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如此便輕易就範,倒不是因為花恨柳對楊簡等人沒有信心,隻不過這話得分開兩頭講,若隻是像正官正印這種實力的人去,即便是所謂的“十人黑隊”剩下的全部去了,那尚有一戰之力,並且花恨柳敢篤定,最後輸得慘的一定不少自己一方;不過若是多派上些人馬,即便是普通實力的兵將,不需要多,隻有二十餘名的情況下,花恨柳也不敢妄稱無虞——並非打不過,若是打,一百個人都能打,隻不過其中尚有雨晴公主與自己的新收的學生溫故在,他二人可容不得有一絲傷損。


    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擔心的那樣,不但“十人黑隊”到了大部分,便是那人馬,又何止是隻有百人之說!


    這邊花恨柳同意走一遭了,那邊楊簡也在皺眉沉思了一會兒,與其他人示意放棄抵抗。楊簡的想法便要簡單許多了:對方既然知道自己等人在這裏,也便是說對花恨柳四人的行蹤也已經了解,那麽自然也就知道他們今晚是作何打算了。所謂“有心算無心”,恐怕自己這些人的安危也是作為逼迫花恨柳就範的砝碼用的,若是他不屈服還好,先痛痛快快打一陣子再坐下來談也不耽誤什麽事,就怕他打都不打直接束手了——按照他們幾人對花恨柳的了解,後者的可能性總是要大很多。


    這其中並沒有什麽可說的,認了慫,直接跟著人家走便是了。非要說有什麽值得說的內容的話,那便是溫故了。


    正當眾人準備跟著正神、正格等人離開時,佘慶忽然出聲道:“稍等一下。”說完,也不管其他人會不會攔著,直接越過了正格向他的身後掠去,不到兩個唿吸的工夫,佘慶去而複返,腋下夾著正哭喊不停的溫故!


    這一舉動,令在場之人少有不驚訝的,或許除了佘慶其他人都沒有注意這樣一個小孩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輕易跑到了包圍圈外麵的,便是那正神、正格,看到此舉後也不禁麵紅。


    “又不是去受死,不用跑。”甩手將溫故往獨孤斷方向一扔,佘慶拍拍手輕笑道:“我這師弟向來頑劣,倒讓大家見笑了!”


    又何止是“見笑”?恐怕連敢笑一笑的人也沒有了!佘慶見沒人應他也不氣惱,衝著楊簡、雨晴公主微微躬身,便與黑子、獨孤斷將她二人圍在中間了,楊簡本不樂意,不過想了想覺得自己離雨晴公主近些或許更利於保護她,這才作罷。


    雖然同是被撥雲大君相請,不過花恨柳四人與楊簡等人去的地方卻不一樣。人多的一撥或許是擔心更容易起亂子,所以隻單獨辟出來一頂帳篷供這些人靜候著,除了不能自由活動,其餘的都可,便是連在裏麵看守的人也沒有,隻是在門口處安排了兩個人,麵上說是方便有個照應。


    花恨柳本覺得草原人的帳篷也不過是那麽一迴事,再出色的能工巧匠又能將幾根木條、幾塊毛氈布置出怎樣的不凡來?初到其木格帳中時他的這一觀念出現了動搖,等他走進這所謂的“王帳”時,他原有的觀念竟隱隱有破裂顛覆的架勢。


    肅穆,莊重,神秘,權威。


    這是他對撥雲大君所在之地的第一感覺。帳中並沒有多少花哨的東西,色調以黑色、金色為主,既不顯沉悶,又不失莊嚴,與中原天子的宮殿比起來,或許“金碧輝煌”對這裏來說是種奢求,但正是因為這是種“奢求”,才消磨了許多浮誇的意味兒,讓處身其中的人更能知道自己的平庸。


    這隻是給人的感覺,至於那其中的人到底是否受這環境的影響,花恨柳說不好,畢竟一直以來他耳中所聽到的撥雲大君都隻是別人說來的,而至於他自己,尚未親眼看到過,也自然不好下什麽結論了。


    燈籠此時已經從最初的激動慢慢平複下來,一方麵要歸功於其木格一路上不停的解釋,向她反複保證自己絕沒有惡意;另一方麵卻是天不怕的功勞,不知道是存著安慰人的心思還是占人便宜的心思,自打他倆的手牽到一起後,便是一路上都片刻沒有鬆開過,惹得花恨柳老是被牛望秋異樣的眼神瞥,其中之意不言自明:你們一門,都是這副德行?


    正等得有些無聊,這時忽聽帳外一陣窸窸窣窣之聲,似是有人腳步匆匆走近,聽上去似乎來得人並不少。


    花恨柳尤其注意到,這聲音雖然嘈雜,不過其中仍是能夠聽到粗重的喘息聲,這喘息聲令人聽到了以後極為不舒服,便是如有口痰一隻卡在胸口中,想吐卻沒有力氣吐出來般。


    還未見其人,他便斷定,這發出粗重唿吸之人必是撥雲了——若非如此,又怎能說他是快死之人呢?


    正思忖間,忽聽帳簾上的銅鈴一響,那帳簾兒也隨著掀起,伴隨著“叮叮當當”的聲音,大約有十幾個人進了帳中來,那聲音才慢慢地落了下去。


    花恨柳方才還在想撥雲大君究竟是怎樣的人,此時一見人進來,趕緊追目去看,當他看清那被簇擁著的人是何模樣後,他在心中低歎一句:平白糟蹋了好地方啊!


    這撥雲,個矮身胖,麵白頭花,活生生一副酒色過度的模樣,與這王帳的布置全然不合!


    看到他的樣子後,花恨柳便對從牛望秋等人那裏聽來的關於撥雲大君的話深信不疑了。


    當然了,此刻心中最不平靜的便是葛爾隆了,若非牛望秋提前在他一旁緊拉著他,此刻恐怕他便已經撲上前去要找撥雲拚命了。


    所幸的是,還沒有喊出來。


    “他被人下過蠱。”


    正準備上前說話,跟在花恨柳背後一直沒有說過話的天不怕此時卻突然開口說道,話一出花恨柳當即收了動作,側身輕聲確認:“下過蠱?”


    “不會錯的,富貴蠱。”天不怕抬起頭來應道,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他索性直接點出了蠱的名字。


    “這是什麽蠱?”牛望秋也沒有聽說過這種蠱,站在遠處,嘴上卻輕聲問道。或許是被天不怕所說的事情吸引了,便是連葛爾隆此時也靜下心來專心聽天不怕的解說。


    “富貴蠱,顧名思義,是要種在大富大貴之人身上才能活下去的蠱,並且若是想讓這種蠱活著,也必須過富貴的生活才行,大魚大肉算是稍次的,山珍海味、玉盤珍羞才是上檔次的,每天都得這樣吃,每天都要這樣享受,身體內的蠱才不會死去。”


    “這算什麽?”聽了天不怕的解釋,葛爾隆最終還是禁不住開口問道。


    “有的人家會拿這種蠱入藥,不過能拿來入藥的人一般得滿足兩個條件:第一,這人家大富大貴,可以保證種下蠱的人不會在有生之年將家財揮霍幹淨;第二,被下蠱的人之前隻吃粗茶淡飯,星葷不沾,種這蠱實際上是為治他這不吃葷的病……”


    “還有這種奇怪的病?”燈籠沒聽說過這種病,不過既然天不怕都說有了,那想來也是有的,隻不過聽上去端得稀奇罷了。


    “那這撥雲可是……”花恨柳本想問撥雲大君難道也是得了這種病才下過盅的嗎?不過話剛到嘴邊他卻又吞了下去。


    原因無他,隻不過這時有人怒斥一聲“大膽”,甫一出聲嚇到他了。


    喊那聲“大膽”之人想來應該是撥雲大君的近臣了,花恨柳等人的心思還被天不怕的話給歸攏著,所以也並未將這人的訓斥放在心上。


    “不得無禮!”撥雲大君揮揮手,將近臣揮下,再去看那幾人,人家仍是遠遠地站著,絲毫沒有誠惶誠恐的模樣,反倒是自己揮退了自己的人,卻不像討到一點好的模樣。


    心中一邊禁不住感慨英雄末路,一邊也對這幾人心生欽佩,尤其是那為首的年輕人,他給人的感覺像極了南邊的那位大人,隻不過那位大人本事要比著他高出不少——也並不是說這年輕人不如那位大人,在給人的感覺上,那位大人偏向於詭譎,這年輕人卻像太陽照得人心裏暖唿唿的。


    “幾位上前來坐。”招一招手,自撥雲身旁走來一人,正是其木格。她走到花恨柳等人跟前微微躬身,將幾人向前帶了幾步,最終還是與撥雲正麵相對了。


    “多謝。”微微抱拳,卻不是如殿上君臣一般躬身作揖,花恨柳也不客氣,直接繞到靠近自己的一處矮幾後盤膝坐下。


    其他幾人也並沒有比這再多餘的動作了,各自找了一處坐下,隻不過一坐下才發現周遭人都站著,給人的感覺極其不舒服。


    “幾位看起來對我還是有些敵意的。”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招待”並不受待見,撥雲大君輕輕笑著,又瞧了瞧周圍,微微皺眉後開口道:“你們都先去外邊等著吧,待會兒說正事的時候再進來,先給我們一些時間熟絡熟絡,否則這事情便沒有辦法說了……”


    “大君……”還是那名近臣,初聞此言不禁焦急,就要上前勸諫時卻被撥雲直接抬手打住,最後無奈,隻得悻悻與其他人一起退出。


    “好了,人少了,這話也說得自在些……諸位可看出來我有病了?”見人退去,帳中除了花恨柳等人,便隻有撥雲與其木格在。他從王座上挪身下位,顫顫巍巍走到王帳中間,竟舒展了胳膊原地轉了兩圈,笑問一臉驚愕的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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