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洞地下,其極深之處,有一巨大石洞。


    與周邊區域,縱橫交織一起的,人力挖掘礦道不同,此地看痕跡應是天然所成。


    絲絲黑霧,不斷自洞口溢出,散逸到空氣消失不見。


    罪民首領們,遠遠看著這一幕,臉色微白,眼眸露出驚懼。


    咕咚——


    小頭咽了口唾沫,顫聲道:“將軍,您要進鬼霧石窟?”


    秦宇點頭,“你們等在這裏。”語落,邁步向前行去。


    “不可!”一名罪民首領,麵露驚恐大叫,“將軍,鬼霧石窟恐怖萬分,無數年來但凡闖入其中的,沒人能再迴來!”


    大頭沉聲道:“的確如此,鬼霧石窟可怕無比,還請將軍三思!”


    罪民首領們當然不是,因為被秦宇降服,便憂心他的安全。


    實在是因為,魂中已被秦宇“留印”,便與他綁到一起,自此休戚與共。


    簡單說就是,秦宇若死在鬼霧石窟,他們也要跟著陪葬。


    嘴角勾了下,露出幾分冷笑,秦宇沒有迴頭,“本將心意已決,你等無需再言!”


    幾步落下,他身影消失在洞口。


    “完了……”肉山哀嚎一聲,層疊肥肉之中,一雙雙眼珠睜開,留下痛苦的眼淚。原本以為,好不容易活下來,誰想到金吾將,居然是這麽個莽夫。


    鬼霧石窟,眼前可是鬼霧石窟,礦洞地底最恐怖的地方。


    一旦進入其中,便沒有人,能夠活著出來!


    小頭先生尖叫,“我不這麽認為!”他眼神掃過眾人,“金吾將心誌卓絕,既然敢闖進去,就一定有把握全身而退。”


    雖然之前,他表現的前後不一,令他們非常不齒,可聽到這句話,罪民首領們還是稍稍心安。


    大頭緩緩開口,“現今,你我隻能等了。”


    除此外,毫無辦法。


    金吾將活著出來最好,若他死去……他們這些人,都將與之陪葬!


    一步跨入石窟,眼前大霧彌漫,所謂鬼霧石窟這名字,倒也算是恰當。而秦宇,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因為他之前,感應到的氣息波動。


    源頭就是此地!


    一絲絲暴戾,自心底湧出,像是堅韌的藤絲,逐漸爬滿心髒,繼而占據整個心神。


    最可怕一點是,這整個過程,非常的突兀。


    身在霧氣中,可以清楚感受到,心底暴戾的出現,也能感受到它一點點的在增加。


    心神躁動不安,卻能夠壓製、克服,一切還在掌握。


    可突然間,似超過某個界線,爬滿心髒的暴戾,如火山爆發刹那間席卷八方。


    心神淪陷,眼前變成血色,思索能力消失,剩餘隻有毀滅欲望!


    嗡——


    宮燈突然出現,懸在秦宇頭頂,其內火焰輕輕跳動,他眼眸中血色,快速消退不見。


    意識恢複清明,秦宇深吸口氣,接著緩緩吐出。


    他終於明白,此地為何被稱作鬼霧,外麵那些罪民首領,又為何對這裏萬分恐懼。


    身為蠻族新皇,不懼詛咒侵蝕,自身意誌足夠堅定,居然不知不覺就遭了算計,若無宮燈在手,後果不堪想象。


    當然退一步說,如果不是手中,持有宮燈這道底牌,秦宇也不會貿然踏足,總會再做一些準備。


    目光微閃,秦宇眼神看向霧氣深處,氣息波動越發清晰,就是從這個方向傳出。


    心念微動,宮燈內跳動的火焰,陡然明亮起來。無形力量,此刻如流水一般,悄無聲息擴散出來。


    籠罩秦宇的霧氣,被緩緩撐開,露出一片空白區域。


    之前,突然遭了算計,讓秦宇生出些許忌憚。


    或許,那位蠻族大巫當年的遺留,對他這位蠻族新皇,未必都是好意。


    不論是否如此,小心謹慎些,總歸不會有錯。


    秦宇邁步向前行去。


    似水流被推開,行及之地,霧氣紛紛退散。


    這處深藏地底的石窟,麵積比想象中更大,但又不純粹是這樣。


    隱約間,秦宇在這些霧氣中,感受到了一些,微弱的空間波動。


    感應中微弱,卻並不一定,就是真的弱小,也有可能是一種強力的隱匿。


    秦宇微微皺眉,因為他發現,被碾碎、驅逐幹淨的暴戾,如今再度出現在心底。


    隨著靠近,似乎外界那種,隱藏在霧氣中的力量,也在不斷變強。


    “哼!”


    冷哼一聲,秦宇頭頂上,宮燈光芒再亮。


    耳邊,隱約聽到一聲,短促痛苦的慘叫。


    眉心間,一片清涼之意,像是滴落下的露珠,緩緩擴散開來。


    眯了眯眼,秦宇看向眼前迷霧,它越發濃重幾分,緩慢的流淌著,就像是某種大型軟體動物,緩緩蠕動的觸角。


    眼眸裏,寒光流轉。


    看來,他的擔心、謹慎並不多餘,當年那位蠻族大巫,雖然是蠻族之人……但對他這位新皇,的確沒有太多好意。


    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的宮燈,秦宇略微猶豫,繼續向前行去。


    這盞燈,雖然隻是小藍燈的仿製體,但既然能夠被蠻族,奉為族群的傳承至寶,想來不會讓人失望。


    更何況,除此之外,秦宇還有別的選擇。


    主宰閣下……咳咳,現在躲都來不及,在想好該怎麽,跟她解釋關於帝陵之事前,秦宇都不打算“驚動”她。


    隱匿時空中那位神秘存在,此時跟秦宇,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大家關係“親近”。


    有了麻煩,完全可以找祂。


    對這位神秘存在,秦宇雖然還沒能,有一個完整清晰的認知。


    但有一點毫無疑問……祂很強,而且不是一般的強!


    比如,來自人族修行者體係的追查,居然能夠被祂,強行的暫時隔絕。


    雖然,根據祂所說,付出了極大代價。


    可秦宇怎麽看,祂都還活蹦亂跳,不見什麽吃力模樣。


    總之,對於這位神秘存在,秦宇有著充足的信心。


    隻要祂出手,什麽鬼霧石窟,難度根本不存在的!


    念頭一定,秦宇繼續向前,許是因為感受到了,他內心堅定的念頭。


    接下來,寥寥幾步後,眼前濃鬱至極的霧氣,竟突然消失不見。


    沒錯,它們就這樣,徹底的消失了!


    秦宇真正看清了,鬼霧石窟的模樣,它麵積不大。


    確切說,比料想中的,還要小許多。


    其麵積約百餘丈,一根水滴狀的石柱,自石窟上方垂落。有黑色鐵鏈,纏繞在它表麵,或者說是,自這塊水滴狀石柱內部延伸出來。


    散落在石窟各處,其末梢各有一具幹屍,皆張開大口麵目猙獰,被鐵鏈穿口而入,鑽入身體之中。


    盡管血肉盡皆幹癟,卻依舊能看出,這些幹屍臉上,暴戾、瘋狂的表明。沒有痛苦,沒有恐懼,似乎他們才是行兇者,而並非一個個,被鐵鏈殺死的可憐蟲。


    秦宇微微皺眉,旋即歸於平靜,眼神掃過石窟中眾多幹屍,突然道:“你該知道,我既然來到這兒,你就沒有藏著的必要了。”


    沉寂幾息,石窟中響起幽幽輕歎,“陛下說的沒錯。”


    水滴狀的石柱上,浮現出一道麵孔,眉眼清靜寧和,雙目深處如靜湖,不見半點波瀾。


    屬於蠻族的氣息,自石柱中散發。


    秦宇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麵孔猶豫了一下,緩緩道:“陛下可以叫我迷蹤。”


    秦宇點頭,迎著他雙眼,“迷蹤大巫,當年一事後,應不會有人想到,你居然活到了現在。”


    “這是個意外……”迷蹤嘴角浮現一絲苦笑。


    嘩啦啦——


    那些鑽入幹屍口中的鐵鏈,突然震動發聲。


    “陛下可知,最初這些鐵鏈,便是為了防止意外,我親手布置下來,用來自我鎮壓。”


    秦宇道:“看來,迷蹤大巫的準備,還是不充分。”


    迷蹤沉默幾息,點頭,“陛下說的沒錯,我低估了此地,它居然擁有如此驚人的力量。”


    眼眸間,湧出些許茫然,“陛下信嗎?一個死去的人,居然還能活過來,而且我很清楚,我依然還是我。”


    秦宇眼底,閃過一絲精芒,“死而複生,所以你就不願再死了。”


    “是的。”迷蹤歎氣,“沒有親身體驗,誰都想象不到,死亡究竟是怎樣的滋味。”


    “它枯寂、黑暗、冰冷,降臨之後,剝奪一切感官,碾滅所有生機,世界變成灰白、靜默,與我再無半點關係……那,真的是一種,極其可怕的滋味。”


    石柱上,浮現出的迷蹤抬頭,眼神看著秦宇,露出些許惶恐、愧疚,卻在其極深處,又有幾分炙熱湧動。


    秦宇淡淡道:“我雖未真正經曆過死亡,但對你所說能夠理解。”


    “多謝陛下!”迷蹤恭敬開口。


    秦宇眼底,精芒驀地爆開,“所以現在,你可以出手了。”


    嗡——


    水滴狀的石柱,突然輕輕震顫,一團光芒從中飛出。


    “陛下,若我能活下去,必定竭盡全力,幫助我族恢複往昔榮光。反之,若我再次死去,這團光芒中便有,您想知道的一切。”


    秦宇點頭,“好!”


    嘭——


    嘭——


    石窟內,一具具幹屍,直接炸成粉碎。


    無數鐵鏈唿嘯飛來,速度快的驚人,就像是無數粗壯蛛絲,直接將秦宇卷入!轉眼鐵鏈層疊交織,變成一顆大球……又像是,一個正在不斷蠕動著的,消化器官!


    ……


    鬼霧石窟外,仍有絲絲霧氣,不斷飄飛出去。兩頭三臂等罪民首領,沉默等在外麵,神色沉重至極。


    想來無論是誰,生死皆係於他人身上,且隨時都有可能,迎來死亡陰影降臨,都不會感到輕鬆。


    已經一個時辰!


    好消息是,他們依舊還活著,壞消息是……誰都不知道,這種心神上的折磨,還要持續多久。


    突然間,大頭眼中,驀地炸開神光。


    他豁然抬頭,胸口鑽出的手臂,直接抬起點在眉心。


    噗——


    一聲悶響,眉間血肉隨之崩裂,殷紅血漿流淌出來。


    可他臉上,絲毫沒有痛苦之意,有的隻是一絲茫然,以及無盡的激動、狂喜!


    不是錯覺。


    他已經確定,魂魄中留下的印記,此刻消失不見。


    也就是說,跟金吾將之間的關聯,解除了!


    幸福來的如此突然,且毫無道理,即便以大頭的沉穩、冷靜,也做出了剛才看似瘋魔的舉動。


    收手,抹去臉上血漿,他咧開嘴大笑,“我們自由了!”


    壓抑的低吼,自罪民口中發出,他們看向鬼霧石窟入口,眼神中敬畏外,又有幾分嘲諷。


    不要相信所謂忠誠,這世界上,有道理的永遠是拳頭。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毫無疑問……金吾將死了!


    隻有這樣,他們魂中的留印,才會突然消失。


    至於金吾將身死,為何他們未被牽連,奇怪是奇怪,但能活下來且獲得自由,這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都不重要!


    感謝金吾將,感謝他是一個自大的莽夫,感謝他衝動狂妄的送死舉動。


    被人操控,生死皆在掌握的傀儡,如何能與地底國度中,自由自在的統治者相提並論。


    肉山遲疑了下,沉聲道:“要不要探查一下?”


    他實在不放心,而且心底裏,也有點不敢相信。


    強大的金吾將,居然就這麽死了?!


    聲音剛落下,他就知道,自己說了句蠢話。


    果不其然,周邊看來的眼神裏,流露出關愛缺腦成人的意味。


    這可是鬼霧石窟!


    金吾將強不強?這種隨隨便,就能鎮壓他們所有人,操控一切的生猛至廝人物。


    就是因為非要進去,所以死在了裏麵,才讓他們重新得到自由。


    探查?怎麽探查?誰去誰死!


    “哼!”


    肉山重重冷哼,一雙雙眼睛睜開,惡狠狠盯著他們,大有惱羞成怒要翻臉的意思。


    大頭先生微微一笑,道:“好了,今日對你我而言,終歸是重獲自由的大喜之日。”


    他拱手,“諸位,金吾將已死,你我還有事情要做。”


    小頭先生笑聲尖銳刺耳,操控手臂指了指頭頂,“別忘了,外麵還有人,在等著我們的消息。”


    “一千五百個女人……不,我要三千個,少一個都不行!此外,還要十倍的血食,用來補償我們的損失!”


    黑暗中,低沉笑聲響起,“小頭先生的話,簡直對極了。”


    罪民首領們,最後一次看了眼,安靜如初的鬼霧石窟入口,大笑一聲轉身離去。


    金吾將身死,這結果,簡直是再美妙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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