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寇砦背麵的這一片沙漠並不大,方圓百裏左右。


    原本以為,“蕩寇侯”是要帶花恨柳幾人橫穿沙漠,誰曾想當初師叔胡來將它買迴蕩寇砦的時候就不是穿過這片沙漠來的,而是沿著這沙漠的西部邊緣繞行而來。


    三天之後,四人五馬站在了一望無際的碧草藍天之間。於這一行人中除了牛望秋外,其餘三人還當真是當一次見到草原,尤其是獨孤斷,雖然天南地北地方沒少去,但是草原卻是他第一次來——他不相信,這世上竟還有與著化州差別如此之大的地方!要知道,在化州時可當真是五裏一山十裏一嶺,便是中原地界,也是大山小三無數,有名字的山多的是,沒名字的山更是數不勝數——全然不像眼前:極目望去一馬平川,視界中竟然沒有個稱得上“山”的事物。


    三天時間並不長,雖然是繞行,但考慮到若是橫穿沙漠配給、速度都非等閑之事,眾人的心中便也平和下來,隻等著下一步看這“侯爺”怎麽走了。


    不過,令眾人納悶的是,這斷尾馬進了草原之後,竟然也如獨孤斷一般呆立,半天都沒有邁出一步。


    “獨孤斷,你快別發呆了,它在學……啊!”楊簡話音未落,卻突然驚叫一聲,其餘人慌忙循聲去看,卻見她並無什麽異常,隻不過在她身旁,原本領路在前的斷尾馬竟然“撲通”一聲,就此栽倒再也不起!


    “薨。”花恨柳扭頭一看,低語道。


    薨,就是死了。書中有言:“天子死曰崩,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祿,庶人曰死”。斷尾馬生前是個“蕩寇侯”,此刻死了,自然不能與平民百姓一樣粗鄙稱唿,是以用“薨”。


    薨的聲音雖不大,不過帶給花恨柳等人的震驚卻一點都不小。其餘幾人雖然都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卻有著相通之處——驚愕,愁苦,煩悶,都不是與喜慶沾得上邊的表情。


    唯有一人例外。


    “你說……這馬肉好吃嗎?”楊簡生是玲瓏心,擔心自己坐的馬聽到這話以後受驚,先捂住了馬的耳朵才開口問眾人。


    “苦。”花恨柳皺眉,繼續一字真言。


    “毒!”牛望秋恨鐵不成鋼,隻是不知道他這句話是說楊大小姐的心腸,還是指“侯爺”的肉,或許兼而有之,或許含沙射影,總之不一而論。


    “臭……”獨孤斷並非比前兩位動嘴巴動得慢,隻不過是因為即便是一個字,他也需要蓄勢而為才能一蹴而就,因此恰逢其會趕在了最後。


    又苦,又毒,又臭,處處犯了姑娘家的忌諱,原本還有所期待的楊大小姐馬上換上了一副厭惡表情,趨馬繞到了花恨柳這邊。


    “你師叔,不是坑我們吧?”暗想了半天,花恨柳仍壓抑不住心中的好奇,試探問道。


    “不會……應該不會吧?”牛望秋打心底是不相信的:自家的師叔坑人還能坑自己人?不過還是那句話,話就怕說死,牛皮最怕吹破,雖然說出來是上下兩片嘴唇一上一下動彈幾下的工夫,不過說出來以後難免有事出意外,總得給自己留一些轉圜餘地才是。


    “不……會!”獨孤斷刻意加重了語氣,不過旁人不清楚他這句話的正確理解到底應該是“不會”,還是“不,會!”即便如此,也沒有人進一步去追問,畢竟眼下馬死了路沒了已經是夠心煩的事情了,再聽一個結巴絮絮叨叨說不利落,誰也保不齊有沒有最先氣炸的一個。


    “那怎麽辦?接下來往哪裏走?”不能打馬肉的主意,楊簡隻好收攏心思問最現實的問題了。不過,這個問題應該解決幾個人都知道,怎麽解決卻沒有幾個人知道。


    “要不,投票吧!”


    沉默了半晌沒人應,花恨柳自然不肯讓自家人受長時間的冷落,出主意道。不曾想他這句話剛說完,其餘幾人皆是慌不迭地點頭:“就這麽辦!”


    眼下有四人,可供選擇的方向雖然有八個,不過但凡是有點腦子的人都隻會在北、西北、東北這三個方向中選擇,是以總有一個方向的得票數多於另外兩個方向;至於說有沒有可能是兩票對兩票,雖然不能忽視這麽個情況,不過即便是出現二對二的情形,四人也有著另外一套解決的辦法——沒得票的那個方向就是下一步將行進的方向。


    幾人各自閉眼選了方向,隨著花恨柳“一——二——三”三聲喊罷,一起睜開眼睛,卻發現四人竟出奇地指向了同一方向:正北!


    四下無話,四人各催促胯下馬兒,急急向正北方向前進。


    “但願女人的第六感也在這個人身上顯顯靈吧!”一邊催著馬,花恨柳一邊瞧身旁的牛望秋與獨孤斷,三人各懷鬼胎地相互瞟了一眼,一同將目光看向了快他三人半個馬身的女子。


    就在方才,花恨柳數三之前,他悄悄睜開眼看了一眼,卻發現牛望秋、獨孤斷兩人也睜眼偷瞧,三人既然各自撞破,哪裏還敢再互相下不來台,唯有選擇跟著一心一意指著正北方向的楊簡指向同一個方向。


    距幾人不出五百裏的一處小部落中,天不怕、雨晴公主、黑子三人正在一處平常的帳中默坐,此時三人臉色並不好看,不過於天不怕臉上是委屈,於雨晴公主臉上是尷尬,於黑子臉上則是一副內疚的模樣了。


    原因無他,就在方才三人與部落居民的衝突中,原本一直由黑子幫忙照看的行李被人搜去了。


    行李並不怎麽多,就隻有兩個包袱,除了幾件衣服和一些吃食並沒有其他的重要東西在內。不過,眼下幾人所關注的,便是其中的吃食去向。


    並非說部落裏的人對這幾人斷食斷水,隻不過其中所放,對於平常人而言尚無所謂,但對帳中的諸人來說,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臨出饒州時天不怕專門買來的糖葫蘆,一路上都沒有舍得吃太多,到了此地時尚有三五串被好生包裹著,眼下行李被人搜走,其中自然包括這三五串的糖葫蘆。


    敢搶愁先生口中之食的人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極為少見,但眼下一遇就遇到了七八百人,這如何不令天不怕委屈!


    黑子內疚一方麵是因為行李原本就歸他看護,另一方麵他也沒想到對方竟然表麵一副納客歡迎的模樣,暗地裏竟然在酒中下藥!他隻想著幫助孩童、女子擋酒了,卻未想過萬一自己倒了,誰來照看這兩人。所以,他此刻心中內疚非常。


    至於雨晴公主,實在是因為這憤怒、內疚的兩人中,一位是她家夫君的先生,按輩分她也需喊一聲“先生”,另一位則是她視作大哥的族人,與她有著莫大的恩情,兩邊她誰也不好說和,這才尷尬。


    “那個……先生,實在是抱歉了,這件事是我的疏忽,您看要罵要打,黑子絕不敢有一絲怨言!”眼瞅著幹愣下去也不是那麽一迴事,黑子出聲認錯道。


    “還我糖葫蘆。”天不怕胸懷坦蕩,並不打算對黑子有什麽打罵處罰,隻是悶聲道。


    “這個……”黑子苦笑,正是因為追不迴來糖葫蘆,自己才告罪的啊!眼下這位先生倒是完全沒有處罰之意,不過怎麽聽,這話都像是氣話啊!


    “先生,您能否聽我一言?”雨晴公主心腸軟,見不得兩人慪氣,思度了半天還是決定開口勸一勸。


    “什麽?”對於雨晴公主,天不怕還是要給幾分麵子的,畢竟憑良心講人家一路上對自己照顧有加,另一方麵還是自己愛徒的未婚妻子,自己也就算是對方的長輩的——做長輩的,實在犯不著與做晚輩的為難。


    “依您看,咱們自從被抓進這裏直到現在,有多長時間了?”一聽這架勢,天不怕就知道“一言”隻不過是對方的托辭罷了,這一開始就先問話,肯定就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夠說得清楚了。


    不過,他始終記得自己與對方的身份——當長輩的就要有些胸襟才是,就讓做晚輩的多說幾句吧!


    “盞茶工夫。”想也不想,天不怕答道。自從方才行李一被搜走,他心中就不停地在計較時間,實際上是在以自己吃糖葫蘆的速度估量搜走行李之人這一會兒已經吃下去幾串糖葫蘆了,所以自然知道的清楚。


    “對方拿了咱們的行李,難道是因為裏麵有什麽貴重物品麽?”雨晴繼續道,不過她這句話並非是問誰,也不過是剛剛說罷,她便蹙眉道:“對方拿走我們的行李,自然是衝著您的糖葫蘆來的!”


    “嗯,有道理!”天不怕點頭道。


    “不知道按照您平常的速度,這盞茶的工夫能不能將糖葫蘆吃完?”仿佛受了鼓勵一般,雨晴公主繼續問。


    “第十二顆!”先生語氣篤定,按照他的速度,此時必定吃下去了一十二顆糖葫蘆。


    “您這麽愛吃糖葫蘆的人,盞茶工夫也不過吃下了十二顆,想來對方喜愛的程度必不如您,這速度怕是還要慢上一些吧?”雨晴公主輕笑,試探著問,這一問果然說到天不怕心坎兒裏。


    “然後呢?”他慌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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