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徐先生做了這麽多年的軍醫,也從未見過有誰敢說傷成這樣還能口出狂言“三天後恢複如初”,說這話的人若不是瘋了,那便是癡心妄想病了。


    病得肯定還不輕。


    不過,當他見識到花恨柳的一連番動作後,心中卻不免又懷疑自己的結論是否下得太武斷了:或許還有第三種情況也說不定啊!


    當提出與這位徐先生打賭卻被罵迴之後,花恨柳一點也不惱,微笑道:“您說得對,我傷成這番模樣自然不能自己動手……”說到這裏,他見對方臉色稍緩,又道:“既然不能自己動手,那我便自己動嘴得了!”


    此話一出,不隻是徐先生臉上微愣,便是一旁焦急等著治傷的楊簡、獨孤斷也是大出意外,更遑論不知他底細的笛聲、藤虎等人了。


    “你……你……狂妄!”徐先生已經想不出有什麽其他的詞可以來形容眼前的花恨柳了,這人不止不知好歹,更是不知輕重!自己若不是看著藤虎將軍的麵子,才不會專程跑出來給你治傷呢!倒是旁邊這位年輕的公子,看著眼熟這會而卻記不清楚在哪裏見過了。


    他沒認出笛聲,卻也是正常的。平時衝鋒陷陣也隻是一般將士衝在前,可不關他什麽事!再說了,笛聲也不會每日沒事了就在軍中閑逛,要知道這近半年的時間裏他可是一直被定都城內的各種事務糾纏得脫不開身啊!


    好不容易有機會出來散散心了,誰知道還遇到接連兩次不知來自誰人指使的刺殺,心中氣悶不言而喻。


    “菲兒,將劍借給我一下。”見旁人不信,花恨柳也不多說,他此舉說是出風頭並沒有什麽不妥,以他的打算,是要盡快在這群人中把名聲樹立起來,不論這名聲是惡名也好、美名也罷,隻要是出名了,再說起話來旁人也不由得不聽一聽了。


    楊簡初時聽了“菲兒”兩字時還在發愣,不過很快她便反應過來花恨柳所說的“菲兒”正是叫的自己,想到這裏她不禁麵目微紅,對於花恨柳為何借劍也沒有在意,反而是心中再三告誡自己“我是墨菲,不是楊簡”。


    “扶住後麵。”這話自然是對獨孤斷所說,獨孤斷聞言會意,伸手穩穩抓住了背後露出的箭身。


    “不可——”


    “嗆——”


    徐先生雖然早早地看出了花恨柳借劍的意圖,不過也沒料到對方說做就做,還沒待自己話說完,早已一揮長劍,那劍尖兒劃過頸下,緊貼著露出體外的箭鏃利落斬下。


    “啪!”一聲脆響,金屬做的箭鏃應聲落地,花恨柳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拔!”


    獨孤斷單手握著箭身,聽到花恨柳的話後,略一遲疑卻還是出手將那尚餘七八寸的箭身由他體內拔了出來。隨著箭身的抽離,原本流得緩慢的鮮血又汩汩冒了出來。


    “傷口就由您來幫著處理一下了,然後敷傷口的時候取兩粒藥來研成粉末灑在上麵再包紮便可。”花恨柳倒吸一口涼氣,許久之後方才重新開口道。


    隻不過這時他的語氣卻沒有方才那般有底氣了,想來是劇痛之後一時緩不上勁兒來所致。


    徐先生此時早已招唿手下去拿繃帶,獨孤斷也在一旁點頭,正遲疑是否開口應一聲讓花恨柳聽到時,卻見說完話的花恨柳眼睛一閉,倒頭昏了過去。


    “啊!你……”直到此時楊簡才反應過來方才這一連串的動作原來早已將短箭拔出,見花恨柳倒頭不醒,不禁驚慌著喊出來。


    所幸她方才的自我暗示沒有白費力氣,這一次,她自覺地將“花恨柳”三字自動略去,在旁人聽來倒也顯得沒什麽不自然。


    “姑娘稍安勿躁,這位壯士隻是一時虛弱昏了過去而已。”徐先生此時連對花恨柳的稱唿也變了,語氣更是和緩了許多,在他心中對於花恨柳更是充滿了敬意。


    “餘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二人吧,眾位不妨先去外麵稍候片刻。”一邊指了指一旁站著的獨孤斷,徐先生一邊作請的姿勢,隻是看到楊簡眼露祈求的目光時,才緩口氣道:“其中尚有一些精細活兒,這位姑娘不妨也留下幫幫忙吧!”


    楊簡聞言一喜,當即躬身道:“謝謝您!謝謝!”


    其他人卻沒有這般好運氣了,雖然笛聲也想留下,不過架不住徐先生吹胡子瞪眼一副“天王老子說情我也不理”的架勢,隻好悻悻出去。


    “公子……”


    藤虎跟在笛聲後,卻清晰地感覺出出了帳篷之後的笛聲給人的感覺與之前截然不同,他心中微凜當即請示道。


    “查!”深吸一口氣,笛聲厲聲道:“去查查是誰泄露了我出行的消息,去查查是誰來刺殺我!一定要查出來,否則……”


    說到這裏,他斜眼看了一下正垂頭不語的藤虎,“如果沒查出來,你就不用來見我了!”


    “藤虎明白!”身上冷汗如雨注,藤虎心中慶幸此次少爺也隻是受了驚而已,萬一要是真有所傷殘,那自己……


    想到這裏,藤虎不敢繼續想象之後的事情了,正要轉身走,卻又聽笛聲道:“那位墨姑娘和白公子,對我有恩,你吩咐下去,一定要全力救治,旁人不得打擾!”


    “明白!”再告一聲諾,藤虎這才起身趕緊去辦交代下來的事情。


    因為天不怕所送良藥的關係,花恨柳並沒有昏睡多久,傷口包紮後不過兩個多時辰,他便被傷口處傳來的一陣陣奇癢的感覺驚醒,開始時他還尚有些驚慌,不過也便是一刹之後方才想到:這恐怕就是傷口正在愈合的感覺吧!


    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被換到了另外一頂帳篷中,雖然不大,但卻很是幹淨。正要掙紮著起身,另一側的手臂一沉,轉頭去看,原來是楊簡正壓著當枕頭唿唿大睡呢!


    他不禁苦笑:這是照顧傷員麽?怎麽看都像是傷員遷就你啊……這樣倒好,一邊受傷了根本動不了,一邊被壓著根本沒法兒動。


    正感覺無聊時,忽見一道人影一閃而入,定睛一看卻是獨孤斷進來了。


    “先……先生!”輕輕一喚,見花恨柳轉頭看他,獨孤斷臉上一笑,正要說話,卻忽然一滯滿臉尷尬。


    他雖然知道的事兒不少,但是要開口告訴花恨柳的話……似乎是有點難啊!


    “去林子裏了?”花恨柳卻不在意,輕笑著問道。


    “嗯!”獨孤斷點頭,自懷中取出一片黑色布料,花恨柳一看便知這是由刺殺之人身上取下。


    “這是什麽?”因為手臂不能動,他自然沒辦法接過,隻能示意獨孤斷展示給自己看看。


    “花……花紋……”似乎是為了提醒花恨柳,獨孤斷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了指布塊的一角。


    花恨柳定睛看去,果然見布塊右下角有一處較其他地方略有不同的地方,隻不過因為是用同樣顏色的黑線縫製,甫一看上去反而不易覺察罷了。


    “這看上去像個字啊?”左右端詳了兩下,花恨柳嘀咕道。


    “赤。”獨孤斷低聲道,見花恨柳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他臉上微紅又道:“狄……狄文。”


    狄文?北狄人的文字?花恨柳恍然大悟,對於獨孤斷竟然懂得這種文字更是驚奇不已。


    “這個‘赤’字什麽意思?代表的是某個人還是某一種勢力啊?”既然眼前的這個人懂,花恨柳自然不肯放過,也不管獨孤斷說話費勁了,直接開口問道。


    “殺……殺手。”見先生問自己,他麵目稍整,又一本正經地迴答。


    “殺手?”花恨柳臉上一愣,忽然道:“別裝睡了,趕緊起來幫我把懷裏的那個木牌拿出來。”


    獨孤斷開始時還顯得有些不明白,不過見楊簡滿臉糊塗狀地從趴著的一旁抬起頭時才意識到,這話並非對自己所講。


    “這麽大聲音幹嘛啊,正睡著覺呢,不能自己動……”正說著,看到自己一直以為倚之為“枕頭”的正是花恨柳的手臂,這才收住話在花恨柳懷中摸了兩下取出一塊巴掌大小的木牌。


    “這個木牌還記得麽?”獨孤斷或許不知道,但是楊簡應該還有些印象的。


    “這個……”楊簡拿在手裏反複看了看,隻見其中一麵光滑平整,另外一麵雖然本身沒有多少價值,但上麵的紋理卻是非常清楚,刀刻的“赤”字端正大氣,旁邊綴以的古樹紋刻不但樹身上的紋路粗細得當,連落在樹根下的葉子也雕得脈絡分明。


    “這個‘赤’字……”看到這裏,楊簡忽然不裝了,訝聲道。


    “嗯,事情絕對不會這麽巧。”點點頭,花恨柳道。當初趕往西越時,花恨柳一行人曾在路上兩度遇刺,一次是被偽裝成白客棋,一次是黑羽衛中人,雖然後來搞清楚了均是受白瑪德格指使,但第一次在那人身上搜出來的木牌卻一直沒有合適的理由解釋,現在來看似乎並非如當時所了解的那般簡單。


    “這是怎麽迴事?難道不是為了笛聲來,反而是衝我們來的麽?”楊簡問道。她的這種觀點也並非沒有依據,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情,能夠被絲毫不知底細的敵人連續刺殺兩次啊!


    “不大可能。”花恨柳卻搖頭否認,“針對笛聲是沒有錯的,隻不過是和當初的那人脫離不了幹係而已……”說到這裏,花恨柳又笑:“隻要是笛聲能夠查得出,我們手裏的這個木牌有什麽玄機自然也便清楚了。”


    先生表情雖然在笑,但是獨孤斷還是發現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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