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遜的到來隻是一個巧合。


    他原本已經打算放手讓笛響去與趙阿媚談,卻終究是有些不放心才想來議事堂看看,隻不過沒有想到的是一走近便發現屋內除了笛響和趙阿媚外,還有兩個實力並不低的人在裏麵。


    開始的時候他還有些擔心,畢竟單純地從外麵感覺,是不知道議事堂內具體是個什麽情況的,或許那兩人還藏著沒有現身,或許兩個人現身了——若是這樣,那麽笛響與趙阿媚很可能便成為了對方手中的人質。


    並非他擔心自己強攻會逼迫著屋內的那兩人威脅笛響與趙阿媚的性命,實際上他若想做成的事情,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哪怕是他親生兒子的性命,他都會一往無前地去做。


    之所以沒有做,隻是因為做人質的兩人中還有一個趙阿媚。笛響可以去死,但是趙阿媚不行,在與蘭陵王宋長恭的合作沒有正式達成之前,趙阿媚就是不能死。


    好在,隨著笛響的那一聲“好”傳出,他大概可以猜想到屋內是什麽情況。趁著屋內的笛響與趙阿媚走出門前,他當先閃身避開了他二人,等人影走遠後,才又現身在議事堂外。


    這一次,他已經沒有了那麽多忌諱。


    卻並不代表他沒有忌諱。


    他心中有一絲不解。按道理說,如果自己實力高出他二人,應該能夠知道那二人的實力與自己差了多少才是,不過眼下令笛遜費解的一點是,他自己能夠清晰地感覺出自己實力肯定高於屋內藏著的二人,可奇怪之處就在於他並不知道自己究竟高出對方多少。


    因為不解,所以謹慎。如果高出太多,那對付這兩人雖不說萬全,卻也是十拿九穩的事情;若是僅僅是“一些”的水平,那麽這就不好說了,對付一個或許還能顯得自如一些,但若是同時對付兩個人的話,最後吃苦的或許便是自己了。


    考慮到這種“或許”,笛遜反而有些遲疑了,他心中相信若是存著舍命的念頭去殺那二人,即便最後自己受了重傷,他二人也一定會斃於當場……可是目前來說他卻不容有失,莫說是受重傷了,便是事有不巧得個傷寒感冒,對於關州的整個局勢便會有意想不到的影響,有些人或許會將這些當做是自己虛弱的信號,恐怕會迫不及待地動手奪權了……


    無論能不能奪得成,對於這個時候的關州而言都是經不起波折的。


    所以雖然能夠殺死屋內的兩個人,笛遜卻不敢大意,隻能靜靜地等著裏麵的人主動出來。


    至於出來之後做什麽,卻要看對方的反應了——如果二人打算活著離開笛府,即便是拚著重傷,為了避免消息走漏他也要殺人才好了。


    議事堂內的花恨柳與牛望秋卻不知道笛遜的想法,不過即使知道了,便是那句“活著離開笛府”便與對方有著最根本的矛盾,同樣也會在動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計劃計劃,想一些靠譜的主意,安全地走出笛府。


    “咱倆就這樣縮著不出去,像個烏龜一樣趴在這小黑屋裏?”看了看四周,確實沒有什麽窗戶、小洞之類的存在,牛望秋低歎一口氣,問花恨柳道。


    “我們自然不是烏龜。”聽到花恨柳的迴答,牛望秋覺得自己和花恨柳果然不一樣,便是思維方式也不一樣,自己問的問題重點在於“出去不出去”,而花恨柳在意的卻是自己一句話裏說得不合適的那處。


    “如何不是?烏龜不是這個樣子麽?有個厚厚的殼,就像這個小屋子;外麵有危險的時候頭啊腳啊的就收起來……外麵不也是縮著腦袋呆在裏麵不敢出去麽?”牛望秋索性依著他的話來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外麵的人也並沒有催促的意思,權當是聊天解悶也好。


    “不一樣……”花恨柳搖頭,等著眼睛認真地看著牛望秋解釋道:“第一,烏龜即便是縮頭縮腳,可是它隻要願意便還是能繼續仰頭邁步一點點爬動,咱們兩個可比不了,先不說伸出頭後會有多大的風險,實話跟你說,我現在即便是想,也不願意出去對付外麵那個人……”


    “我也不願意。”花恨柳的話雖然有些強詞奪理,不過牛望秋卻也覺得有道理,尤其難得的是他一句話就將自己的心思說中了,這也是為何牛望秋不得不承認自己真實想法的原因所在。


    花恨柳並不因為牛望秋承認自己的猜測而沾沾自喜,相反他此時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了,仿佛接下來的這一句話才是最為關鍵的一點。


    “第二,烏龜長壽,餓它幾個月、幾年,它照樣可以活下去。我們麽……”說著他看向了桌上的那一盤裏麵並沒有放幾塊點心的盤子,搖頭道:“三五天時間一過,不需要笛遜來打,到時候恐怕我們還要求他給收屍……”


    “那怎麽辦?”牛望秋皺眉,他悲哀地發現一件事: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他活了這麽多年攢下的一點經驗根本就沒有了用處。


    “這個時候出去,隻怕連個收屍的都沒有……我猜笛遜外麵那副模樣,恐怕連分屍都來不及呢……”


    牛望秋都囔著,卻發現花恨柳並沒有注意聽自己在講些什麽,不由有些生氣,不過不等他發作,花恨柳卻一本正經地看著他,似乎欲言又止。


    “幹什麽?”屋裏雖然晦暗看不清楚,不過當兩個人離得足夠近時,還是能夠看清對方臉上是什麽表情的,更何況花恨柳瞪大的一對眸子,此時更像是夜幕裏的兩個明星,閃著撩人的光亮。


    “我再思考一個問題。”眨了眨眼睛,花恨柳說道。


    “你思考就是了,問我何用?”牛望秋生氣地反問,卻是借著這一聲問將方才自己心中的不快宣泄了出來。


    “我想得不知道對不對,所以想請你給個參考意見。”花恨柳聽到牛望秋生氣後沒有退縮,而是像剛開始時的語氣一樣,簡單得就像是在機械地陳述一件事情。


    注意到這一點的牛望秋終究沒有再一次宣泄不滿,他定了定神,確定花恨柳確實是有重要事情要說的模樣,這才輕咳一聲恢複了些許老年人的儀態,左手負背,右手輕輕捋須,反複再三後才淡然問道:“你想問何事?”


    在這個過程中花恨柳並沒有表現得有一絲的不耐煩,靜候著牛望秋做完這些事情後,才循著他的提問迴應道:“我在想笛遜在門外的舉動……有什麽古怪沒有。”


    “古怪?”牛望秋一聽花恨柳在想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看上去並沒有與自己的安危有任何幹係的問題,不由又有些惱怒,隻不過礙於他剛剛整理好的儀態,冷笑道:“你應該想想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這才是古怪的事情不是嗎?”


    “我覺得以他的實力來說,若是想殺了我們兩人雖說費力一些,卻也是可以做到的;至於說假設要先抓住我們,以他的實力做起來的話自然不行,不過若是調集一些人手來,也不是說不可能的事情……”


    “你就這樣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我怎麽聽著你這分析的都是在說咱們是死是活都逃不出人家的手掌心了?”這就是所謂的“哪壺不開提哪壺”,牛望秋剛剛才想到技不如人的悲哀,沒想到花恨柳卻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拿著實力差距這事兒開始談論了,這不是往傷口上撒鹽嗎?


    不過,花恨柳卻是不應他,仍然自顧自地繼續道:“既然一個人動手能夠把我們打死,找人來幫忙能夠將我們活捉,那為何他不闖進來直接開打,又或者叫一群人來直接來紮口袋?”


    “我又不是他,我怎麽會知道?”牛望秋冷哂道。


    “他是有顧忌。”花恨柳說出這句話時,衝著牛望秋輕笑了一聲,仿佛得出這個結論的同時他便有了能夠與笛遜相抗衡的實力一般。


    “你倒是說說,他顧忌什麽?”見花恨柳終於有了些正常的反應,牛望秋覺得自己隱隱了解了他想說的是什麽,迫不及待地問道。


    “他害怕我們將事情說出去,所以要麽殺我們,要麽活捉我們。”說到這裏,花恨柳語氣一頓,臉上笑得更得意:“他還害怕自己受傷,害怕待會兒闖進來時討不到好處,害怕打起來時咱們找他拚命。”


    “他怕死?”牛望秋眉毛一揚,疑惑地問道。


    “他不怕死。”花恨柳搖頭,“他隻是太計較了,做事之前總要計較一番做什麽事情值,花費什麽樣的代價不值……”


    花恨柳自以為說得頭頭是道,可是若讓笛遜聽到了,怕是少不了一聲冷哼了。笛遜此時會計較值不值不假,不過他卻並非斤斤計較之人,更多的時候他是為了達成某項目的而不擇手段之人。


    比如說他為了將留州據為己有可以動手殺了自己妻子妹妹、妹夫一家,比如為了麻痹饒州他親手將自己的女兒推入虎口……就在方才,若不是考慮到趙阿媚的性命安危,他根本就不介意議事堂內的人拿笛響性命來要挾自己。


    他不是怕,他隻是不做無把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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