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恨柳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何會有這種想法,或許這是他心中對於笛遜存在的一些幸災樂禍的想法,又或者他確實察覺到了一些細微的事情,隻不過現在暫時沒有聯係起來,隻是無端的猜測罷了。


    然而奇怪的是,溫明賢卻不存一絲懷疑地相信了花恨柳所說,那副深信不疑的模樣,竟讓花恨柳生出一種自己無所不知的錯覺來。


    當然,這畢竟是錯覺,花恨柳心中所想的,卻是“這幸好是錯覺……”


    他之所以這樣想,究根問底,是因為對於這天道,他實在惹不起。


    確實如此。無論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裏也好,還是那看似無所不知的《四象譜》帶給他的震撼也好……當然,這其中更是少不了墨伏因為監督不力而最終選擇服毒自殺對他的心境所造成的衝擊,俱是向他昭示一件事情:這天道很強大,這天道他惹不起。


    惹不起,卻不等同於害怕。就像對待笛遜,他並不害怕笛遜,隻不過以目前他的實力來說,去找笛遜的不痛快便是找自己的不痛快,他隻能暫時隱忍著,躲避著,心中卻沒有放棄過等到惹得起笛遜的時候再去惹一惹的念頭。


    說到底,這與害怕無關,這隻與實力相關。


    天道的力量卻遠遠高出他太多,所以他這時候不但惹不起天道,還要盡可能地躲避著天道——再躲不開的話,也唯有屈從在天道之下了。


    花恨柳又在熙州城內周旋了五天時間,五天之內,他被楊九關叫過去談心,被楊武喊去訓話,被楊端楊老爺子強拉著又將與溫明賢說過的話重新說了一遍,雖然有時過得緊張了些,可是他卻喜歡這種與一群熟人說話相處的氛圍。


    第六天一清早,他被楊簡踹門聲驚醒,等反應過來時已見楊簡迫不及待地衝撞進了他的屋裏。


    “生……生……”


    “我生氣了。”花恨柳板著臉,分明能好好敲門卻選擇用踹的,撞進來也就是了,說了半天話卻不見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讓因吵醒而心情糟糕的花恨柳更是沒有好臉色給她看。


    “月英姐姐生了!”楊簡卻管不了那麽多,說完這句話就要上前去拉花恨柳,隻不過短暫的時間過後,她便驚叫一聲來不及說什麽便直接從花恨柳的房間裏躲出去了。


    這個男人……睡覺的時候竟然什麽都沒有穿!


    花恨柳卻覺得委屈許多,他不明白為何楊簡會如此簡單粗暴,即便對方不知道自己什麽都沒有穿,也不應該去掀一個男人的被子啊……一想到楊簡曾經在軍營中呆過不短的一段時間,他不禁多想:軍營中的男人怕是已經被她看光了吧……


    一想到這裏,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過,此時卻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如果他想知道的話,大可以直接去問楊簡,怕挨揍的話也可以去問臭屁猴、許小狗等人。


    眼下最重要的,是馬不停蹄地起床,然後到守備府恭賀劉月英為人母才是!


    等到花恨柳收拾妥當出門的時候,已經是盞茶的工夫之後了,一出門他卻見楊簡還在門口等,心中不禁驚訝對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脾氣了。不過,這種自找麻煩的話他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隻是裝作無事人一般,對方才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麵色欣然地一邊在前麵趕一邊問:“什麽時候生的?”


    “今天夜裏大概醜末寅初……”楊簡在他身後小聲應道,似乎仍未從剛才的羞怒中恢複過來。


    “這麽早時候的事情了啊……”花恨柳微微皺眉,“這都過去兩個多時辰了,怎麽才過來喊我……”


    “你睡得太死了,還好意思說?”楊簡聽花恨柳這樣說,不禁火氣大了些反問花恨柳道。不過,說這話時她多少是有些心虛的,因為晚上時楊武便派人來通知她,而楊簡因為睡得晚,根本就沒聽到有人喊她……之所以睡得晚,倒不是因為有別的需要她操心的事情,實際上自從迴來之後,楊武並沒有安排她做什麽事情。真正讓楊簡睡不著的原因,卻是與花恨柳有關。


    具體想一些什麽事情她自己也說不上來,但總歸是圍繞著花恨柳總不會錯的,比如以後成親了之後怎麽相處,比如生孩子的問題,又比如與雨晴公主——現在沒有成親她們兩人可以以姐妹相稱,若是成親了之後,會不會平生事端,影響了兩個人的關係呢……


    這本就是無法假設的事情,有些事情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將來變數大些,可是楊簡仍然止不住去想,越想心中越亂,甚至生出來“要不不嫁算了”的想法。每每有了這個想法之後,她還要再想一些其他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打消這個念頭,這樣一來一去,又是一段時間耗在了內心的糾結之中……


    如此來看,睡得晚,睡得死,也不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了。


    “佘慶迴來了。”不理會花恨柳的抱怨,她心中冷哼一句“暫且不與你計較”,又轉了話題說到。


    “嗯?”花恨柳本來以為楊簡要說上兩句話解釋來著,卻沒有想到對方說出的話並非是為她自己辯解的,更沒有想到的是,佘慶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迴來……


    愣神的工夫,他腳下微慢,後麵一直緊跟著的楊簡留意不及,直直地撞在了花恨柳的背上,兩人俱是痛唿一聲,唿聲之後又是一樣怒瞪著對方,似乎是要抱怨對方怎麽會如此不小心。


    不過,花恨柳最終卻是選擇了妥協,訕笑一聲之後輕柔了肉被撞到的胳膊,輕聲嘟囔了一句“腦袋怎麽好硬”後便轉開了話題問道:“他又是幾時迴來的?”


    楊簡心中暗喜,並非是她因這一撞而撞傻了,隻不過是因為見花恨柳對自己的態度這般轉變心有竊喜罷了,心中歡喜了她自然也不再追究花恨柳的過錯了,據實應道:“大概也就早半盞茶的工夫吧,據說管家剛將他迎進門,去遣丫鬟告訴一聲月英姐姐的時候,就見一直在府裏安排時刻準備著的穩婆來催人了……著實巧的很!”


    說起這一點,楊簡心中感慨良多,她甚至在想是不是這肚子中的孩子知道他們的父親迴來了,以這種方式來迎接佘慶,給他一個措手不及的驚喜……


    “哈哈,這迴佘慶又要得瑟不少時間了。”花恨柳也嘖嘖稱奇道,感歎完還不忘調侃一下佘慶。


    從城主府到守備府的距離並不遠,兩人這樣前一言後一語地說了沒幾句話便到了,一進門去便見前幾天見到的那門房管事應了上來,二話不說直接便去抓兩人的手,一來這人來的倉促,花恨柳與楊簡並未來得及反應,二來兩人對這管事也沒什麽防備,便任由他動作,直到忽然覺得手掌中一陣溫熱,低頭看時卻正見原來各是一個紅皮的雞蛋,這才明白為何對方這般熱情了。


    “這個……這個也太……”楊簡苦笑不得,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紅皮的雞蛋是要到孩子出生百天的時候宴請賓朋才吃得到,怎麽這會兒才剛生了孩子,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往外送了……


    “這個……兩位不要見笑啊!”等靜下來時花恨柳才發現這門房管事也是微紅著臉,聽了楊簡的話後他老臉更紅,尷尬笑道:“這不是姑爺心急,一時高興之下,沒有吩咐下人,自己就將府裏能夠找得到的雞蛋全煮了麽……這還被老爺臭罵了一頓來著……”


    “你……你是說這雞蛋是佘慶煮的?”花恨柳臉帶怪異地看著管事問道。


    “是的,大概有數百個之多,全部煮了……”管事的點頭,指了指自己門房處道:“裏麵還有幾個,沒有分發完呢,老爺後來也沒有辦法了,說既然煮了那便煮了吧,見有人在大門口路過就發下去,也算討個吉利……”


    “啊,還要說吉利話!”花恨柳恍然,忙思索著說些什麽好話更適合,不過話還沒出口便被門房管事攔住了。


    “花先生和楊將軍能來本身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再說這話您二位還是迴頭當麵說給我家姑爺、小姐好……”說到這裏,他臉上一笑,又道:“瞧我這話多的……您二位趕緊進去吧!”


    因為楊簡是這府中的常客,又想著還有幾隻雞蛋沒有發下去,楊簡便直接謝了管事的好意,自己帶著花恨柳直奔正廳了。


    “喏,吃吧!”走了沒幾步,楊簡將手裏的雞蛋往花恨柳手裏一遞說道。


    “你不吃?”花恨柳微愣,心道人家給的雞蛋,無論怎麽說都要吃一點才好吧?


    “你不是什麽都沒吃嗎?吃就是了,迴頭宴請時肯定還有,我到時候再吃就是了……”楊簡微惱,心想讓你吃你就吃,哪裏來的這麽多問題呢!


    進了院子,很快花恨柳便看到了百無聊賴坐在涼亭裏的佘慶,不禁遠遠地便調侃道:“怎麽,半夜裏煮雞蛋耗神太多,這會兒想高興也沒精力高興了嗎?”


    “啊,先生您來啦!”佘慶聞聲望來,正見花恨柳與楊簡並肩走近,忙一臉喜色地站起身來迎接:“方才剛從內屋裏出來,都睡著呢,就出來歇息歇息。”


    “睡著了?”楊簡一聽這話,不禁有些失望:“原本還想著進去看看呢……”


    “怎麽樣,人還好吧?”花恨柳點頭表示理解,相對於佘慶,他尚算有經驗的,對於會出現這種情況並不感到意外。


    “嗯,都很好的。”說著這話時,佘慶臉上喜意浮現,“就是臉色差了些,不過大先生已經過來看過了……”


    “天不怕都來過了?”佘慶的話又引得楊簡一陣驚唿,從她的語氣中也能聽出她愈發顯得不悅了,似乎對於自己錯過了在劉月英醒著的時候看望她,是一件極為遺憾的事情。


    “悄悄去看一眼應該沒有問題的……”佘慶苦笑,心中明白這位大小姐估計是有著另外一番打算,是想去看看初生的嬰兒了,隻好退一步說道:“不過千萬要悄悄的,看一眼就迴來……”


    “好說好說……”嘴上雖然假意不耐煩地應著,不過旁人卻將她心中的喜悅聽得一清二楚,花恨柳有心叮嚀,見她如此也不好潑冷水,隻好由著她去。


    “天不怕說什麽沒有?”花恨柳了解天不怕的風格,這位先生雖然看上去是個小孩子,可是懂的事情著實不少,且也很好麵子,自己的徒孫有了孩子,他無論如何都應該先過來瞧兩眼,幫助看一看,萬一有什麽隱疾也好及早施治。


    “隻是留下一些補身的丹藥,另外開了一副方子,說是強身骨的,以後給孩子泡澡用……大先生考慮得不是太早了嗎?”說到這裏,佘慶笑笑,完全是一副感激的模樣,哪裏是像他話語中那般要抱怨天不怕的樣子!


    “這也沒有什麽不好……”花恨柳輕笑,正要開頭提建府一事,要當麵感謝佘慶時,卻見楊簡躡手躡腳地返身迴來,不過與猜想中不同的是,她看上去似乎並不如何開心。


    “怎麽了,沒看到?”花恨柳心中好奇問道。


    “看到了。”楊簡悶應一聲,“皺皺巴巴的……”


    她說這話時著實是委屈極了的模樣,似乎是因為她所預想的嬰孩的模樣與所見到的真實的模樣相差太多,所以才覺得悵然所失。


    “這個……”佘慶再次苦笑,隻得解釋道:“新出生的小孩都是這副模樣,這才有百天之說,到那時候見到的嬰孩就是白白胖胖的了。”


    “說起來……”見楊簡輕輕點頭,似乎仍舊在意,花恨柳心中一動,問道:“生了幾個?”


    “兩個。”楊簡應道。


    “是男是女?”


    “這……我怎麽會知道?”楊簡氣惱,花恨柳分明知道自己隻是進去悄悄看了一眼罷了,這麽短的時間又怎麽會看得到是男是女呢?不過,經花恨柳這般一說,她忽然想起那日與花恨柳爭論之事,一本正經地轉向佘慶問道:“究竟是男是女?”


    “一男一女。”佘慶不明白這兩人之間說過什麽話,不過既然問了,他自然也樂於迴答,隻不過迴答了之後卻見楊簡臉上愁雲更密,不由尷尬問道:“我……說錯了什麽嗎?”


    “哈哈,不是你的原因。”花恨柳笑著輕怕了佘慶的肩膀寬慰道,“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在家陪著他們吧,如果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大可不必每日都來找我,你能做主的事情做主盡快處理完便是了。”


    “先……先生,我怎麽感覺您這不像是體慰我照顧妻子孩子,反而是撂挑子給我啊……”佘慶上下打量了一番花恨柳,見他並沒有什麽不自在的模樣,略帶懷疑地反問花恨柳。


    “你不必來迴奔走,這不就省下不少時間了麽?”花恨柳一臉淡然地笑了笑,向佘慶解釋說,說完,也不等佘慶再有所反應,直接拉了楊簡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小孩子的禮物我先迴去準備著,到時候一並送上……這就先走了啊,你自己注意休息!”


    直到離開了守備府走了一段路,楊簡仍然是一副存有心事的模樣,這惹得花恨柳都看不下去了,不由調侃道:“如何,這看眉毛猜生男生女是不靠譜的吧?”


    “不是猜!”楊簡惱怒地糾正道,“之前他們分明說過這個法子很準的,為何到了月英姐姐這裏就不準了?”


    “也不見得都準啊……”花恨柳無奈歎氣,不明白楊簡為何獨獨在意這一點。


    “可是他們分明保證說很準!”楊簡一旦認準了死理,再想讓她糾正過來就不容易了。花恨柳不禁對告訴楊簡這什麽看眉毛知道生男生女的“他們”極為不滿,心想即便是應付楊簡隨便說兩句,也不必將話說得那麽死啊……


    “你看……會不會是這種情況?”心中哀歎一聲,他故作有所頓悟的模樣道:“這通過眉毛猜……不是,通過眉毛看生男生女,隻是針對生一個的情況呢?如果不是生一個,比如生兩個,生三個的情況,那這種說法就不準了啊?你當時問清楚沒有啊?”他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觀察著楊簡的反應,見她聽了自己的話後果然眼中一陣迷茫,又裝作無心道:“你這是問的誰啊?”


    “問的城東那位閆穩婆啊……就是給月英姐姐接生的這位……”楊簡應道。


    “嗯,不妨下午再去問問吧!”花恨柳點頭道,心中卻在想迴去之後一定要找個機會溜出去,先找到這位閆穩婆,好生對她說道說道才行。


    “也隻能再去一趟了……”楊簡歎口氣,一邊率先走在前麵一邊道。


    傻啊……花恨柳心中苦笑一聲,看著楊簡心不在焉地走在前麵,心中卻在迴想著自己方才盯著楊簡看時才注意到的一點輕微變化:她右邊的眉頭似乎是被修去了一些,與左邊相比變短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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