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客棋走在街市上,他打算先去街頭那家賣牛肉湯的小店裏要一碗滾燙的牛肉湯,在內宮裏雖然吃得好,可是一場盛大的宴會下來,他雖然不說是最累的一個,卻也絕對是其中之一,更何況這從開始到結束,他還要不停地操心,遠不如喝一碗牛肉湯來得暢快淋漓一些。


    “白大人!”


    離著小店還有五六丈距離時,店裏的老板已經瞧見了,連忙高聲招唿著。這一家的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雖然看上去長得兇狠剽悍了些,可這附近的鄰裏卻都知道,他可是有名的好人,誰家裏需要勞力了,隻要在他店前招唿一聲,再忙他也會放下手裏的活出來幫忙。


    這老板大家並不知道姓什麽叫什麽,隻是因為店前像是牌匾的木頭板上隻能清晰地認出“正宗”二字,後麵的不知道是兩個字還是三個字都因為時間久了被汙得看不出上麵的內容來,所以來這裏的熟客倒是喜歡稱唿他一聲“老正宗”,久而久之更是直接簡稱為“老正”來代替了,後來再有來到店裏的人也有模有樣地學著這般稱唿他,隻不過在他們的嘴裏,八成是將“老正”當做是“老鄭”來喊了。


    “還是老樣子?”喊了一句話後,見白客棋向他笑著揮了揮手,老正大笑,又問一句。


    “就老樣子吧!”答應一聲,白客棋緊走兩步,又忽然道:“多加二兩肉吧!”


    “哈哈,看來大人今天心情不錯!”老正嘴上應著,手上的工夫卻不慢,等白客棋走到店裏的時候,見他最喜的臨門角的那張桌子上已經擺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了。


    “稍等著,剛烙出來的餅,明女正在切著。”老正嘴上招唿一聲,任由白客棋入座,此時雖然離天色暗下還早,可是街上的人卻不多了,偶爾走在街上的,要麽是著急著迴家,要麽是著急著出城去,沒有事情的大多窩在自己家中,點上火爐子,一家人坐在一起和肉湯,吃大餅了。


    當然,也有圖省事的直接買迴家去,這才有了老正這樣做生意的人活路。若是人人都自家去做湯和餅,他的店恐怕早就關門大吉了。


    此時正有幾個前來買湯的人,老正一邊忙著招唿,一邊將自家的閨女喊出來幫忙。


    “明女”便是這姑娘的名字,雖然說一個賣湯的壯漢不應生出個如花似玉的閨女,可是卻也不能否認這姑娘生得精巧,全身上下一股子靈秀之氣,你先前分明還是愁悶心情,見了她對你笑、聽了她對你說話,也會情不自禁地跟著放鬆起來。


    “白大人,您的餅來了。”明女在大越人中應該算得上是比較白的女子,可是放到中原人的人堆裏,一般的書生也要比她白上兩分,隻不過這姑娘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再加上那月牙般好看的微笑,總是讓人覺得便是不白也是極為好看的。


    白客棋打心眼裏對這姑娘喜歡——他如今已經四十多歲了,在朝中雖可算是君上跟前的紅人,可是膝下卻並不如何如意,隻有一個剛剛成年了的兒子,便再無一兒一女,時不時地他也常想著向老正提一提這親事,為他的兒子尋一個人兒照顧,可是每每看到這相依為命的父女倆,他卻總有些忍不下心來。


    “看白大人今天心情似乎不錯……不對,白大人今天心情想來是不怎麽好的……”明女將餅放下正要轉身走,卻又停了下來彎腰盯著白客棋的臉看了一會兒鄭重說道。


    若是旁人,被她這樣猛然盯著看怕是會有些不適,不過白客棋早已經習慣了,聽對方這般一說,不禁感興趣地笑問道:“你一會兒說我心情好,一會兒說我心情不好……難道我這一會兒還變臉了不成?”


    “白大人說笑了,變臉的明女隻在書裏看到過,在我爹說的故事裏聽到過,卻還真沒親眼見過……再說了,那些都是騙人的把戲,便是會變也是一層生冷的麵具變來變去,遠不如人的臉、馬的臉、牛的臉來得生動些。”明女一聽白客棋應她,索性便不急著返迴去了,直接坐在了桌子的下手一本正經答道。


    “哦,原來你還對這個有過研究啊!”白客棋“嗬嗬”笑罷,見明女似乎要出言反駁,便又催促問道:“你方才說我心情好還是不好,究竟是什麽依據?你說不是我會變臉,莫非是你又學會看人麵相了?”


    “大人總是喜歡這樣說笑……”一聽白客棋說這個,明女偷瞥了一眼她的父親,悄聲抱怨道:“現在莫說是什麽學給人看麵相了,便是有本書給瞧瞧就已經不錯,我家裏爹爹寫菜譜的本子已經被我翻爛了,還能再找出來寫著字兒的,就隻有我爹看著跟命??根??子一樣老實的賬本子了!”


    “哈哈!”


    白客棋被他這一番話逗得哈哈大笑,一旁招唿客人的老正並不知道他們二人說了什麽,隻不過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此時明女八成是說了什麽沒大沒小的話了,當即轉過身來不忘向明女叮囑:“跟白大人說話要客氣一些,千萬不要沒大沒小地亂說。”


    “沒關係,無關緊要的……”白客棋忙揮手向老正道:“你忙便是,讓我倆說說開心話兒。”


    “就是,白大人都自己說了不要緊,爹你忙著便是……那牛肉不能給那麽多,切得薄一些才顯得肉多知道不知道?二兩的肉都讓你送出去半斤了!”說到最後,她看老正將幾塊兩分厚的肉撒進了湯裏,忙又心疼地責怪道,惹得那買湯的人都不好意思,堅持著要多付一份湯的錢才肯走。


    “我看大人心情好,是因為大人的心情全寫在了臉上了,好的時候眉頭跟宮門外的台階一樣,磨得平滑鋥亮;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像是我們家店外的那塊老木板,髒得看不清模樣也就罷了,還全是大大小小的窟窿……”


    “你這說我心情好時舉的例子我大概明白,可是為何我心情不好時又黑又破呢?難不成我的臉上此時黑得像塊炭?還是說都不少大大小小的窟窿?”白客棋指著自己的臉不解地想明女問道。


    “這不是說您臉有問題……”明女忙擺手解釋道:“主要是說您剛才有一瞬臉上像是陰了一塊雲那樣,讓人以為冷不丁會下起雨來,所以讓人躲著走的意思……”


    “這……也和你家牌匾有關係?”白客棋輕笑,反問道。


    “不一樣嘛!”明女眼珠子一瞪,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此時卻是好看,指著外麵稀稀落落的人抱怨道:“若是招牌長得好看些,那不就能吸引來更多的人了?現在我們家店客人少,都是這破牌子害的……”


    “哈哈,你這倒是說得有道理些。”白客棋點點頭,他當時也是因為心情不好又趕上下大雨才慌不擇路進了這家點來,當時並沒有注意到店門口被風吹歪的牌子,隻是在進來之後要了一碗牛肉湯,之後便一直念念不忘了。


    之後他再來這家店時,每次看到那張黑黢黢、油汙汙的牌子,總是免不了心驚膽戰上那麽一會兒,最終還是願意進店歇一歇的心情超過了不願意進店的心情,這才最終進了店門來坐下。


    “看不出你這一搭眼看得還是挺仔細的啊!”白客棋輕歎,夾了一塊餅放到嘴裏嚼了兩下,稍稍皺了皺眉頭,又不動聲色地將餅嚼了兩下咽下去了。


    “如何,今天這餅味道怎麽樣?”看著白客棋將餅吞下,明女忙問道。


    “感覺淡了一些……沒放鹽吧?”白客棋放下筷子,喝了口湯之後才說道。


    “啊!”明女聽他這樣一說,當即驚得站起身來衝一旁剛剛閑下手來的老正道,“爹,湯裏多加鹽!”


    白客棋看著老正苦笑一聲,又不得不折身去往湯裏加了兩把鹽,這才手裏輕捏了些碎鹽走了過來,往白客棋碗裏點了點,叮囑道:“攪一攪試試。”


    這種事情根本不必白客棋動手,一旁早有自知犯了錯的明女拿起筷子幫他攪拌了,一邊攪還一邊喳唿:“哎呀,這麽多,這都是錢啊!爹,你這一碗湯換了別家都能賣出三倍的錢了!”


    一邊說著,她動作更是不慢,起身拿了一隻碗來,一邊將肉往空碗裏挑一邊嘟囔:“這個做法,你便是給了白大人好處他也不會多給你銀子的,因為白大人出門身上從來不帶銀子,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家裏本就一兩銀子都沒有,全是一串串麻繩串的銅錢呢……”


    “閉嘴你!”當著白客棋的麵,明女便這般數落他,聽得老正滿臉尷尬,開始時向她使眼色她就當是沒看到,仍然自顧自的說話,等老正開口嗬斥的時候,這話便已經到了尾聲了。


    結果,明女端了小半碗牛肉這才離去,留下他兩人一臉尷尬地麵看著對方。


    “我再去切一些來……”老正覺得麵子上過不去,動身就要再去切些牛肉放到湯裏,白客棋連忙伸手拉住了他。


    “別……別介,我已經吃過了,正好往這邊來……喝點湯正好暖身子,肉不肉的,給了也填不了肚子,浪費了不好……”白客棋輕笑著解釋道。


    “哦,那你待會兒就喝湯,留下肉來,迴頭我爹再撈出來賣給別人……”白客棋話音剛落,先前正離去的明女當即轉身叮囑道,氣得老正一拍桌子,直接要要站起身來去追,


    “快一邊去!”白客棋佯裝發怒,連忙將這女娃轟得離老正遠一些。


    “她呀一直就跟著我這麽一個大老粗,平常也沒有個人管教,倒是讓您見笑了……”見明女走遠,老正搓了搓手苦笑道。


    “我倒覺得挺好,丫頭不但機靈,而且心直口快,性子雖然野蠻了些,本性卻是善良的……”


    “白大人這真是……真是……謬讚了!”憋了半天,老正終於想起來一個頂正當的詞兒,獻寶一般向白客棋笑著說道。


    “我說的都是實話……”白客棋輕笑,拿起筷子準備去那碗中夾一片牛肉來嚐嚐時,卻又想起明女的話來,隻好尷尬地在湯中攪動了兩圈,又去吃那無味的餅了。


    “有一件事……”


    “有一件事……”


    沉默了半晌,兩人剛一開口卻各是一愣。


    “卻不知道您要說什麽事?”白客棋放下手中的竹筷,一臉好奇地向老正問道。


    “還是白大人先說吧,您要說的事情肯定比我要說的重要……”老正連忙擺手,一邊擺著手一邊屁股往後挪,仿佛白客棋隻這般說一說,便將他驚退了許多。


    “先前早就跟您說過,您虛長我兩歲,本就不該對我這麽客氣,所謂的‘大人’,那不過是朝堂上的身份,出了朝堂我還是一個普通人……大人之說,就不要提了;我要說的事情也沒有說一定輕重,你直接說便是。”


    “這……”老正麵色為難,看了看確實不像是在端著架子的白客棋,這才咬咬牙下定決心道:“好,那我便就鬥膽說了……”


    “哈哈,說就是了,不用什麽鬥膽、升膽的。”白客棋開了一句玩笑話,不過這句話老正或許並沒有明白什麽意思,隻是幹笑了一聲,見笑聲漸落後才將話說了出來。


    “實際上,我是想請您當個媒人……”囁嚅半天,老正終於將話說了出來,不過他卻未料到白客棋聽了這話後人幾乎直接跳了起來。


    “什麽?”


    “您……您……”老正可從來沒有見過白客棋有這番表現,一直以來白客棋在市人的眼中那都是人臣代表、忠正楷模,不但為官為人稱道,便是個人的修養也是一絕,能夠讓他暴跳而起的事情,怎麽能夠是件小事情呢?老正一看他這副模樣,還道是惹他生氣了,當即賠罪道:“您別生氣,我也隻是說一說,若是您不想,或者覺得我們小戶人家沒有這資格,我再將這話收迴便是了……”


    “她有人家了?”白客棋在意的自然不是什麽身份不身份的問題,莫忘了一開始的時候他便早有心思想將這明女與自己的愛子撮合成一對兒,隻不過礙於各種各樣的原因都沒有說過罷了,此時老正拜托自己做媒人,他不驚慌才怪。


    “人家……倒是還沒定下來,隻是我覺得不錯,想找人去說說去……明女,她還不知道呢……”老正一聽白客棋並未直接拒絕,不禁心中放下一塊巨石,老實承認道:“街中段的老梁米鋪您注意過沒有?那家倒是也殷實些,並且我見那家的小夥子人也是有力氣,一點不像是嬌生慣養的樣子,這才動了心思……不過您也知道我們這不能和人家比,若是找個一般人去說,怕是會被直接迴絕了來,麵子上也過不去不是?畢竟以後大家還是要在一條街上做生意,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嗯……你們……確實不能比啊……”白客棋點點頭道,他說完這話時注意到老正眼中神采一黯,當即明白自己說的這話怕是被他誤解了,忙又解釋道:“我說的不能比,不是說你們的家世不能比,主要是我……”


    “白大人!”


    白客棋正要進一步解釋,卻忽聽門外有人招唿他,循聲看去,正是內宮中的太監王管事。


    “啊,原來是王管事……”白客棋微愣了下,不解問道:“您怎麽有空出來逛逛了?”


    “哎喲,白大人可別說笑了……”王管事臉上苦笑道:“君上找您呢,說是召見您……雜家先去了您府上,府上公子說您根本就沒有迴去這才著了人滿大街找您……”


    “君上找我?”白客棋慌忙站起身來,剛要出門,又想起老正與自己說的話,忙返身叮囑道:“老梁米鋪的事情你不需要著急,等我從宮裏迴來之後再與你商討罷……”說完便隨了王管事一起往內宮裏趕。


    “錢啊,堂堂朝廷命官吃飯不給錢啊!”聽聞白客棋要著急走,明女當即從裏屋裏往外趕,不過她卻仍然慢了許多,等出來門時,人已經走了老遠,氣得她隻有空對著大街不滿喊道。


    白客棋卻不知道自己被人追??債了,著急趕到內宮時,金正陽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母後將條件利害與本君分析了一番,你怎麽看?”


    快速將越國國母與花恨柳達成的條件說過了一遍之後,金正陽迫不及待地問道。


    “錢啊,堂堂朝廷命官吃飯不給錢啊!”聽聞白客棋要著急走,明女當即從裏屋裏往外趕,不過她卻仍然慢了許多,等出來門時,人已經走了老遠,氣得她隻有空對著大街不滿喊道。


    白客棋卻不知道自己被人追??債了,著急趕到內宮時,金正陽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母後將條件利害與本君分析了一番,你怎麽看?”


    快速將越國國母與花恨柳達成的條件說過了一遍之後,金正陽迫不及待地問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賀熙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褲衩辟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褲衩辟邪並收藏賀熙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