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中,便有內宮裏負責司禮的官員前來安排早上覲見一事,從告知流程到確定人數,從言語禁忌到服飾選擇,前前後後忙碌到辰時方才停下來,令花恨柳等人叫苦不迭。


    從地理位置來看,花恨柳等所在的使團賓舍在城北,因此還需要乘車圍繞大半個念青城一直走到南門,方才算正式進入內宮。楊簡一聽接著就不幹了,說什麽也不想出去,還振振有詞地道:“來時就分得清楚,你負責談,我負責保護你談,現在別說隻是去見個麵沒有什麽危險了,就是有危險,到時候還是你保護我呢,我就不去扯後腿了吧!”


    花恨柳當然不同意,但是直至準備出發前一刻,他才妥協下來賠笑求司禮的官員多多擔待——倒不是他服軟了,隻不過不知道什麽時候楊簡便帶了花語遲、天不怕、燈籠三人,當先溜出去玩了。


    由於人員名單雖沒有報出去,但人數已經上報,為了湊足人數花恨柳又不得不喊來了佘慶前來頂一頂,這樣才好歹將人數湊齊。


    這樣加上其他負責具體事務的大小官員,總共十三人的和親隊伍便這樣出發了。


    少不了的,自然還有那些美其名為“保護”的皇衛軍,不過這一次雖然仍有那平措帶頭,調來的卻是另外一部分人了。


    “再這樣下去,我們可以自豪地說就我們十幾人便牽製住了整個皇衛軍兩萬五千人中的整整五百人小隊——看來先生您所說的那位大越國國母還真是看得起我們啊!”


    佘慶根據花恨柳那日夜探迴來憑記憶畫下來的念青城圖,並以此粗略估量了一下整個內宮的規模,根據兵力布置、戰力輻射等,最終確定所謂的皇衛軍不過兩萬五千人而已——這與熙州城的兵力配置相當。


    “正因為如此,我才想不通為何那個瘋女人會突然有這樣大的轉變,按照雨晴的說法,也隻有這兩萬五千人是牢牢地掌握在皇室手上啊……”


    聽完佘慶的感歎,花恨柳也愁苦道。昨晚他苦思了好半天也未能相出什麽具體的原因,與佘慶交換過信息以後兩人唯一能確定的一點便是:此事應該與那銀瓶王有關!


    不過,天不怕在聽完兩人的結論後,一句話便將這兩人徹底潑了冷水:“我不用你們這版討論,張口就能說出來這事必定和銀瓶王有關,甚至是與那位世子、那位尚未露麵的活佛,都脫離不開幹係!”


    如此,兩人也隻好苦笑相對,打算再根據下一步的情況繼續確認了。


    由城北繞到城南,再一路筆直趕往內宮正門大約需要一個時辰,但是由於一路有皇衛軍開道,且司禮的官員有意獻媚提前一些到達免得令大君、令國母殿下久等,因此一路顛顛簸簸,竟用了半個時辰便到達了內宮外。


    此時在內宮外出來迎接的卻是花恨柳的老熟人了,瞧那一臉莊重與神往之色的,除了白客棋外還能有誰?


    “先生比著預計的時間早了片刻,想來一路上是顛簸了不少。”迎上花恨柳,他冷冷斜視了司禮官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


    “倒是給白先生添麻煩了……不過國母殿下想必已在等待,還是不要令她久等為好。”司禮官對白客棋的責怪卻並不放在心上,他口上隻言“國母殿下”而不言其他,想來已將自己的立場擺明了,對白客棋自然也不客氣。


    “你……放肆!”白客棋聽他這般冷語相向,不由怒從心起,大聲斥責道。


    “下官不過是小小五品官員罷了,自然比不上大人從三品的官職,更不敢在大人麵前放肆了……不過大人若對下官不滿,可以到禮相那裏責問下官,到時候還請大人口下留情啊!”


    “你!”聽到對方雖處處以“下官”自居,卻也時刻在提醒自己其後的靠山可是國母殿下一係的禮相,白客棋心中怒氣更甚,不過眼下正是當著外來使團之麵,他也不好丟了國統,隻得冷哼一聲,告聲罪帶著花恨柳一行人往大殿趕。


    看似孤兒寡母的一對母子,其關係並非如人們所猜想的那般和諧。就在昨晚,黑子夜行至花恨柳處,便將朝內的一些情況詳細說給了他聽,其中便包括所謂的“四相三王兩皇一佛”的權力格局。


    簡單來說,四相是指負責官吏考核、選拔的文相,負責祭祀、禮儀的禮相,負責民籍管理、賦稅征收的計相,以及負責農田水利、宮府建設的工相,這四人是統領朝內的文官係統,也是各個分支係統的第一負責人。


    “三王”花恨柳早就聽說過,分別是負責邊防軍的銀瓶王、負責近畿軍的鐵陀王以及於負責皇衛軍、近幾年才被滅族除名的銅螺王。說到這一點時,花恨柳敏銳地注意到,若是之前銅螺王被除名滅族不過幾年時間的話,能將皇衛軍在短短時間內疚掌握得嚴嚴實實的,這越國前任金**君想來也不是等閑之輩啊!


    “兩皇一佛”不用黑子說,花恨柳也知道兩皇是指的現今的越國新大君和越國國母,一佛指的便是司徒活佛白瑪德格了。


    在黑子介紹的過程中尤其提到了四相現在的分裂情況,由於去掉死去的銅螺王,還有兩王兩皇,正好被這四方勢力一一拉攏,尤其是禮相,莫看他隻是主管祭祀、禮儀的官員,似乎是和兵、吏、錢、權沒有多少關係,但切莫忘記現在的新任大君年紀尚幼,越國國母要想名正言順地攬下大權,無論如何禮相這邊是繞不開的。更令人擔憂的是被越國國母拉攏以後,禮相若是想找個理由說哪名官員行為不端、哪種現象是天譴之象需革誰職要誰命,那都是輕而易舉之事。


    “白客棋是哪一方的人?”說到這裏時,花恨柳想了想也就想起來與自己有點交情的文官中也就白客棋一人,不由關心問道。


    “他是文相那一邊的人,原來背後站的是大君,現在背後站的仍然是大君。”黑子意味深長地迴答道:“不過,自從自熙州迴來以後他便被文相降職了,調到了禮相那邊,品階也相應降了下來。”


    “為何要降職?”當花恨柳將此話轉告給佘慶時,佘慶驚道。他與白客棋、黑子的關係還算尚可,畢竟在熙州時談判是由他招待的,來的路上相互之間也有過一些交流。


    “難道是因為我們?”話問出口,佘慶又忽然想到了其中的原因,想花恨柳求證道。


    “準確地說是因為沒有完成與蜀國合作的任務。”說到這裏,花恨柳嗤笑一聲,又道:“真是扯淡!”


    “嗯,是很不像話……大蜀都是這個模樣了,還合作?自己去找死不是嗎?要是我,我非但不罰,還要好好賞一賞他呢!”佘慶自告奮勇地要替白客棋去講公道,卻被花恨柳嚴令喊了迴來。


    “莫說人家聽不聽你一個外人的,你這一去還不讓人以為白客棋成了熙州的間諜了?要不你憑什麽冒著幹涉人家朝事的風險也要替他開脫呢?”


    “這個……”佘慶點點頭,心想幸虧沒有去成,否則幫忙不成反而還會害了他,這樣自己就罪過大了。


    “這就是政治啊,哪裏分什麽對錯啊,一切以利益為根本點,有違利益的事堅決不能做,有違利益的人也堅決不能留。白客棋現今還能做個官,想來肯定是有人暗中保著他,否則早就讓他卷鋪蓋走人了才是!”花恨柳低歎道,“若是以後楊城主真的能夠混出模樣來,自然少不了你的位置,到時候你便記住了,切不可像這群人一般窩裏鬥,搞什麽派係之爭啊!”


    “佘慶謹記!”佘慶卻沒料到花恨柳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到自己身上,當即麵色一整鄭重答道。“不過,先生說四相分為四派,方才就說了文相歸於大君派,禮相歸了越國國母派,那其他兩相呢?”


    “其他兩相中,計相被鐵陀王拉攏了過去,銀瓶王隻拉攏到了工相。”


    “這……不得不說,這個局勢好像比大蜀全國的局勢都要亂一些……”想了半天,佘慶也不知道如此安排對這其中的各個人都有什麽好處,反而是看著處處漏洞、處處不堪一擊。


    “你說它亂是沒錯的,要說看不出頭緒卻不應該。”說著,花恨柳伸出食指、中指、無名指道:“至少有三點可以看出來:第一,文相站在新任大君一邊,說明在文官係統的主流力量中,新任大君還是很獲支持的;第二,禮相被充當了越國國母的工具,可以想見此次談判,我們是會被拖得很久的;第三麽……”


    “第三,計相被鐵陀王拉攏了過去,若是與銀瓶王合作他們贏得麵兒非常大,即使與銀瓶王決裂,將計相握在手裏就是相當於將天下財庫握在手裏一樣,他同樣居於上風——由此可見,這個鐵陀王不但有遠見、有野心,還是有頭腦、有準備的,這樣一來還是挺難對付的。”順著花恨柳的思路往下走,佘慶很容易就看出了其中的關鍵所在。


    “不錯!”花恨柳讚許地點點頭道。


    此時隨白客棋走在進入內宮的大理石路上,佘慶一邊想著出發時的談話內容,一邊心中期待著:就讓我見識一下這扯淡的西越官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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