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權勢”這種事物有什麽用,花恨柳之前沒有體會到過,現在也沒有體會到。不過,他大概可以猜出來,當麵對芸芸眾生時,權勢可以令“伏屍百萬、流血千裏”,但是若麵對像自己與楊武一般的人,或許便是另一番“流血五步、天下縞素”的場景了。


    而越國國母,無論是權勢也好、美色也罷,若遇著了不懼權勢、不受惑於美色之人,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沒了丈夫的女人罷了。


    因此,當花恨柳氣勢一變,“勢”由平和而故作狂戾時,她竟是直接癱坐在了地上,仿佛一句話的工夫便丟了魂兒。


    當然,花恨柳也隻是見好就收,前後也不過兩息的時間,他又變作了那個麵含微笑、人畜無害的花先生。


    “你想說什麽?”白羽厄的震撼雖然沒有越國國母那般狼狽,卻仍免不了出了一身的冷汗,隻不過他今日所穿是蒼青色刺繡長袍,看上去不是那般顯眼而已。見花恨柳氣勢一收,他深吸一口氣,竟放著身後癱倒的越國國母不管,直接開口問道。


    “嗬嗬……”花恨柳一笑,仿佛方才根本就沒發生過什麽一般,道:“我就是想證明一下,若人是我殺的,你們兩個此時也肯定活不了啦。”


    “怎麽?你自信能夠殺了我?”這不是白羽厄有意將越國國母的安危置於一旁,而是作為武者的他,心中也有著自己的一股傲氣。此時被花恨柳如此輕描淡寫地忽略不計,便也顧不上怒斥“大膽!竟敢威脅國母殿下”這類話,沉聲問道。


    “我想你是誤會了……”見白羽厄麵露不善,花恨柳連忙擺手道:“我是要表明自己沒有惡意,如此而已。”


    “你……你如何能保證不是先殺了墨絕,然後再故意來演這樣一出戲的?”不知何時,越國國母已經醒轉了過來,扶著身後的矮幾自己起身,先借整理衣衫平息了一下心中的驚慌,然後才略帶懼意地抬頭問花恨柳。


    “保證不了。”花恨柳直接承道。見她眼神又是一慌,心中略有些對不起雨晴公主,又不忍道:“或許可以將那平措叫來,應該能證明我今天一直在賓舍未出的……至於為何鐵陀王必是今天被殺,一則可以鐵陀王府裏的人,二則也可以請人來驗一驗屍體。”


    “你我皆清楚,想要避開耳目雖然可能費些工夫,但也絕非不可能之事……況且,就從你剛才那番氣勢來看,我相信躲開那平措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原本越國國母稍顯輕鬆的眼神,在聽到白羽厄所說之後又不安起來。


    難道他不記得交易內容了麽?你倒是不費吹灰之力擺脫那平措的眼線試試?心中對白羽厄的拆台不滿,花恨柳卻並未說出來,隻有苦笑:“你若是這樣說,我還真的沒有辦法保證了……”


    “如何羽厄,他所說可以相信麽?”見白羽厄遲遲沒有迴答,越國國母上前太過關心地問道。


    “我……我沒事。”輕輕將頭一瞥躲開了將撫上自己側臉的那隻手,他趕緊改躲為主動迎上,輕輕握住那手道:“你莫擔心……”說著,看了花恨柳一眼,見花恨柳正盯著地上專注地看,轉頭迴應道:“此時也別無他法,姑且信他一信吧!”


    “這個我自然是聽你的……”聽白羽厄如此說,越國國母心中稍安,欣然道:“你說信他一信,那便信他一信,不過……”


    說到這裏,仿佛完全忘記了方才自己的那般失態,她仰著脖子輕瞥花恨柳問道:“雨晴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


    聽到這裏,原本垂頭的花恨柳微微一笑,抬頭正色道:“不知道殿下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聽真話還是聽假話?此時這般問難道不是多餘麽?還是說他花恨柳還沒有挑釁夠,想要繼續激怒麵前的兩人?


    自然不是!如此問,他隻不過是想借機表明自己的態度罷了:縱使在大越,我說雨晴在,她便在;我說她不在,她便不在——真話與假話,也隻在我一麵之詞、一念之間罷了。


    自然,作為聰明人即使暫時未會意花恨柳的態度,也能猜得出他之所以這樣說,無疑是默認自己清楚雨晴公主在何處了——要知道,若雨晴公主真正不見了,花恨柳絕對是最最著急的數人之一。


    越國國母應該算不上是什麽聰明人,但好在她明白了花恨柳的意思;白羽厄應該不是什麽笨人,卻在花恨柳話音剛落後固執問道:“我要聽真話。”


    聽到白羽厄的迴答,彷佛早就在意料之中,花恨柳微微一笑,一字一頓道:“我不告訴你。”


    “你……”看著對麵那張笑起來此時顯得有些欠扁的臉,白羽厄拳頭攥得“啪啪”作響,拉開了架勢仿佛下一瞬就要砸到花恨柳臉上一般。


    “住手!”


    此聲一出,連花恨柳也不禁色變,在他所見人之中,唯有楊武有此能耐,能僅憑一聲厲喝便子攝人心魂。


    說話之人來自殿外,不過等到花恨柳轉身去看時,卻見來人已經走到了自己身前三丈外的地方站住。


    “花先生,犬子無禮,老夫代為賠罪了。”所來之人,正是白羽厄父親、銀瓶王白勝。


    警惕地盯著這位立於自己身前躬身賠罪的老將軍,花恨柳眼中的神色由震驚變得精芒大盛,站在他身旁噤聲不語的白羽厄竟發現此時那份精芒,分明就是興奮異常所致。


    他是在……期待著和父親一戰麽?這個念頭也隻是在白羽厄的腦中一閃,隨急便被他否決掉:怎麽可能,就剛才那種感覺,他不可能沒有感覺出來與父親的差距……


    “老將軍客氣啦!”雖然嘴上說著客氣,花恨柳卻並未上前去扶白勝,而是一臉坦然受之的模樣,笑看著白勝直起身來。


    “不知道花先生來此所為何事?”若是進殿之時擔心白羽厄對花恨柳做出失禮之事而沒有通報也就罷了,此時一事結束,白勝卻並沒有向在場的越國國母請安,反而直接像是在自己府中一般向花恨柳問起來,這在花恨柳看來不得不稱奇。


    看來,這越國國母也隻是表麵風光罷了!輕歎一聲,花恨柳卻不耽誤白勝的問話,微笑道:“我來提親的。”


    “哦!提親啊!”白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花恨柳看不出他是自然流露還是故作模樣,隻見他點頭道:“花先生學識淵博、見識廣泛,不但器宇不凡,便是我這等在軍中混跡了半百多年的人,也不敢輕覷,與我大越公主果然是絕配啊!”


    他此時隻誇花恨柳卻不言雨晴公主的好,一方麵是作為“主人”的身份表達自謙,另一方麵也是透過這份“自謙”提醒花恨柳此處畢竟是大越,有些是不是說誰本事大,誰便可以為所欲為的。


    花恨柳豈能不明白這兩層意思?他開始自降身份替自家兒子請罪,這會兒又替自家兒子出氣,同樣是威脅,白羽厄的十隻拳頭也抵不過他老父親的一句話啊!


    老油條!心中暗罵一聲,花恨柳輕笑:“老將軍不要嘲笑晚輩了,這不剛被拒絕了麽!您若願意不知道可否替……”


    “哈哈!這是皇族家事,老夫可不便多言啊!”大笑著打斷花恨柳的話,他又道:“聽守門的衛軍說,花先生進來的時候拿了個精巧的盒子,怕是裝了什麽新鮮事物,老夫聽後按捺不住好奇方才趕來……不知道那隻精巧的盒子……”說著,他在殿內張望起來,很輕易地就看到了那個鏈纏鎖封的盒子。


    “想來老將軍會更感興趣。”花恨柳走上前,將盒子重新扣合送到白勝跟前道:“老將軍看完,不妨說一說想法。”


    盒子遞在白勝的麵前,他卻遲遲沒有打開,隻是伸手輕輕撫了撫盒子,良久才盯著花恨柳歎氣道:“花先生養氣的功夫,老夫佩服了。收起來吧……”


    “將軍不看了麽?”花恨柳卻不知為何白勝突然由笑而哀,不過也依他所言將盒子放於一旁。


    “這個盒子,是老夫送給白瑪德格的成人禮物中最不起眼的一件。”指了指盒子,他仿佛陷入對往事的迴憶,輕輕道:“盒子是老夫年輕時花了三天時間親手打的,當時怕盒子不結實,在釘滿了鉚釘之後我又纏上了一圈鋼鏈子……便是眼前的這個模樣啦!”


    “您和白瑪德格……”聽到白勝提白瑪德格,花恨柳立即收斂心神正色道。


    “哦,這個說起來可能有些久遠,就不說了。”看花恨柳眼中略有失望之色,白勝笑道:“不過,你隻要知道我與他當時一同拜會過你家老祖宗便是了……說起來,可以說是同窗吧!”


    我家……老祖宗……麽……


    聽到這裏,花恨柳一臉苦笑:似乎我家的老祖宗,處處都有故人來著……


    看到花恨柳苦笑,白勝大概了解他心中所想,道:“或許對於老祖宗來說,他所見之人皆是平凡之人,說上兩三句話也隻當是一時開心聊一聊家常罷了……但是對於仰望他的人來說,意義絕對不止於此,對於老祖宗我打內心欽佩……”說著,又橫斜著看了花恨柳一眼:“隻是沒想到他的傳人竟然如此不堪……”


    這一說倒是令花恨柳心中釋懷不少:若是老祖宗混成自己這個樣子,恐怕也不會在世人心中有這般的地位了吧!


    聽到這裏,他整了整衣衫,鄭重道:“我雖未見過老祖宗,但也心知絕非凡人,莫說能不能比得上了,便是在外晚輩也羞於提起老祖宗,唯恐哪裏做得不好,丟了老祖宗的臉麵……”


    “臉麵?”聽到這裏,白勝的臉上浮現一絲冷笑:“他本就是個不要臉的人,你維護他的臉麵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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