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日落時分,花恨柳四人仍是沒有看到王庭所在——莫說王庭,便是連個百人居的小部落也未曾看到。


    心中雖然懷疑是不是前進方向錯了,不過牛望秋卻不說,他早已察覺,不隻自己,便是獨孤斷、花恨柳也隱隱約約透露出懷疑,既然大家都一樣,他自然不會當那個得罪楊大小姐的人。


    獨孤斷自然也不會說,且不說他因為自己說話不利落最不願開口,便是願意開口又如何,難道以花恨柳與楊簡的關係來看,還用得著自己開口麽?


    花恨柳心中的心思卻又和他兩人不同:他二人一個是年歲大了的,一個是患有口疾的,可謂占盡了“老弱病”,自己若是開口,怕是能將“殘”字也湊足了……這並不意外,按照楊簡的脾氣,別人說出來她頂多是憋一口氣罷了,若是由自己說出來,反倒是給了她“出一口氣”的借口……花恨柳不傻,他也憋著不說。


    楊簡自己呢?說白了她也遲疑不定。她並不知道其實另外三人是因著她的選擇跟風選擇的北方,所以雖然心中有疑問,卻也不敢說出來,其中顧慮有兩處:第一,若是提出疑問,那便是對其餘三人不信任,畢竟除了花恨柳,牛望秋原本就是北狄人,對北狄算是四人中最為熟悉的一個,而獨孤斷麽……怎麽想都不忍心傷了他的自尊心;第二麽,是她自己的考慮——若是說方向錯了,改方向是一碼事,選擇新的方向又是另外一碼事,而關鍵是她也不清楚選擇的新方向是否就是正確的方向,萬一再錯了呢?


    是以四個人雖然各藏心事,卻仍舊騎著馬悶頭往北。


    “嗯……”騎行了一會兒,牛望秋趁著放慢速度趕路的空檔輕咳一聲,本想稍作提醒,不過他這一聲咳出了聲後,卻見六道光芒齊齊向他聚來,乍一錯愕,他反而改了主意,訕笑道:“我們,前行了有五六百裏路了吧?”


    迴應他的是六道黯淡了的光芒,不過或許也是因為憋了太久難受,花恨柳雖然失望卻也應道:“按照馬的腳程來算,至少也有五百裏路了……”說到這裏,他微微一頓又道:“說來奇怪,這行的路程也不短了,卻不見有人……”一邊說著,他一邊偷瞄楊簡的反應,這個行為完全是屬於做賊心虛,畢竟楊簡也不知道花恨柳的這句話隻針對自己,可花恨柳卻仍是及時收住了嘴。


    他看到楊簡皺眉頭了。


    心中正惴惴,卻聽楊簡開口道:“前方……有什麽不對……”


    她說這話時並沒有正眼瞧花恨柳等人,但在花恨柳看來這無異於“你倒是說個對的方向來”——往前方走,有什麽不對?


    “沒什麽不對,沒有!”花恨柳邊笑著,邊嚴詞否認。


    另外兩人對視一眼,一人垂頭道:“這草原的草兒真是青翠得可愛……”另一人一言不發,隻做望天凝思狀。


    “我卻覺得前方不對。”花恨柳的話並未令楊簡態度轉向緩和,眉頭反而皺的更緊了。


    “怎……怎麽會……”花恨柳心慌道,“草原地方本就地廣人稀,莫說前行了隻是一天,有時在這廣袤天地中溜達一個多月,那也見不著人,還不是一樣正常麽……”


    “可我好像是看到人了……又不確定是不是人……”


    “怎麽……你說什麽?”花恨柳本來還要繼續裝下去,不過待反應過來楊簡說的話後,忙出聲問。


    這時再看方才那一人沉浸於自然之美,一人用心體味天道的兩人,視線已經順著楊簡所望的方向向前尋去。


    “好像……是什麽小畜生吧……”牛望秋納悶地看著遠方,遲疑著問道。


    草原上並非隻有人,動物也並非隻有牛、羊、馬,便如胡來在蕩寇砦時養過兔子與雞一樣,其他的動物也是可以在草原出現的。


    而牛望秋所指,卻是草原上本就存在的動物——草原田鼠,這種動物較家鼠個頭稍大,尤其擅長打洞,且喜好啃食草根,在草原上的待遇便如家鼠在中原地區的待遇一般——人人喊打!


    不過,話說完,牛望秋卻又有些遲疑了:田鼠他也見過,大小不過手掌長短,可是遠處那兩個似乎夠長,卻有些超出了寬的範疇——換言之,似乎有一些圓得過分了,難道是吃的肥了些?


    這也隻是其中的一處可疑,另一處可疑是田鼠可不是喜好“靜”的畜生,雖然便是歇斯底裏它也發不出多大的聲音,但總歸不像前麵的“兩隻”一動不動,莫非是撐死了不成?


    這樣一想,牛望秋不待別人疑問便當先否定到:“不對……或許是兩塊石頭罷!”


    話剛說完,遠處那被人誤以為是石頭的東西卻動了一下,雖然幅度不大,不過以四人的眼力來看,絕對不會看錯——確實動了一下。


    “出奇的事情不少,卻隻聽說過高處掉落的石頭,被大風吹跑的石頭……自己會動的石頭別說見過,聽也沒有聽過。”花恨柳這會讓可不像方才那般緊張了,輕笑一聲說道:“這麽猜也不是一迴事,走吧,過去看看!”


    說完,一馬當先先向遠處那圓滾滾的兩顆“石頭”尋去。


    “哈哈,花公子說得對,是我魔障了……”牛望秋大笑一聲,不知道是因為得花恨柳說“一語點醒夢中人”開心還是隻想化解一下尷尬。不待楊簡與獨孤斷有所反應,便緊跟著花恨柳上前看去。


    “像……像頭……”遲遲未說話的獨孤斷見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方才輕聲道。“像頭”隻是簡稱罷了,他的意思是遠處那兩顆圓圓滾滾的“石頭”,像人頭。


    對於人頭,獨孤斷最有發言權。他雖然年齡並不比花恨柳等人大多少,不過自小時便早早接替過來苟不會的班,專門幫人解決一些不便於明麵解決的事情——苟不會之所以這樣做也是無奈,畢竟被選做一城之主後總不能天天往外跑,不過這也並非說他對於徒弟是殘忍的,首先對於他們這一脈來說,殺人是最好的曆練,莫忘了,現在獨孤斷背著的那把號稱“萬人”的長刀是怎樣得來名字的;另外一麵,為了照顧剛剛出道的獨孤斷,在選擇任務上苟不會也是經過嚴格把關的,他又不傻,總不能接下一個自己徒弟辦不到的任務來自汙名聲。


    長在脖子上的人頭獨孤斷見過,串成串兒的人頭他也見過,死不瞑目的,認不出模樣的,乃至是碎成漿糊的腦袋,他都見過。前方的那兩顆卻不是之前所說的這幾種,而是像另外兩種:要麽是被人沿第二處頸椎骨一刀砍下的,要麽就是被人挖了坑深埋的——身子埋在土裏,隻露出腦袋在地上。


    前一種自然沒有什麽可說的,別說是刑罰裏有,便是江湖上起了紛爭結下仇恨的,砍去對方的腦袋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後麵這一種麽……倒是和官府中的一種極刑相似——剝皮。如何剝他倒是沒有親眼見過,不過民間卻流傳著這樣一種解釋:把人埋在土裏,隻露出一顆腦袋,在頭頂用刀割個十字,把頭皮拉開以後,向裏麵灌水銀下去。由於水銀比重很重,會把肌肉跟皮膚拉扯開來,埋在土裏的人會痛得不停扭動,又無法掙脫,最後身體會從從定的那個口光溜溜的跳出來,隻剩下一張皮留在土裏。


    說“光溜溜跳出”未免太驚世駭俗,不過這套剝皮的理論卻也有些道理,獨孤斷也曾自忖若是自己做的事情被官府查出,怕也是要處個“剝皮”這樣的極刑的。


    眼下那兩顆腦袋,像極了被除以剝皮極刑的模樣。隻是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有身體從土裏麵蹦出來……


    心中好奇,他說完話也隨著跟了上去。


    楊簡自然是要跟上去的,隻不過她心中思量的卻是另外一事:前方這東西,似乎是從哪裏見到過……


    “你說,現在還有幾串糖葫蘆?”天不怕皺眉望著天,不去瞧身旁的人,隻是張口問道。


    “或許……已經沒有了吧!”旁邊的一人歎口氣應道。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溫故。


    “怎麽會沒有了呢?看到的時候還沒有動過呢!”一聽這話,天不怕不禁有些氣急,本來想從對方這裏得到句寬慰的話,誰知道對方一點也不買賬。


    “大先生啊,不是我說,你看到還沒動過的時候,早已經是一天前的事情了。幾串糖葫蘆能夠禁得住多長時間吃?一個人,用不了盞茶工夫就吃光了!”溫故說這話時果然不客氣,生怕天不怕還存著僥幸的念頭,索性繼續撒鹽道。


    “如此……如此……”見對方說得這般篤定,天不怕果然有些動搖了,不過他好歹記得自己是長輩,極力忍住不哭,話卻說得不那麽流暢了。“如此”了半天,終究覺得不說什麽也不好,轉口道:“如此一來,不知道雨晴、黑子怎麽樣了……”


    “肯定也……”


    “雨晴怎麽樣了?”


    溫故話沒說完,卻聽一人打斷話焦聲問道。話音落後再聽,才傳來“篤篤”的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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