊長轉過臉,朝我凝視片刻,轉臉對汪民說:“汪民,咱中隊的‘三個一’學習本還多嗎?”汪民習慣了報告,馬上一個立正:“報告張隊長,還多!”張隊長看了看我,仍是掛著笑意:“你這樣,一會給林峰拿五個本過來。”“是!張隊長!”說著,汪民已經兩手抱拳提於腰際,準備跑步去拿。張隊長馬上叫住他;“等等!”汪民馬上站好。一個立正。張隊長吩咐他:“汪民,你記住。從今天開始。別人‘三個一’學習本每個月還是一本完成就行。”張隊長又看看我:“給林峰每個月發五個本,完不成不行!”張隊長征求我的意見:“林峰:你能完成嗎?”我“啪”地向前跨越一步,一個立正:“請張隊長放心,我堅決完成任務!”


    張隊長這才滿意走出門。“哎呀,我的上帝!”張隊長剛跨出門,我的心也霎那間放到了肚裏我剛鬆一口氣,剛想坐到床上,誰知張隊長又折了迴來。


    我頭上的虛汗馬上“突”冒了上來。這又咋了?我正緊張,就聽張隊長對我說:“林峰,你已經下隊了,不偏過去在集訓隊。現在一定行動要按照《規範》的要求和中隊的紀律,記住了?”我馬上一個立正呢,但我覺得有些站立不穩:“報告,張隊長記住了!”張隊長這次十分鄭重:“所以,在沒有正式出工前,一般都在監號學習。自由活動時間除外。”


    說完,張隊長走了。我這迴再怕張隊長殺個“迴馬槍”,所以張隊長走了好幾分鍾,我都不敢坐到床上。紮起耳朵聽了好大一會沒有動靜,這才躡手躡腳走到監號門前,探出半個頭往出看,院裏靜悄悄。


    “哎呀,總算蒙混過關了!”


    正在得意,院裏又傳出很大的,無容違抗的喊聲:“林峰,立即跑步過來!”


    “哎呀,這又是哪門子岔氣了?今天對我可不是黃道吉日啊。”真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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