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慶自己記不清到底是如何走下台來的,他隻隱約記得自己叮囑朱有才一定要保證在場的每一位百姓都能領到代表著自家兩位先生誠意的糖葫蘆,這才打發走了一些送禮之人,然後帶著留下的這些熟人以及幾件有代表性的禮物上山去了。


    說是有“代表性”,佘慶區分的辦法很簡單:金銀珠寶是一類,珍禽異獸是一類,名畫古董是一類,奇珍異寶是一類……在這些分類中,各取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兩件東西給兩位先生過目,其餘的就先存在仙客樓,最後聽兩位先生的意見等候處理吧。


    從正午時分慢慢往山裏走,走到四愁齋時已經日漸西沉了,楊簡迴頭望了望跟在身後的眾人,見尤其嬌貴的那人雖然也累得氣血湧動,卻瞪大了眸子對這一路上的風景好奇得緊,這才暗舒一口氣,清聲道:“馬上就要到了,請諸位做好準備。”


    “哼,這有什麽好準備!還不是那副破敗的模樣!”佘慶話音剛落,就聽莊伯陽在身後冷哼道。


    “或許也略有修葺吧,畢竟掌門交接對於四愁齋來說也是一件大事……”墨伏沉默半晌,低語道。


    佘慶卻不知道如何迴答好,畢竟他早在幾天之前就下山去張羅近日之事了,在自己下山的這段時間裏四愁齋到底有沒有什麽變化,他自己也不清楚……


    不過,正如墨伏師伯所說,總不至於連修葺這樣的小事也沒喲做吧……


    心中雖然隱隱感覺到或許當真什麽也沒有做,不過說不清是因為對自家先生信任有加還是為了自己不丟太大的麵子,佘慶笑著應道:“兩位先生已在齋裏等候多時了,待會兒自然能夠見著了。”


    “佘慶,今天送禮的人很難纏麽?趕緊打發他們走了便是!”正說話間,便聽得前方有人在喊,佘慶聽到此人所喊內容之後臉上一苦,循聲望去卻正是她楊大小姐……


    “哼哼,還沒到呢,就被人嫌棄了。”聽到楊簡遠遠大唿小叫著,莊伯陽不知道是感覺有趣還是氣極,竟笑著說出此話來。


    “呃……莊師伯莫誤會,您也知道我們家小姐的脾氣……”佘慶一邊賠笑著,一邊趕緊迎上前去示意楊簡不要說話。


    “怎麽了,有什麽難言之隱麽?天不怕說你不會有什麽危險啊,看來他說話偶爾也是靠譜的啊!”楊簡對佘慶的示意卻不怎麽在意,撇下迎上前使眼色的他,快步走到眾人跟前,笑道:“啊呀,原來是莊師伯、墨師伯,哦!九叔也在啊……”


    一邊親熱地招唿著,楊簡一邊將目光隨意地掃過眼前的眾人,卻忽然停留在一人的臉上,甚至連原本的笑意此刻也凝固在臉上。


    他怎麽會在?若是他在,那麽那個人也……


    正想著,卻聽一聲:“姐姐,雨晴不請自來,千萬恕罪啊!”


    心中一句“果然”,楊簡繞過靠在前麵的黑子,快步走到雨晴公主麵前拉起她的手便道:“好一個‘不請自來’啊,隻不過要是讓那混蛋知道了你不請自來,恐怕這會兒也不會那樣安穩地坐在裏麵喝茶啦!”


    “姐姐千萬不要笑話雨晴了,在來的路上雨晴心裏就一直在躊躇,開始的時候恨不得盡快趕過來,可是越到快到的時候,心裏越是擔心……”雨晴公主這話甫一講出,身旁的莊伯陽與楊九關皆是臉上一愣,而後具是微微點頭。她這句話確實是說的真情實感不假,但用意卻並不隻是說自己的心情——更深層的意思便是在表明她對於突兀而來打擾楊簡與花恨柳兩人相處的時間感到的愧疚與歉意。


    若是別的話楊簡或許尚需一段時間琢磨後才會明白,但是雨晴公主說出的這句話她卻聽後就明白了:她所說的正是之前自己心中擔心的,隻不過由她的態度而言,楊簡也確信她是真心實意表達自己的愧疚的。


    正因為如此,楊簡反而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太過分了:獨占一個人,就一定是好事麽?


    同樣深懷愧疚地,楊簡又道:“這次既然來了,暫時就不要迴去了,反正越國也沒有什麽事情需要你去處理啦,不如陪在我身邊,日常裏也好有個說話的……”


    聽到楊簡這般說,雨晴公主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頭不接地問道:“姐姐……不是還有語遲姑娘陪著麽……”


    “這個……”楊簡聽後一窘,心中懊惱為何這雨晴公主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麽呢?難道是因為自己這話太深奧了?


    心中這般想著,卻也很快被喜悅所替代:她沒有聽明白,才顯得她還是如初始時那般單純,也便說明她開始所說的“一路躊躇”的心情是真心所講啦!


    楊簡一喜,趴在一臉錯愕的雨晴公主耳旁一陣耳語,不聞其他,便見雨晴公主一臉羞紅地垂下頭說不出一句話出來。


    “走,我帶你去見他!”瞧著眼前這個可人兒惹人疼愛的模樣,楊簡一牽她的手,帶她就往屋裏小跑過去。


    不過,她二人雖是先於其他人跑,但最先到達四愁齋的卻並非她二人。


    天不怕並非一直在喝茶,隻不過是這一天他實在沒有事情做,才時不時地喝兩口。


    此時他身旁的桌子上剛剛新沏了一壺茶,他正要執壺來倒,忽然一聲驚唿道:“仔細迴來了!”


    花恨柳原本還在看書,聽他這樣一講隻是一刹工夫便明白天不怕口中所說的“仔細”,正是當初自己見到的那頭跛驢!


    待他反應過來,天不怕已經起身要出門了,花恨柳急忙放下書跟上,二人剛到屋門口,便聽得一聲輕快的驢叫,轉著音地響在眾人耳中。也就是數息工夫之後,那頭一瘸一拐的驢子便一陣小跑跑到了天不怕的身前來,親熱地蹭他的臉。


    花恨柳哪裏見過這種架勢,他生平隻見過小貓小狗蹭人,驢子蹭人還是第一次見。看著天不怕被長長的驢臉蹭得險險站不穩,他不禁心想:“不就是與一頭驢的重逢麽……”


    “花恨柳,快來看誰來了!”心中正不解,又聽楊簡在招唿自己,花恨柳慵懶著看也不看直接問道:“除了那幾個老不死的,還能有誰?”


    “雨晴妹妹,你聽到了吧,花恨柳竟然罵你是老不死的……”楊簡輕笑一聲,衝身邊的雨晴眨眼道。


    “花……花……啊!”雨晴公主本來便有些緊張,此時被楊簡一調侃更是不知道自己是說話好,還是不說話好。正囁喏著張口欲語,卻見眼前閃過一道人影,再迴神時便已經被人緊緊地用手臂箍住了,動也不能動彈。


    “你……”心中也隻是開始時驚慌著掙紮了一下,再下一瞬她便感覺出那緊緊將自己抱在懷裏快要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的人,正是自己一路上朝思暮想的那人,正是那方才還口中叫囂著“老不死的”那人。


    “花……花恨柳。”深吸了一口氣,雨晴公主輕聲喚道。


    “嗯?”


    “你……你抱得我好緊……”


    “嗯。”


    “我……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聽那人嘴裏應著,手上的動作卻反而變得更用力了,她不由提醒道。


    “嗯,我知……”花恨柳靜靜應著,話說到一半,方才意識到雨晴公主話中另有他意,當即鬆了手臂一臉關切地看著滿臉通紅的雨晴道:“對不起,對不起啊,你沒事吧?”


    “沒……沒有……”雖然喘氣還有些勉強,不過雨晴還是在第一時間緩口氣應道。


    “嘖嘖,人家都說小別勝新婚,花恨柳,雨晴妹妹,我怎麽你們兩人是仇人見麵,非得要弄出人命來啊!”要說楊簡心中沒有一點不適,花恨柳不信,雨晴公主不信,連楊簡自己恐怕也不會相信。


    這個時候,便變得有些微妙了,花恨柳正愁應該如何說話討好楊簡時,雨晴卻羞紅著臉跑到楊簡身邊羞怒道:“姐姐又來開雨晴的玩笑!”


    不得不說,雨晴公主的這番小女兒形態非常討人喜歡,隻見楊簡衝花恨柳白了一眼,似乎在說“這還用動什麽心思想怎麽哄人麽”,便將雨晴拉近屋裏不理花恨柳了。


    “哈哈,花長老今日可真正是名利雙收啊,不但當上了四愁齋的掌門人,還有家人相伴,楊某真是羨慕,羨慕啊!”


    聽聞此言,花恨柳循聲而望,卻見是楊九關與當初在酒館裏當掌櫃的老黃,忙上前施禮苦笑道:“九爺折煞晚輩了……”


    “得得得,你們先聊,我與老黃還是第一次來舉世聞名的四愁齋,先趁著天沒黑下來四處看看去了!”說著一瞥身後緊跟而來的莊伯陽與墨伏兩人,又笑道:“這裏該不會有什麽不能讓人去看的禁忌吧?”


    “沒有沒有,九爺隨便看。”花恨柳忙搖頭道,見楊九關與老黃先趕往一邊去,花恨柳朝著正走向自己的兩人躬身道:“墨師兄、莊師兄,一路辛苦了!”


    “我是來看宗門的。”墨伏卻不買賬,冷聲迴應道。


    “嗯,花師弟比著你那學生可要有眼色多了……”莊伯陽也跟上來道,“不過以後你就是掌門了,這個躬身行禮就不用了,稱唿上也不必那麽客氣,直接喊名字便可。”


    “師兄就是師兄,這一點無論是身處什麽位置都不能改變的……”花恨柳一本正經應道,不過他也知道隨著自己的身份一變,以後若還是經常對人躬身確實不合適,便又道:“行禮雖說不用,可是還是應該尊稱一聲‘師兄’的……”


    “也罷,隨你吧!”莊伯陽一笑,又向著一旁與驢子剛剛親熱完的天不怕道:“先生!”


    “哦,你來啦!”天不怕因為仔細迴來了,變得很高興,抬頭應一聲,又見他身後緊跟著墨伏,又道:“墨伏啊,田宮已經到鎮州啦!”


    原本一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情,在聽到天不怕的話後,竟先是一臉驚愕,而後眼睛微潤點點頭應道:“嗯,我知道了。”


    花恨柳聽後卻是一驚,目光轉向天不怕,卻見天不怕手中正揚著一張信紙大小的白絹,他上前接過,卻見上麵寫著將跛驢仔細與田宮放迴兩件事當做對四愁齋新任掌門的賀禮,那落款處,正是“裴譜”二字。


    花恨柳心中苦笑,卻也並未將之放在心上:你若送禮,我豈有不收的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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