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宮。


    這是花恨柳第一次走進這座宮殿,之前他兩次夜探內宮,幾乎都是直奔公主閣而去,雖然想過遲早有一天會不可避免地有此一行,卻沒想到自己來是來了,卻是打著“提親”的名義而來。


    不得不說,這很荒謬。


    況且,此時自己手中所提,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原木盒子——在別人看來那裏麵或許是藏了一些什麽好處,花恨柳也同樣希望如此。


    但是,他卻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東西。


    並非他不想打開盒子看,而是這盒子根本就打不開。一根看似普通的銀色鋼鏈將代替了紅色綢帶將盒子四周均纏繞過來,最後在盒子口位置與上麵的鎖鼻兒串在一起,被一把青銅色的小鎖鎖住。


    若是強行打開對於花恨柳來說也並非什麽難事,實際上他在內宮門口剛拿到這個盒子的時候也正想這般做。不過,細細掂量了一下,他卻忽然改變了主意,直接將盒子原封不動地帶進了內宮。


    而之所以帶著密封的盒子仍然一路暢行無阻,是因為帶路之人便是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的白羽厄。


    “你最好將公主藏得嚴實一些,千萬莫讓我找到,否則……”他在前方帶路,對周圍過往的太監、女婢皆點頭微笑,唯獨當他看到花恨柳的時候,才會擺出一副厭惡至極的模樣……當然,這隻是開始時的情況,隨著兩人越往裏走遇見的人越少,他對花恨柳的討厭也不隻止於擺出一副難堪的模樣而已了,這才有了上麵那句他說的話。


    “呃……我有一件事比較好奇。”對於白羽厄的威脅,花恨柳視若無睹,反而對另外一件事更加在意:“衝那些人微笑時的是真正的你,還是對著我有著強烈嫉恨感時是真正的你呢?”


    “嫉恨?”白羽厄聽後冷哼一聲,道:“我想你是沒弄明白,我與你並不存在什麽嫉恨之說,我隻不過是拿迴我的應得之物罷了……”


    花恨柳聽後卻未吱聲,而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跟著往前走。


    “盒子中到底是什麽東西?”走了一會兒,白羽厄裝作隨意的模樣問道。


    “哦……這個啊?”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之前真的是在走神一般,花恨柳先是愣了一下,方才指了指手裏的盒子問道。


    “我不知道。”見白羽厄皺著眉頭點頭,他也皺起眉頭鄭重地迴應道。


    “咦?”白羽厄想像過裏麵可能會裝些什麽,比如說金銀珠寶,比如說某種厲害的武器,又或者是那頁不知所蹤的婚書……無論哪一種,他均是先設想,爾後又自己分析一番將之否定掉,這樣設想、否定、設想、否定……之所以問,便是他已想不出有什麽東西值得花恨柳拿來送給越國國母——或者說,他想不透這世上還有什麽東西是越國國母感興趣並且願意用自己的女兒為條件等價抑或是差價換取的。


    然而,千猜萬想他也沒有想過花恨柳竟然會一本正經地說出“我不知道”四字,壓抑不住內心的驚異,他不禁“咦”出聲來。


    見花恨柳對自己輕笑,他臉色頓時一僵,轉過臉去索性不再言語,悶聲帶著花恨柳繼續往鳳棲宮走。


    花恨柳跟在後麵,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已猜到裏麵是何物了,這個尺寸,這個味道,雖不說熟悉,但他卻也很容易聯想到一些東西——比如說一顆染滿血的人頭。


    想來這顆人頭的表情應該是很平和的,畢竟那房外的“蟄”還是那般穩定,若是在臨死之時忽然驚醒,“蟄”要麽潰散,要麽受情緒影響會變得極不穩定,那麽表情也會相應變得猙獰許多。


    既然對方在內宮門外將盒子給自己,想來也有讓自己將盒子帶進宮來的意思了吧……


    花恨柳仔細想了想送盒子的那人,不過是一個穿戴比較幹淨的孩子罷了,並看不出有其他什麽異常的地方。


    關鍵是,這個東西怎麽解釋才能和自己撇清關係呢……想到越國國母的那一副嘴臉,花恨柳不禁為了如何解釋而發起愁來。


    如果照實說,恐怕對方也會懷疑說是自己提前安排好托兒在宮門外等自己,白羽厄隻是“適逢其會”看到罷了吧?即使不是他白羽厄,到時候叫來守城門的皇衛軍,也能充當花恨柳的“幫兇”,證實自己是在宮門外收到的盒子……


    越是自詡聰明的人越多疑,自古以來均是如此。


    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恨不得有理由殺了自己的瘋女人!


    “呐,我們兩個做個交易如何?”沉默半晌,花恨柳忽然對前麵埋頭走路的白羽厄道。


    “什麽交易?”聽到花恨柳的提議,雖然心中對自己禁不住好奇直接問的行為感到厭惡,他還是停下腳步準備聽聽下文。


    “我需要你幫我證明這個盒子確實是我剛剛收到的,並且不管通過什麽方式,都需要讓她相信我所說的話。”掂了掂手裏的盒子,花恨柳道。


    “這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雖然對方說起來輕巧,但花恨柳也知道目前也僅僅止於“說起來輕巧”而已,白羽厄並未許諾什麽。


    “條件你現在開,能答應我就答應,一旦答應我也一定會做到。”由於擔心對方向自己提出類似於“歸還雨晴公主”或者“要你性命”這般問題,花恨柳隻得如此提議。


    “哼哼……想來你不是求人來的,沒有絲毫誠意……”白羽厄嘲諷一聲,轉身繼續往前走。


    一方麵確實如他所說,花恨柳的提議絲毫顯現不出什麽誠意來,另一方麵他也相信,花恨柳肯定會喊住自己,作出更大的讓步——並非說他真是有要與花恨柳交換的條件,隻不過牽著別人按自己的節奏來做事,是一件很值得享受的事兒。


    他隻是享受這種享受的過程罷了!


    往前走了三步,沒有預料中的聲音,白羽厄想花恨柳不是一般人,自然更能忍耐一些。


    往前走了十步,仍然沒有出聲,他心中略顯滿意:不錯,這才是有資格做自己對手的人。


    往前走了二十步,對方仍沒有要出聲的意思,白羽厄心中已略感意外,不過卻也想道:看你還能忍得住多久!


    他與花恨柳此時所走,是去鳳棲宮方向必過的十二道宮門中的最後一道,名為“思過門”,取“靜坐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之意,也是提醒後宮之人為人懿範、切莫幹預朝政。過了這道門,再往前不過百丈,便是鳳棲宮。


    如今白羽厄已經將路走了一半,卻仍未聽到花恨柳出聲。


    若是旁人,他白羽厄是不屑於動這些心思的,但惟獨對花恨柳他卻仍是抱有好奇的。或許是如他所說,自己心中尚有幾分嫉恨在,又或許是因為他感覺兩人其實在性格中還有一些相近之處,所以才有想要弄清楚、看明白的想法。


    又或者他像個喜愛自己玩具的孩子一般,越是喜愛,越要盡早將玩具破壞在自己手裏才肯甘心……


    他自己想不明白其中緣由,卻不耽誤他與花恨柳走得近一些。


    想到這裏,他停下了腳步,剛準備迴頭,卻聽背後花恨柳道:“你不想知道這裏麵是什麽嗎?”


    先是心中一喜,不過喜過一半白羽厄卻失落至極:還是自己輸了!他雖然較自己先開口,看似是服軟讓步了,實際上卻是自己停住在前,他開口在後……更令白羽厄備感挫敗的是,聽聲音他本以為兩人相距不過十數步的距離,但當他轉過身時才發現對方站在原地根本就一動未動,見自己轉過身來,方才提了盒子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


    “這裏麵,我確實不知道是什麽。”走近後,花恨柳並未給白羽厄說話的機會,而是直接開口道:“不過,照我猜測的話,應該是一顆人頭。”


    一邊說著,他一邊仔細觀察對方臉上的神色變化:“是墨絕的。”說完這句,他果然從白羽厄的眼神中看到極為短暫的一絲震驚。


    “然後呢?”震驚過後,白羽厄淡然問道,仿佛這盒子裏的人頭不是他銀瓶王家的盟友,而隻是事不關己的阿貓阿狗一般。


    “你看上麵上了鎖……”花恨柳指了指匣子道:“我猜鑰匙肯定在她的身上。”之所以為何花恨柳如此篤定,若是刨根問底想來他也是答不上來的,說白了此時他的這番想法隻不過是感覺——僅僅是一時的感覺罷了。


    “若是說裏麵是鐵陀王的腦袋,我雖然懷疑不過卻也相信有這可能……鑰匙麽,你編得可以再離奇、詭異一些,若是此番大越之行你完不成任務遭到熙州那邊的嫌棄,倒也不妨來投靠我,我府上的丫鬟們沒事了倒也缺個說書逗樂的……”兩人看似談了不相幹的事情,不過從語氣中卻也能聽出來後者的嘲諷之意。


    花恨柳並未因此而麵露不快,反而輕笑道:“我們來賭一賭如何?方才的條件依然有效,隻不過前提是若鑰匙在她手裏,你需幫我證實這匣子確實是我宮門外所得;若是不在她手裏,你倒也可以呆在一旁看一出好戲。”


    這樣聽來,仿佛是沒有什麽壞處……細細想了想花恨柳的提議,白羽厄想不出會對自己有什麽不利,轉身抬腳道:“好,就依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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