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沿著念青城內的青石大道慢慢前行,溫文坐在前麵趕車,車後拴著另外一匹馬。


    “將他一人撇下好麽?”花恨柳看著車後麵跟著的馬,馬背上空空如也,不放心地問道。


    “先生您放心,溫故那小家夥人小鬼大,我雖然罰他隻能走著迴去,不過想來他也是麵上裝裝可憐,一定會先玩上半天再找個路人搭車迴去的……”溫文一副對溫故很是了解的模樣,又道:“您別看他膽子小的很,但人很機靈,要不拿手令這麽緊急的事兒我也不會讓他一個小孩去做了。”


    “嗯,這樣就好。”想起來乍聽讓自己走迴去時溫故一副驚傻了的表情,花恨柳實在是看不出哪裏有裝的跡象。


    “咱們這是往西城走?”辨認了一下方向,花恨柳問溫文道。


    “正是往西……我知道先生您心裏在納悶什麽,不過先生您大可放心,我說的絕對是真,也的確是文相請您……”溫文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問起這個問題了,否則也不會一臉自信地寬慰花恨柳。


    “哦?你知道我在懷疑什麽?”花恨柳一愣,不禁不信道。


    “先生肯定是在想了,一般都城的布局分區都是遵循一定的規律的,比如說皇城要居中,比如說坊市與民居要分開,更重要的是城內還會劃出很多特定區域,向文官住區、武官住區這樣的。”


    說到這裏,他輕瞥了一眼身後的花恨柳,見對方一副認真的模樣,更加得意道:“先生您生疑的就是這一點了,在念青城裏,按慣例是文官居東城,武官居西城,咱們現在不往東卻往西,您自然會懷疑了。”


    “那你既然知道我懷疑什麽,為何還不給我解疑呢?”花恨柳一聽,確實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當下也打蛇上棍順勢問道。


    “這個也沒有什麽好瞞的,咱們文相溫老大人現在正在銅螺王府上。”溫文笑著迴答道。


    “銅螺王府上?銅螺王不是死了麽?”聽到如此迴答,花恨柳心中不禁一陣惡寒:這難道是去見鬼麽?


    “您瞧,怪小的沒說清楚!”見花恨柳臉色不適,溫文即刻想到了自己方才所說的話想來是令這位先生想岔了方向了,當即賠罪道:“您恕罪,情況是這麽著,現在雖然還叫著銅螺王府,裏麵住的人卻已和銅螺王沒有半點關係。”


    見花恨柳仍是不解,他苦笑道:“我們家老大人原本已經退了宅子準備迴老家養老的,誰知道突然出現了這麽一檔子事兒,大君誰都不信任卻偏偏最信任老大人,於是半路上又將老大人接迴來了。人倒是接迴來了,宅子卻已經有別人搬進去了,本來按照大君的意思是要麽將住進去的人遷出來,要麽重新蓋一座,我們家老大人說什麽您猜?”說到這裏,溫文故意賣了個關子問花恨柳。


    “呃……說什麽?”雖然大概也知道溫明賢說了什麽,但花恨柳太了解溫文這種人了,隻要是他說上癮來,不讓他說個痛快他也會堵得你不痛快的,當即佯裝不知一臉好奇地問道。


    “嘿嘿,我們老大人說:‘我這把老骨頭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更不能去做遭人怨懟的事情,哪裏有空著的宅子就先搬進去湊合湊合吧!’”說完,又問道花恨柳:“你懂了吧?雖然老大人這樣說了,但大君自然不會當真拿阿貓阿狗的窩來給文相當府邸了,於是左挑右選之下還是讓住進了銅螺王府。”


    “老大人真令人佩服啊!”但凡這個時候,總應該應和兩句恭維的話,雖然直接看與溫文並無多大關係,但說得好聽一些這也是“集體榮譽感”不是?


    車子在路上大約不緊不慢地行了半個時辰,卻完全看不出溫文有著急著趕迴去的意思,隻是優哉遊哉、有一句沒一句地與花恨柳聊天,直到行了將近一個時辰時他才緊趕幾下,不出盞茶工夫便到了。


    “先生莫怪,這也是我家老大人的吩咐,說在路上最好走個個把時辰,這會兒來看我還走快了一些。”溫文停下車將花恨柳應下來道歉說。


    將馬車交給大門外看門的下人,他引著花恨柳進府。花恨柳注意到,那大門上赫然寫的的確實是“銅螺王府”四個大字。


    “您可能也注意到大門上掛的牌子了,老大人迴來以後還沒有時間吩咐我們整理過,說指不定什麽時候就人死了用不著了,換也是白費工夫……即使現在,除了必用的一些物品換成自己習慣用的,其他的家具擺設還是用的以前的。”


    溫文邊向花恨柳介紹著這宅子裏的事物,邊引著他往裏走,最終去的卻不是會客的大堂,而是一間看上去散發著厚重與磅礴氣息的屋子——不過,隱隱的,花恨柳竟也感受道了一絲殺伐之氣,這是怎麽迴事?


    花恨柳心中生疑,抬頭看時,卻見那頂頭寫著三字:死心閣。


    “這……”雖然已經猜出是書房,卻也沒料到竟會起這麽一個令人看上去不怎麽舒服的名字。


    “這是……”


    “溫文,花先生來了麽?”溫文正要開頭介紹,卻聽門“吱呀”一聲打開,正是今早在朝中所見的文相溫明賢。溫文見他出言問話,當即也乖巧地答道:“正是,剛請先生到這裏。”


    此時溫明賢也看到了花恨柳,當即笑道:“花先生莫怪,小老兒自作主張作了一些安排……”


    “文相不必客氣!”花恨柳趕緊迴禮道,若是身為文官自首的老人自稱“小老兒”,那麽這人恐怕若不是一般的做作,便是真正的達觀了。“雖然打斷您的話很不禮貌,但是恨柳還是想請問您這‘死心閣’三字何解?”


    “不錯,不錯!”見花恨柳不但知禮,更是好求,溫明賢滿意地點點頭道:“不愧為四愁齋的傳人啊,看來那位老祖宗門下個個都是人傑不假!”


    “您……”聽到溫明賢這般說話,花恨柳卻著實震驚不小:四愁齋雖然不說是隱世門派,老祖宗雖不說是傳言之人,但能夠一口氣說出來這點的人並不多,並且好像自己也並沒有跟這位老大人說起過自己是四愁齋之人的事情吧……


    “嗬嗬,你莫多心,待會兒我自然會解釋給你聽。”見花恨柳一臉錯愕,溫明賢揮揮手,指著頭頂上的三個字道:“死心閣,不過是兩個意思罷了,一對我自個兒講,一對這屋子講。”


    “對屋子講?”這是什麽道理,花恨柳不禁苦笑:果然若是單純地比玄之又玄地講話,自己在這些老世故麵前還不夠分量啊!


    “對屋子講啊!你可知這屋子原來是作什麽用的?”似乎知道花恨柳肯定不知道似的,溫明賢隻略一頓便道:“兵器庫!小老兒剛到的時候,一靠近這屋子便感覺到漫天的殺氣,正所謂殺氣即陰氣,陰氣重則殺孽重,想來銅螺王一家的覆滅也與這殺氣有關吧!”


    “那您的意思是想?”聽到這裏,花恨柳心中不由一動,求證道。


    “不錯,小老兒想著總不能任由它這般,若是不將此氣壓下去,以後好好一座宅子便成了無人敢進的兇宅,豈不是浪費麽?”說到這裏,他又“嗬嗬”一笑,道:“聖人教導對鬼神‘敬而遠之’,我卻主動往上靠,實在是有負聖人教導啦!”


    真是這樣麽?當然不是,至少在花恨柳看來,這文相此舉可以說正切合了感天憫人的思想,反倒是與四愁齋的宗旨相近了——但是但凡知道四愁齋之人,誰不說曆代掌門人都是聖人呢?所以說,所謂聖人不過是一個統稱罷了,博學強知可以當聖人,感天憫人可是當聖人,即使是殺伐不斷但能造就一番霸業出來的,也可以當聖人。


    聖人無常,在心而已。


    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位老大人不會不知道以文勢化殺氣其中的兇險所在,前朝就有記載:定都城的前身長安城有街名為長安街,街上有座大宅,建成後,一位大將軍住進去不久就因為得罪了皇親國戚而丟官罷職送了性命,接著住進去的是一位文官,地位是一品大臣,不久也無緣無故死在臥室之中,接著又有三位大官相繼入住,也都一個個相繼死亡,於是這座大宅就再也沒人敢住了。


    所以說,這其中並非常人所以為的那般一剛一柔、一殺伐之氣一浩然生勢便能兩兩相抵的,一個不慎那便有丟了性命的危險。


    既然如此,仍在此處,老大人為人、為臣,可見一斑。


    “我命人將兵器都煉了去,空出來這間房子,把曆朝大儒,無論是中原的還是北狄、大越的,全部搬來放到裏麵,就是希望能夠令這房子已形成的殺伐之心死去,所以才起了這樣一個名字。”


    “老大人厚德,請受後生一拜!”聽到這裏,花恨柳頓生折服之心,衝著溫老大人深深鞠躬道。


    “哈哈,能得到花先生這句由衷的稱讚、這個誠心誠意的躬拜,小老兒便是克死此地也是值了!”聽他言下之意好像早已看出早朝時花恨柳是抱著如何的心態了。


    花恨柳聽到耳中也是微微一赧,慌道:“您方才說兩層說法,不知道對己的是何說法呢?”


    “哦,這個啊,咱們還是先進門再說吧!”說著,溫老大人牽住花恨柳的手臂道,隨後向站於一旁的溫文道:“待會兒再溫一點酒,取兩道小菜來吧!”


    “可是大君……”聽到這聲吩咐,溫文遲疑道。


    “不同的,少來點就是了,故人之後相見,不喝一點可說不過去……”說著也不再理溫文什麽反應,拉著花恨柳便進屋了。


    故人之後?花恨柳搞不明白這幾個字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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