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人的集市與中原地方的可不一樣,這不但交易的方式不一樣,即便是賣的貨物也是相差很大。


    花恨柳與牛望秋循著這王庭之地已經隨意溜達了好一陣兒,花恨柳發現在這裏草原人仍然是以以物換物的方式在進行著交易,比如五頭羊換一匹馬,又比如兩袋子奶換一小袋子酒……最令他感覺驚奇的是,一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盾牌,竟然也值一匹馬的價值——這要放在中原,一匹上好的草原馬可是千金難買的啊,便是這普通的草原馬,因為耐力強、勁兒大,也比著中原馬要強上不少,便是換上一麵上好精鐵打造的盾牌,那也是不在話下的。


    這群人難道傻麽?他心中想了想,還是沒能將其中的緣由想透,一旁的牛望秋卻瞧得清楚,笑著問道:“很奇怪是不是?”


    “不錯……”花恨柳點頭道:“如果說隻是封閉在草原中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情況也就罷了,可是這裏是王庭,我可不相信這群人沒有去過中原的城鎮的……一塊普普通通的爛鐵打造的盾牌,竟然值……”


    “那應該值多少?”牛望秋打斷他的話問道。


    “值……”花恨柳心中一琢磨,正要開口說,卻見牛望秋揮手止住他的話。


    “值多少還不是你按中原人的觀念來定的價值麽?”牛望秋笑道:“你又沒有想過,在我們草原人的心目中,你們才是傻子呢?”


    “我們是傻子?”花恨柳不解,中原人是貨真價實的聰明人才是啊!你看這文字,看這城池建造,看這繪畫、舞蹈、棋藝……哪一樣不是頂頂出名的?哪一項不是首屈一指的?


    當然,他心中這樣想,不過卻也知道牛望秋既然如此問,肯定有他問的理由,當即又問道:“什麽意思?”


    “哈哈!”牛望秋先仰聲大笑一番後才道:“我們草原上遍地都是的牛、羊、馬,到了你們中原人那裏竟然就能賣出絕好的價錢,尤其是馬,雖然養起來也不容易,不過真要是舍得賣掉,穩賺不賠啊!你說你們不也是傻子麽?”


    “這個……”花恨柳一聽,一時竟想不起來如何應答。不過細想一下,牛望秋所說的確實也有道理,馬匹貴是貴一些,隻不過卻沒有貴到現今的程度。牛望秋常年負責為楊武買馬,對於這其中的行市再熟悉不過,此時既然他這樣說,那麽真實的情況肯定也就**不離十了——這便是因為中原人看中草原人的好,草原人看重的卻是中原人的好麽?


    “你看這裏拿出來賣的貨物,除了牲畜,就是毛皮、劣質酒,有時候還會有奴隸……這些在他們的眼裏都不過是低檔貨罷了,真正高檔的貨便是那些貴的離譜的鐵器、絲綢甚至是一般百姓家裏根本就用不起的瓷器罷了!”


    聽牛望秋說到這裏,花恨柳注意到他臉上流露出的除了嘲諷之外,還有幾絲的酸楚。


    “我從小就接觸這些東西,所以長大了以後也特別向往中原人的物件,精致不講,還有時別出新意,讓人喜不勝喜、愛不釋手。”說著,他牙一咬又道:“可是我也恨這些東西,因為這些東西,原本安於現狀的草原人開始蠢蠢欲動,慢慢地開始覬覦南下;原本有著雄心壯誌的人,因為沉迷於這一類東西,逐漸喪失本心、隻求享樂……”


    “這都是人自己的選擇,與這物件沒有什麽關係。”聽牛望秋這樣說,花恨柳誤以為他是要指責那些凝聚著匠心的物價,馬上就以“懷璧其罪”的道理來試圖說服牛望秋。


    “哈哈,我不是那個意思……”臉上微愣,牛望秋恍然似的揮手道:“我是想說,若是這中原的東西傳不到草原上來,草原的東西到不了中原人的地盤上去,眼下雙方或許仍然會過著暢意的日子,不會視彼此為魚肉了……”


    “恐怕不會。”花恨柳並不認同牛望秋的說法,眼下見牛望秋說著這樣消極的話,他絲毫沒有顧忌地大潑冷水,說道:“先不說這種事情可能不可能發生……我就知道一家一國之亂,外來的亂往往是表象,內在的亂才是問題的症結所在。”說完話,他頓一頓看牛望秋並未有什麽不滿的反應,又繼續道:“便是說草原上的青陽與撥雲兩位大君,為什麽會打打殺殺?再說中原,您讀過中原的曆史,想來也知道凡曆十三朝,哪一個朝代不是先滅了前朝,才又建立起了今朝呢?原因何在?私欲相爭罷了!”


    “照你這麽說,你們中原人的朝代就就全是私欲相爭才建立起來的了?”牛望秋點頭微笑,卻將話頭轉向了花恨柳方才的話中。


    “這個……也不全是。”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或許說得太過於絕對了,花恨柳臉上一紅——隻不過因為帶著白客棋的麵具,牛望秋看不出來罷了——解釋道:“有一些開始的時候也是想著造福百姓的,不過後來有的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有的是因為傳承的原因,這份‘本心’就忘了,慢慢地就背離了開始的想法,最後隻得等著下一個朝代來將自己推翻。”


    “哦……”牛望秋略帶調侃地應道:“不知道你看中原當今的世道,是出於私欲的多,還是為百姓考慮的人多一些?”


    “這個……”花恨柳卻不好迴答了,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為私欲的人一定有,隻不過為百姓的人有沒有他不敢斷言,這其中先不說宋季胥,起碼從打出的旗號來看,楊武、宋長恭、蕭書讓這三人都是屬於後者——至於是不是掛羊頭賣狗肉,花恨柳心中沒底。


    “好啦,扯得遠了些。”牛望秋見他為難,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看了看四周,這一帶賣東西的人少了許多,不過所賣的東西卻都是一些精致、名貴的金銀器具,心中馬上就認定這便是要靠近整個王庭的核心區域了。


    “咱們就到這裏,迴去吧。”伸手拍了拍花恨柳肩膀,牛望秋就帶頭往迴走。


    “怎麽,不進去瞧一瞧?”花恨柳納悶,以他二人的功夫,大白天便是去趟王庭估計隻要不遇上所謂的“十人黑隊”,也是能夠全身而退的。怎麽會到了跟前就不往前走了呢?


    “我聽聞這‘十人黑隊’從來都是寸步不離撥雲,而這撥雲因為年紀漸大,也很少出來……這時候往裏闖勢必會引來他們的注意。”牛望秋解釋道。


    “咋聽上去有道理……不過夜裏來不也一樣麽?他撥雲總不至於還有個夜遊的習慣吧?”花恨柳愈發不明白,反問道。


    “夜裏這些百姓就不在跟前了,那時候動手就要方便很多。”牛望秋指了指這周邊來來往往的人道:“這些人,都是商人,你不必擔心他們有一天會進了軍隊,能不傷及他們,便不傷及便好。”


    “哦,那好。”花恨柳點頭稱是,不過在心中他卻清楚得跟明鏡似的:商人不參加軍隊?是,他們是人不參加,但是錢可一分不少出啊!到時候拿著他們上繳的錢,做出來的不還是禍害中原人的事情麽?


    雖然心中明白,不過花恨柳卻也不點破,他明白牛望秋說的話,關鍵在於一句“不傷及”,平民百姓無論在何時都是最無辜的一群人,牛望秋雖然與撥雲不對付,但是這些草原人說到底也是他的袍澤兄弟,自己的刀子當然不能砍在自家人身上了。


    “那就走吧!”花恨柳應了一聲,便要跟著往前走。


    “等……等等!”牛望秋忽然站住了身子,險些讓花恨柳撞上去。


    “怎麽迴事啊?看到什麽……”花恨柳正納悶,見牛望秋呆立原地眼睛隻看向前方,循著他的視線看去,他尚未說完的話也在看清前方之人的時候卡在了喉嚨中。


    燈籠今天尤其高興。這是她來到王庭之後第一次被準許可以來外麵透透氣——當然了,如果放她一人出來,指不定這小機靈鬼會跑到哪裏去,所以陪她出來的除了有她新認的幹姐姐其木格外,撥雲大君還極為重視地派出了“十人黑隊”中的正神、正格、偏月、偏肩四人,名為保護,實則監督。


    不過,饒是如此,燈籠仍然十分高興。一來,她有其木格陪著,其他人就當作是無視了;二來,她雖為青陽大君的後裔,不過從小的時候便是在東躲西藏中長大,呆在草原的日子幾乎不記得,更別提在奔逃中哪裏會有機會來看熱鬧的集市了!


    “姐姐,這裏的東西貴不貴?怎麽賣的?我給你買好看的首飾好不好?”一路走來,燈籠對這集市上賣的東西充滿了興致,不過其木格卻遠不如她這般輕鬆自在,要知道為了讓撥雲大君答應放燈籠出來,她可是頂著一旦跟丟就要連累全族受罰的壓力,更何況這馬上便要到達大君許下的能夠走出的最遠範圍了,再往前走上十多丈,恐怕即使是擾了自己這位可愛的小妹妹的興致,也得原路返迴去了。


    “你還是自己留著買吧,以後嫁人還是用得著的,現在做準備已經不早啦!”臉上笑一笑,她調侃地向著燈籠說道。


    “嗯……天不怕肯定不會在意的……沒關係,我先給您買。”燈籠小嘴嘟囔了一句,不理會其木格不解的目光,找了一處賣金銀首飾的地方,指著其中一隻品相不錯的鐲子問道:“這東西怎麽賣?”


    “這個五……”


    老板是個略胖的男子,一看便是油滑勢利之輩,正要開口報價,卻聽有人打斷道:“這東西不賣,我們買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賀熙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褲衩辟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褲衩辟邪並收藏賀熙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