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黑暗,睜開眼時燈籠首先看到的是一頂雪白的帳篷頂兒,這帳篷頂可比一般人家的高出去至少一丈多,顯然這帳篷的主人非富即貴。


    當然了,能夠看出這主人一定不是一般人的地方還有另外一點:尋常人家的帳篷用木頭做支架,將帳篷撐起來也就罷了,很少有在支架間掛什麽裝飾品的,可是眼下這間帳篷裏,先不說這用來做支架的木頭是怎樣的烏中帶紅、紋理細密一看便是名貴的樹木,單隻看著那些用彩線拉起的道道掛鈴,也顯得這帳篷之中別有趣味不少。


    尤其是那些鈴鐺,雖說隻是用銅做成,在中原隨便就能買到許多,但做工的精細程度卻不亞於用黃金掐絲的精美首飾。


    不過,再好看也不上熙州時街上掛著的燈籠。燈籠看了一陣兒,仍是忍不住這樣想:連天不怕家那三間茅草屋也不如。


    似乎是為了照顧天不怕的感受,在心中燈籠又悄悄地補充上一句。


    她此時剛剛醒轉,畢竟還有一些不適應,尤其是擺在眼前的事情與她料想的不一樣時,一時間她竟有些轉不過彎來了。


    他們抓我迴來,不就是想要殺了我嗎?燈籠並不怕死,從她懂事的時候她便明白,自己要保證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才行,要不哪一天要是被仇家尋上了,再想珍惜可就什麽都來不及了。


    你要有隨時被人殺死的覺悟。牛望秋或許不記得曾經這樣跟她講過的話了,但這句話卻一直深深刻印在燈籠的內心深處——為什麽上上輩的事情還要波及到她的身上來?尤其是自己一天也沒享受過上上輩的好,又如何能夠心甘情願地承受下一輩的苦呢?


    隻不過,在醒來的這一刻,燈籠心中不禁蹦出來一個荒唐的想法。之所以說“荒唐”,是因為這個想法從她腦海中剛剛蹦出來,便被驚慌失措的她又慌不迭地趕走了。就在她方才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這張純白的麂子皮多麽溫暖柔韌時,她突然想到便是當初有享受過這般待遇,如今逃起命來也會比現在更有意義吧!


    說到麂子,這種動物可以分為黑麂,赤麂和小麂,其中以黑麂最為稀少,毛皮也最珍貴。而方才鋪在燈籠身上的那一件卻是純白色的,非但少見,若不是這些年牛望秋對她言傳身教的東西有很多都有記下來,恐怕連燈籠自己也不會相信竟然還有純白色的麂子皮。


    “好看嗎?”正當赤著小腳的燈籠小心翼翼地靠近桌上那盞素胚的瓷質茶壺時,她忽然聽到一名女子的聲音輕笑著問道。


    這人說的話並不難聽——實際上,已經是極好聽了——饒雖如此,燈籠卻仍然是驚慌得手上一抖,原本渾然天成的一盞茶壺,就這樣被人摔在了地上,碎了。


    “你……你是……”嘴裏囁嚅了幾聲,她這終究是沒有驚聲尖叫起來,一陣呆滯之後,反應過來的燈籠這才開口問道。


    “我自然是這裏的主子。”那女子笑道,說完,見燈籠仍未反應過來,又完顏一笑道:“怎麽,還沒看夠?”


    “啊……沒!”經她這樣一問,燈籠心中一慌,雙腳順勢一挪,卻隻聽一聲“啊”的驚叫,她的雙腳擦過了方才掉落的茶壺的碎片,僅僅隻是一劃,不多時便有鮮血從那道已經變得微紅的傷口中滲了出來。


    “快讓我瞧瞧!”幾乎是燈籠話音剛落,那女子已經由帳簾邊急匆匆奔了過來,不等她反應過來,便將她扶上椅子,下蹲身體看了起來。


    “還好,隻是劃破了一點皮,過一天兩天的結了疤就好。”嘴上雖然還說著“還好”,但是她手頭上卻一點也不耽誤,隨手將自己腰上係的絲帶扯下,利利落落便將傷口包好。


    “謝……謝謝……”燈籠臉麵微紅,垂頭道。


    “你小心一些才是……難道我長得很難看麽?竟然一句話就將你嚇到了……”這女子不知道是真發怒還是佯裝怒道,不過無論是哪一種發怒,燈籠都覺得她真好看——就是發怒的時候,也好看。


    “好……好看。”話一出口,燈籠臉上更紅,不過那女子聽完之後卻是“咯咯”笑個不停。


    “真可愛啊!”她捏了捏燈籠的鼻子,湊上前道:“也很會說話。”


    這反而讓燈籠覺得不好意思了。實際上,她所說的“好看”是因為心中想著這女子發怒的樣子好看,而並非迴答她那句“難道我長得很難看麽”,此時被那女子聽去了,肯定是被她誤會了。


    雖然誤會,燈籠卻不解釋,因為這女子本來就好看——連發怒的時候,捏自己鼻子的時候都好看,感覺方才被她捏過的鼻子處還微微有些涼,燈籠禁不住心想:若是再能捏一捏該多好啊!


    “姐……姐姐,”似乎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燈籠抬頭看這女子,“我可以叫你姐姐嗎?”


    “姐姐?”雖然是皺著眉頭,可是燈籠卻能看到她眸子中分明閃著喜悅的光芒,這種光芒燈籠並不陌生,自己的幹爹花恨柳、天不怕想壞主意的時候都這樣裝過,隱隱約約記得牛望秋好像也這樣裝過。因此,燈籠認定這女子是非常希望自己喊她一聲“姐姐”的。


    而不是像喊楊簡、雨晴公主那般,喊“姑姑”。


    不過這並不是說眼前的這位“姐姐”比著之前兩位“姑姑”更好看,也不是說長得更漂亮一些,實際上燈籠對於楊簡、雨晴公主兩位未來的“幹娘”的漂亮是沒有什麽概念的,她就是從花恨柳、天不怕那裏知道長成那個模樣是“漂亮”,但漂亮到什麽程度她卻不知道。


    眼下稱唿上的這點區別,不過是燈籠由心而發的一種感覺罷了——她對自己溫柔體貼,對自己這樣照顧,還和自己開玩笑,就跟自己的大姐姐一樣。


    “不可以嗎?”心中雖然已經篤定這女子會答應,不過燈籠還是心中焦急,畢竟人心難猜,萬一自己要是看錯了呢?


    “當然可以!”這次女子的迴答就幹脆得多了,她大概是不忍心隻是這樣小小地“折磨”一下燈籠,竟脫口說出這話。微微一愣,又笑:“我其木格活了大半輩子啦,今天竟然有個女娃娃認我當姐姐!咯咯,實在是可愛的姑娘!”


    “花蕊的意思?”燈籠聽後竟顯得特別開心,“我叫其其格,是花朵的意思。”


    “其其格?”其木格一笑,“還真是有些像呢!”


    “那個……可不可以問一下,我這是在哪裏?”燈籠想起自己被人擄到王庭來了,但是具體是在哪個位置呢?


    “你在我的帳篷裏啊!”其木格笑道,“啊,忘記說了一件事。”說著,她臉上甜甜一笑道:“我是大君的王妃,身份高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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