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青城,西越第二城。


    這是一座新建起的城市,曆史也不過百年,與西越號稱千年聖城的唐剌山想比,不論是政治地位還是宗教意義,都遠遠算不上什麽。


    唐剌山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大越“唯一不可攻破之城”,在曆史上無論是大蜀還是北狄,都曾經將這片土地打得支離破碎,但曆經數百年、數千年過去,這裏仍然是大越,這裏仍然沒有被外族侵占,隻因為唐剌山從未被攻破過!


    並非外來的勢力沒有將戰火燒到過唐剌山城下,但是隻要是讓西越人知道了唐剌山受到威脅了、唐剌山將要被攻破了,那麽即將要麵對的便是數以數十萬如瘋如癲的人以血肉之軀撲向那些手執利刃、身披厚甲的外來人:他們或許拿著種田用的鋤具,或許拿著趕牛用的長鞭,也有全憑用手抓、用牙咬的婦女,也有拿石頭扔、拿拳頭砸的兒童,無一人不盡全力阻擾,無一人懼怕流血喪失生命——而這一切,隻因為來犯之人使他們心目中的神聖蒙受汙塵。


    不要去動唐剌山!這是無論是蠻橫的北狄人還是自詡文明之人的中原人都清清楚楚寫在史書中的。


    若不是念青城在經濟發展方麵尚有所建樹的話,恐怕它在西越人的心目中尚不如唐剌山中數千座廟宇中最殘破的一座。


    由於是金**君剛剛駕崩,全國仍處於服喪期間,禁一切娛樂之事、禁一切盛大之事,因此連同此番熙州使團來越,均不能大肆操辦。


    入城的迎接儀式很簡單,隻有越國新任大君委任的代表官員前來迎接,這反而更合花恨柳的心意。


    “入城之後,我便要迴去了,你們會被安排在專門接待外來使團的賓舍裏,最快的話明天便能入宮見我弟……見大君和母後了。”臨入城前雨晴公主的話至今仍在花恨柳耳邊縈繞,他聽得出其中的不舍,也聽得出其中努力掩飾的慌張。


    “不休息麽?”楊簡見他一人站在院子裏盯著空曠處發呆,端了一杯茶遞道他跟前關心道。


    然而他卻不接。許久,才歎口氣道:“我一直以為如果重活一次,一定能夠將自己的親人、朋友保護好,也堅信能夠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


    “切!”聽他這句話,楊簡不由冷笑:“若是你說的這樣,那我希望父親能夠坐擁天下,我熙州不費一兵一卒便可盡收天下之利,你覺得能實現麽?”


    “你這人……”本來想傷感一下,楊簡卻實在不領情,一番話說出口竟說的他目瞪口呆。


    “噗——”見他一臉錯愕的模樣,楊簡最終還是裝不下去了,哈哈一笑,收迴遞出的茶杯道:“你別當真啊,我自然是知道沒辦法一蹴而就的,不過你的反應也太過好笑了啊!”


    “好笑麽?”花恨柳苦笑一聲,忽然對著大笑不止的楊簡正色道:“你今晚有事麽?”


    “沒事啊,怎麽了?”一邊努力讓自己靜下來,楊簡一邊喝著茶問道。


    “如果沒事,今天晚上就陪我……”


    “噗——”一句話還未說完,楊簡剛喝入口中的茶便一滴不漏地全噴在他的臉上。


    “你……你說什麽?”難以置信地她瞪著花恨柳問道。


    “我是說……你不知道喝水噴人是非常不講禮貌的麽?”冷靜著擦去茶水,他麵色不改地問道。


    “我……我……對不起!”見他如此,楊簡心知他此時必定非常生氣,不過她更在意的是花恨柳方才說出的話,好像是要求今天晚上陪他……


    “你……你把本姑娘當成什麽人了?你這樣做對得起雨晴妹妹嗎?她才剛剛與你不舍離開,你就……你就……”雖然嘴上說著兇話,但她愈看花恨柳那張由毫無表情變得錯愕、苦笑、一臉譏誚的模樣,心中愈是沒底。


    “你……你笑什麽!”


    “我笑你想多了……”看著楊簡那雙認真的臉上瞪得大大的眼睛,他心中一軟,收起譏誚的神色道。


    “什……什麽意思?”想多了?難道隻是喝喝茶、聊聊天麽?想到此處,楊簡對花恨柳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看不出這人還是有些君子氣魄的……


    “我是說你要是沒事,待會兒就和我出去逛一逛。”在楊簡繼續下一步的胡思亂想之前,花恨柳歎口氣道。


    “啊……啊,逛街?”聽他這樣說,楊簡才知道原來是自己想多了,當即怒氣全消,不過臉色的緋紅卻仍然說明著從憤怒道羞澀這兩者之間天衣無縫的轉換。


    “嗯,逛街。畢竟我們剛到這裏,最好能快些掌握一些有用的信息。”


    “那也不必等到晚上啊,白天豈不是更……啊!你是想夜探……”看著花恨柳一副看白癡的模樣看向自己,楊簡忽然意識到他所說的逛街應該是……


    “噓!”話還未說完,楊簡已經被花恨柳一隻大手緊緊將嘴巴捂上了。


    “你是想讓我一上街就被人抓迴來麽?”花恨柳瞪著眼睛問道。


    “唔……放開,放開我!”支吾著聲音,使勁兒用手掐了他兩下他才鬆開,一臉不屑地道:“你若是自認為本事不濟或者是害怕了,那也可以不跟著,我再去找其他人便是。”


    死要麵子!心裏暗罵一聲,楊簡氣惱想:這時候他還能去找誰?佘慶因為動用了秘技,這會兒正在一旁的房間裏歇著呢,當然了使團方麵找的理由是路上受了風寒,突然病倒了——天不怕?別開玩笑了,說到底那都是一個小毛孩子,這個時候能起到什麽作用?若是韋正的話,還是可以的,但韋正是對方的人,這會兒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他還能指望誰?


    “你才本事差!你才害怕了!”連著頂了花恨柳兩句,她心裏才舒服了一些,沒好氣地問道:“說吧,什麽時候?”


    “因為是大喪期間,所以申時末城門就會關閉,酉時結束時全城便會進入宵禁時間,這期間一直到明早卯時都不能出行,所以我們就在酉時以後出發,趕在卯時之前迴來。”想來花恨柳早就已經對這方麵的規定摸清楚了,所以才提前擬定了行動時間。


    “你是說我們要一直在外麵待到明早?”楊簡聽他這樣說完不禁驚唿道,見花恨柳瞪了自己一眼,聲音才小下去問道:“用得著這麽長時間麽?”


    “自然用得到。”他點點頭,卻不解釋為何如此篤定要在外麵“逛”一夜。


    “那這會兒呢?這也才剛剛進入申時吧,幹等麽?”估摸了一下時間,楊簡問道。


    “若是不怕明天頂著兩個黑眼圈去見他們的話,你這會兒可以去找佘慶或者天不怕聊聊天。”說著這話,花恨柳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那你幹嘛?”楊簡不解,大聲問道。


    “睡覺!”說完後,花恨柳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停下腳步笑道:“你若是不介意,不妨一起來。”


    “去死!”怒吼一聲,楊簡也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果然不是什麽好人!她心中想道。


    “你找我什麽事?”崔護站在佘慶屋裏,對他殷勤奉上的茶也不搭理,就那樣直挺挺地站著,看佘慶優哉遊哉地躺在躺椅上。


    “你還是這副脾氣啊,怎麽一直都沒變呢?”對於崔護的冷淡迴應佘慶並未感到尷尬,反而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嗬嗬笑道:“你分明早就意識到韋正這人不正常,怎麽沒有提前動手呢?”


    “我沒有意識到不正常。”似乎是聽佘慶講了一個大笑話,崔護搖搖頭否認道。


    “哎?你沒意識到麽?真是奇怪……”佘慶一愣,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嘀咕道:“那你怎麽好像早就預料到他要出事一樣提前就將黑羽衛接管過去了呢……”


    “你這是什麽話?我接管黑羽衛是在大小姐任命之後才有的事。”崔護聽佘慶如此說,冷笑道。


    “你說的是明麵上的,我說的是暗地裏的……你不早就私下裏籠絡人心了麽……”


    “佘慶!”聽聞佘慶如此說,崔護好像是受了莫大侮辱一般厲聲喝道:“黑羽衛隻聽從城主一人的命令,黑羽衛的心也隻效忠於城主一人!你再說錯半個字,我不會介意動手殺了你!”


    “是是是……”聽到崔護如此威脅自己,佘慶反而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笑道:“是我說錯了還不行?你別當真啊,我說著玩的。”


    “你找我到底何事?”見他這副模樣,崔護不耐煩問道,“若隻是這樣羞辱我,我沒工夫陪你。”


    “好吧,說正事!”說著,佘慶直了直身子,竟一時之間仿佛換了個人似的鄭重向崔護問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哦?”崔護卻沒料到佘慶的變化如此突然,之前還沉浸在對佘慶吊兒郎當態度的不滿之中,眼下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他竟沒有反應過來。


    “你……你什麽意思?”


    “我想請你保護我家先生。”說著,佘慶歎口氣道:“我心知他斷然不肯這樣靜等著,一定會趁著有時間自己出去探一探消息……”


    “不是還有楊將軍麽?”崔護想了想,問道。


    “怎麽說呢,如果是在他們熟悉的熙州城,晚上跑出去我自然不會擔心……但這裏是念青城啊,是人家西越的地方,兩個人沒有一個是對這裏熟悉的,這樣在城裏亂撞,我不放心……”


    “你想讓我怎樣做?”崔護覺得佘慶的擔憂也有道理,當下問道。


    “我家先生如今的本事恐怕你離得近了就會被發現了,所以你隻需要遠遠跟著……需要的時候,就製造一些別的動靜,幫他引開一些麻煩就是了……”說著,佘慶又道:“我若是可以動,自然不會麻煩你,但是想來此時我們在的這個院子就已經被眼線盯死,所以我還需要留下來牽住他們,想了想我們這邊隻好麻煩你了。”


    “這自然是應該的……等等,你說我們這邊是指?”崔護便答應著,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東西似的問道。


    “嗯,自然還有其他一邊的人了……”佘慶點點頭,一副羨慕的模樣道:“說起來我們這位先生魅力可真是不小呢,總能讓人無條件地相信他……這次被蠱惑了的,,除了那位雨晴公主,恐怕還有黑子了……”


    “嗯?那個人?為什麽他會……”崔護對黑子也是有印象的,雖然兩人並沒有太多接觸,但這就像毒蛇與毒蛇之間一樣,即使不接觸也會天然地意識到對方的危險。


    “自然是因為我家先生有魅力了。”白了一眼崔護,佘慶嘿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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