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恨柳所說,也不過是綜合了楊瑞與楊武兩人的意見,做出的一個折中的辦法。不過,也正如他自己所說,這樣做的好處也很明顯,不會因為處理的方式而引起誤會,這對於熙州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楊武與楊瑞也同意這樣處理,唯有楊九關尚存疑問:“這樣的話,派誰去調查這件事情呢?”


    “自然是既能代表熙州的態度,又不會讓竇氏一族的人以為派來的這人不可信才是。”佘慶在一旁分析道。


    “唔,這個是必須的。”楊九關說完這話,又向楊武問道:“有這樣的人嗎?”


    楊武斜睨他一眼,心中冷笑:你明明知道誰是最合適的人,卻非要由我來說,怕是想讓我當這惡人吧?我才不上當!


    想到這裏,他正要開口說“不清楚”時,心中卻又想到或許有這樣做的機會並不多了,倒不如使喚使喚花恨柳,也算是揚眉吐氣一迴,總該對得起皇甫戾泉下有知了吧?


    出於這般想法,他微微皺眉想了想,可是想來想去,這眉頭舒緩開來,眼睛卻向花恨柳投了過來。


    意思再明顯不過,這件事情,花恨柳去做,剛剛好!


    他是熙州的女婿,當然能夠代表熙州的態度;他也是四愁齋的愁先生,若是說這世上還有一人能讓普天下的百姓相信他說出的話可信的話,也便隻有“愁先生”了。


    花恨柳的多重身份,正適合去做這複雜之事。


    “這麽說來,我應該以什麽樣的借口去呢?”花恨柳苦笑,他雖然不願往外奔波去,但一想到竇建章若是因為這件事而影響了與熙州的關係,實在是可惜了。況且說起來那引起爭端的直接引子——那把崢嶸劍,還是自己送出去的,無論如何,他都應該親自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熙州辦事,不需要什麽名頭,你直接去便是。”說出這事時,楊武仿佛又迴到了麵對數十萬大軍圍攻熙州城時的情境,說出的話也不失傲氣。


    “此事畢竟幹係重大,還是打一些名頭的好。”楊九關畢竟是混江湖的,知道無論是一個人也好,還是一群人也好,若是想要與之平和相處,便一定要知道給對方“麵子”。一些人原本就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但是當他的麵子被人扇了耳光後,“從此路人是仇人”的例子他也見過不少。既然有去“滅火”的打算,那麽花恨柳去,也最好不要帶著“火種”去。


    “不如……以督辦糧草一事如何?”楊瑞皺眉想了想提議道,說完這話,他又向花恨柳解釋道:“現在相州這個月要送來糧草的日子又快到了,因為是新年剛過,所以專門向後拖延了幾天,正好可以利用這拖延的幾天以督辦糧草的名義在相州停留三五天,這樣的話也是能夠將事情經過了解清楚的吧?”


    “唔……這個提議不錯。”楊九關點頭讚許,又轉頭看向楊武,,等他拿主意。自從老爺子重新做了族長以來,這重要的事情便由他二人共同商議,然後拿出一個統一的解決方案或建議匯報給老爺子,行便實施,不行就打迴重新考慮——無論怎樣,這都需要他們二人都讚同才能做請示。


    “可行。”楊武想了想,點頭道,不過他做事考慮的卻更周全一些,又補充道:“既然打著這個名義,倒也不如實際去查一查糧草的事情,最近我隱約聽到一些下麵兵將的話,似乎是在說糧食有什麽問題……我再另派一人協助你,你們到時候分工去做便好。”


    “如此最好!”楊九關不等花恨柳表態便高興道,說完,見旁人都沒有話要說了,這才向老爺子走近道不足半丈的位置,躬身請示道:“老爺子,已經有決議了。”


    “唔,那就開始準備去做吧。”老爺子輕輕點頭,卻也沒問具體的決議是什麽,隻因為自方才開始他眼睛雖然閉著,可是耳朵卻一直在注意著聽這幾人討論,可以說這決策的過程他一字不落地全都聽了下來,自然也不需要楊九關再贅述了。


    “好,我這就去辦。”楊瑞現在負責在楊九關與楊武手下打下手,實際上便是負責一些決策的具體執行,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對督辦糧草一事這樣熟悉,究其原因也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他所負責的便是這糧草之事。


    等楊瑞退了出去,老爺子緩緩睜開眼點頭道:“楊老四家的這個孩子,可要比楊老四能幹多了……”


    “四哥和五哥,自從卸了職以後便一直都在北狄遊玩,雖然至今沒有迴來,可手下也會時不時地傳來一些消息,所言都是尋常之事。”楊九關輕笑著應道。


    他雖然輕描淡寫地這般說了過去,可是花恨柳卻從中聽出了別的意思。首先說楊瑞的父親並不在鄉城——這也是為何他去鄉城的時候隻有一個嚴管事迎接的原因;其次,他的一舉一動都受著族內之人的監視——什麽叫做“尋常之事”?便是那些做起來沒有深意、不會對熙州的安危產生影響的事情,楊九關既然敢這麽說,自然也是因為他有說出這話的資本了。


    “嗯,若是他倆還不老實,那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老爺子神情微肅道,說這話時言語之中殺意盡現,花恨柳心中一驚,卻也和楊武、楊九關一樣,垂首聽了下去。


    “說起來……你不在念青城好好呆著,又匆匆忙忙迴來了是怎麽迴事?”老爺子將公事處理完,又開始與花恨柳說話了,花恨柳正要先奉承兩句時,笑容剛現、話還未說,便被老爺子阻止道:“那什麽想我向我請安之事,便不要提了,我還沒老到糊塗的地步。”


    “您這是哪裏的話!”花恨柳稍顯尷尬,堅持著將話說了出來:“隻是在念青城時覺得這天氣冷,您老人家莫在這天氣出去溜達了,還是待在屋裏烤烤火爐子好……”說到這裏,他又自嘲道:“等到了熙州時我才忽然想起,咱們這裏可比念青城暖和許多了,這個天氣卻正是出去散散心的時候……不論是不想讓您出去也好,還是覺得您出去也不錯,對您的感情都是真的……”


    “瞧瞧,聽聽!”老爺子聽到花恨柳這番話,先是一愣,爾後大笑,指著花恨柳向楊武、楊九關兩人道:“你們兩個也不小了,怎麽做出來的竟是一些惹我老頭子生氣的事情?好好說兩句話,都這麽多年了,一句都不會說嗎?”


    “祝恩老身體健康。”


    “祝老爺子笑口常開!”


    楊武與楊九關聽後,一人一句,應的倒也是不慢。


    可是他們說出的話卻又讓老爺子不滿意了:“身體健康?被你們兩個整體這樣氣著,我哪門子像是健康的樣子?還有你……”一邊說著,一邊又轉而指向楊九關道:“笑口常開……我現在看見你就想罵你,還笑口常開!哼!”


    “您要是覺得罵我能夠心情好一些的話,也無妨。”楊九關硬著頭皮應道。


    “那個……”


    眼見著老爺子又要急眼,花恨柳忙出言適時道:“說起來,我著急迴來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見到了言恕。”


    “言恕?”老爺子一聽,當即便愣了一下,反問花恨柳:“與他有什麽關係?”


    之所以這樣說,也是花恨柳所采取的一個小策略,若是想讓發火的人先靜下來,便要讓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一件不知情的事情上來,又或者通過威嚇、辱罵等極端的方法也可以。花恨柳沒有膽子開口說威脅的話,若是如此,不等老爺子說什麽,一旁兩名挨訓的人也會毫不猶豫地先給自己兩個嘴巴子再說別的吧?


    “在念青城時正好遇見他迴八塔寺,臨走時約我去寺裏轉轉,於是新年之後便與雨晴一道去了一趟。”花恨柳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遍,當然其中部分涉及**的事情便直接略過了。


    饒是如此,當一開始聽到花恨柳說陪著雨晴公主到八塔寺後,楊武仍然冷哼了一聲表示不滿。


    “也便是說,他沒有說這邊將要發生的是好事還是壞事,而隻是催促你趕緊迴來了?”老爺子聽得這事情太玄,一時之間竟然來了興趣問道。


    “嗯,因為他看不到東西,暫時還在瞞著寺裏的僧眾,所以這事情是由他的弟子傳話來的,我和……我因為擔心他是不是受人挾製還專門折迴寺裏看了看,發現並無不妥,這才確定他是真心要我趕緊迴來。”


    “怎麽樣,獨孤斷的事情和竇建章的事情中,有比較貼合他意思的嗎?”楊九關皺皺眉頭,先與楊武眼神交流了一番,這才問花恨柳道。


    “目前來看,似乎竇建章這件事更加符合。”花恨柳皺眉想了想後不敢確定地說道:“首先,究竟是不是他本意做的,關係到他與熙州的關係、熙州與相州的關係,這不能不說幹係重大;第二,這件事既不是我提議去做的,也不是我迴來之前已經確定的,似乎一切都是專門為我準備的一般……”


    “嗯……有些道理。”楊武也難得地肯定起花恨柳的話來,不過他的話也僅僅是到這樣一個程度罷了,再想從他嘴裏聽到誇人的話,難度不小。


    “說到獨孤斷……”佘慶在一旁稍稍遲疑了一下,仍決定開口將事情告訴給花恨柳。


    “他怎麽樣了?”花恨柳一聽到獨孤斷,當時關切問道:“既然逐出了南雲城,也便是說他不會繼續在那裏躲著了吧?這樣的話他也隻能盡快趕迴來熙州才是……你打聽一下他在哪裏,我們去接應他,免得被人……“


    “實際上……”佘慶臉露難色,向花恨柳道:“隻不過……”


    “怎麽了?”“不過”之後往往跟著壞消息,這是被驗證了多次的一個規律,一聽佘慶這樣說,花恨柳臉上立即變得難看起來,問道。


    “受了一些傷……”


    “嗯?這也正常吧……”聽佘慶說這話,也便表示獨孤斷活得好好的,那花恨柳便要放心許多了……至於受傷這種事,一來對於獨孤斷來說不異於家常便飯了,二來他仇家本來就多,隻允許他要人家命,就不許人家報仇的時候放他兩滴血?


    花恨柳沒有那般不講道理,所以若是獨孤斷尚還活著,他便不至於暴怒到要翻臉殺人的地步。


    這便足夠。


    “不是有天不怕嗎?他去做什麽了,讓他先幫獨孤斷看看傷口……”花恨柳說著這話,無意中瞥到了另外三人,卻見三人竟都是一副怪異模樣看著他,似乎對他所做所說極為不解。


    花恨柳也僅僅是料想到事情或許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這般複雜,可是等佘慶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他之後,他卻徹底無語了。


    原來,獨孤斷受傷不假,可是那些害他受傷的人,每一個人所受的傷都要至少比獨孤斷嚴重三倍以上,其中傷勢最輕的一個人,也是刀入三寸,其餘之中斷筋殘肢者,更有近百人。


    花恨柳問天不怕忙不忙,若是讓天不怕知道了,怕是會罵他太沒良心了,這些個受傷的人,全部都是天不怕自己一個人在包紮、治理,他又怎麽會清閑下來!


    “從這件事情來看,或許獨孤斷的事情更像是那件大事。”楊九關說道。


    花恨柳開始時還以為他是調侃,不過見楊九關一臉正色的模樣後,他當即也一副誠心模樣請教:“為何會這樣講?”


    “因為這群心懷怨恨之人正在城中療傷,而你的朋友獨孤斷卻一副休閑模樣地帶著傷口逛街。”


    “逛街?”花恨柳微愣,不過他很快便想明白,若是逛街必定是獨孤斷被人拉去的,而究竟是笛音還是花語遲拉了他,他卻不確定。於內心中,他還是希望花語遲能夠接受獨孤斷的,不過他也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所以也隻是在心中祝願罷了。


    “若是引得這群人再次發瘋,我熙州城便要從內而外被攻克了。”似乎是擔心花恨柳不明白,楊九關點明道。


    “這樣一說……也不是沒有可能啊!”花恨柳皺眉,先前不問這件事還好,此時問完了他反而覺得更沒有頭緒了。


    “若真是幸事,倒不如突來時更有驚喜;若是不幸事,那也是注定了的,此時也不必自尋煩惱了。”老爺子輕笑著寬慰花恨柳道。


    “嗯,我會記得。”花恨柳點點頭。


    “如果繼續想不明白,可以去問問先生,他或許能夠看出一二。”楊武口中所說的“先生”,自然不是花恨柳這一位,而是之前的那位先生“天不怕”,雖然隱約之中楊武覺得此時的天不怕與往時並不一樣,但是這也僅僅是他的感覺罷了,究竟如何,他便是有所猜測,也絕不當著旁人的麵說出來——門內之事與族內之事,他想來分得清楚。


    “倒是可行的建議。”花恨柳聽他這樣一說,釋然道。自從迴來之後他便還未與其他人見過,雨晴公主伺候他休息下後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裏,隱約中好像聽她說要去找楊簡……


    “如此,那我先迴去想一想……用膳時再與楊簡、雨晴一道過來。”既然問也問不出什麽,花恨柳索性便先將事情放到一旁去,此時離著用膳還有一個多時辰,他正好可以四處轉一轉,看看獨孤斷,問問天不怕,找找楊簡……當然了,還有那位小公主燈籠,也是需要耐下心來哄一哄的。


    “我也先迴去,月英最近開始忙生意上的事情,兩個孩子暫時顧不過來……”申佘慶一聽花恨柳要走,也忙開口道。


    得了老爺子應允後,他二人這才一先一後出了城主府。


    “總覺得有些事情挺奇怪的……”一出門,佘慶便忍不住向花恨柳說道。


    “嗯?哪裏奇怪?”花恨柳不明白佘慶說的是何事,停下腳步問道。


    “九爺和城主……今天的交流似乎過於頻繁了。”佘慶稍稍有些遲疑道。之所以遲疑,也與這兩人與他的關係有關,楊武是他的城主,楊九關可以算是他的半個恩師,若是懷疑他兩人,佘慶心中想來是做了很多次的思想工作之後才鼓起勇氣告訴花恨柳的。


    “有這種事?”花恨柳並不懷疑佘慶所說,他之所以這樣問,完全是因為自己並沒有像佘慶這樣敏感地察覺到罷了。


    “另外……”佘慶稍稍遲疑,似乎接下來的話更加重要,而他也更難於做出是說還是不說的決定。


    “另外?”看著佘慶一臉糾結的模樣,花恨柳雖然心中好奇,不過也知道佘慶做到這一步已經不易,理應尊重他自己的選擇才是,便道:“你想說便說,不想說便不說,不需要想其他的。”


    “我不敢確定這件事情的真偽……隻是有一種感覺……”佘慶連連晃動腦袋道:“我感覺,九爺似乎有意地將您的想法往獨孤斷與竇建章的事情上拉攏……”


    “嗯?”花恨柳皺眉想了想,又問:“有什麽不妥嗎?”


    “當然……稍有不妥……”若那人不是“楊九關”,此時佘慶說出的話便會少了那“稍有”二字,給予直接的否認。


    見花恨柳不解,他繼續解釋道:“九爺就好像,將言恕所說的暗示僅僅往這兩件事上拉……”


    “僅僅?”聽到這裏,花恨柳似乎明白了什麽。


    “不錯,就是‘僅僅’。”佘慶點頭:“這也便是說,還有更多的為止的、已知的事情被排除在了這個範圍外……所以我覺得,這有所不妥。”


    聽完佘慶的話,花恨柳也忽然意識到卻如他所說的存在這樣的問題。


    “確實不妥……”他點頭深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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