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前方那處冰穀,再往前便是一望無際的冰原了。


    西越的地形構造簡單而粗暴,像是被巨人用斧劈、用錘砸過一般,要麽群山堆簇高聳雲裏,要麽冰穀開平兩山對壁,前一處尚還是行在雲端,再往前行兩步或許便若立身穀畔,稍有不慎便直墜深淵也毫不稀奇。


    一行數百人便在這冰穀中小心翼翼地往前趕著。


    “話說為何又將將士們留在外麵不帶進來了?”這一消息雨晴公主等人並不知情,而是花恨柳與天不怕兩人商量過後決定的,但佘慶也僅僅是隻聽到了這一消息而已。


    “或許事態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一些。”提起這項決定,花恨柳臉上愁雲籠罩,在佘慶看來正是將那“愁先生”之“愁”學得個精髓所在。


    “既然越來越複雜,難道不應該……”這正是佘慶的困惑之處,隱約的他也知道在鄉城提留的這三天中發生的一些知道的事情、不知道的事情,已經影響到當時出發前所定下的計劃,按照佘慶原本的想法,此時應該采取更為穩妥的方法才行——至少要保證一行人的安全。


    “不是你想的那樣……”看穿了佘慶的想法,花恨柳搖搖頭道:“上千人進入西越,莫說會不會引起直接的正麵衝突了,僅僅是外麵這百人入境,想必也會為現在岌岌可危的金輪王朝帶來不少麻煩,不知道朝中會做出怎樣的讓步來與其他勢力妥協啊……現下我們人數少,但是行動會更加靈活,進可單兵作戰,退可分而四散,反而會更加有利些。況且,考慮到已經有刺殺這樣的事情發生了,若再次發生恐怕有再多人在也無濟於事了……”


    “可是這樣一來也少了一些原本應該展現出來的威勢……”佘慶聽後點點頭,又想到了一處關鍵說道。


    “威勢麽?這可不是比誰人多誰人少、誰胖些誰瘦些的時候,如果刻意展示我們的威勢,反而會引起西越國內更大範圍的不滿,到那時候真動起手來,上千人與上百人沒什麽區別,都隻有被抹殺的份兒。”


    說到這裏,花恨柳詭*一笑,“再說了,威勢麽……皇甫戾在很多年前就給他們展示過了,如果他們已經記不清楚的話,還是會有新的辦法來幫助他們再記起來的……”


    皇甫戾?不錯,他確實給不少的西越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數十年過去了想必親眼見證過的人越來越少,對此不屑的人越來越多了吧?


    “對了,你要同時將有關銀瓶王、銀瓶王世子的情況盡快、盡量多地搜集給我……”說到這裏,花恨柳麵色一冷,“至少要在對我們的敵意未達到瀕臨爆發之前弄清楚——這個是我的私事……”


    “嗯,我知道了。”佘慶盯著花恨柳看了片刻方才點頭道。


    其實,花恨柳之所以最後解釋說是自己的“私事”,意在向佘慶傳遞兩個信息:第一,這件事佘慶可以拒絕,因為他的工作是保證楊氏一族的利益,由對內的監察轉向對外的情報刺探,不但風險係數更高,更可以說是百害而無一益;第二,不論佘慶答應還是不答應,這件事別人都不能知道。


    顯然,佘慶聽明白了這兩層意思。


    “謝謝你啦!”花恨柳嘴角一彎,輕唿一口氣道。


    不過他的這句感謝並未得到佘慶的正麵迴應——佘慶的表現更像是根本就沒聽到花恨柳的感謝或者說,他就像根本沒有方才這番對話一樣,低下頭想了想問道:“如果對方想給我們下馬威呢?”


    “哈哈……”顯然佘慶的反應令花恨柳很滿意,大笑一聲正待迴答,卻因聽道馬車外接連響起的戰馬不安的嘶鳴聲而作罷。


    來菜了!佘慶心中暗唿“好快”的同時,也隱隱有莫名的興奮——這是他經久沒有再有過的感覺了,不是因為開心的人、高興的事而興奮,純粹的是因為麵對未知的危險而與生俱來的不服,是對未知挑釁的情緒上的迴應。


    “得了,淡定看些,我還沒蠢到讓我的耳朵去當別人的箭壺。”花恨柳橫瞥了佘慶一眼,歎口氣道:“想必你是不願意在這裏苦等著了,那便隨我去外麵看一看吧!”說完,打開車門慢慢踱出了馬車。


    “好!”佘慶爽快迴應道,也跟在他身後一臉微笑地跳下車去。


    “這是……”剛一下馬車,佘慶臉上忽然一愣,低聲唿道。


    “嗯,殺勢。”一邊往前走,花恨柳一邊頭也不迴地答道。


    “嗬嗬……”聽到這聲確定的迴答,佘慶卻顯得更加興奮,“能夠將這數百人所在的小空間盡數籠罩起來,還將殺勢控製得如此精準,看來也是個厲害人物啊!”


    何止厲害,若是墨伏此刻也在這裏,必定大喜過望了:僅僅一人就以殺勢震懾住這百人的規模,並且能控製到區分馬車內與馬車外的殺勢有無……或許他也會像當初天不怕問花恨柳一般,忍不住心癢問上一句:你,拜我為師可好?


    當然,眼下花恨柳是想不到這一茬去的,眼下馬匹驚躥、響鼻不斷的場景令他不得不快些找到散勢之人,如若不能或許再下一刻這一隊人的唯一“機動工具”——馬,就要一一口吐白沫、驚懼而死了。


    “公主、各位小姐,請稍安勿躁。”黑子一邊控製著車前的兩匹駿馬,一邊迴應著馬車內的問話,見到花恨柳與佘慶兩人走過,隻顧得上點頭示意。


    “你讓我出去看看不行麽?”馬車內楊簡不耐煩的聲音傳出來,花恨柳可以猜到,即使花語遲想必這會兒也抽出了劍隨時等著直撲出來了。


    “花先生與佘慶已經去了。”黑子無奈迴應著,又道:“還請楊小姐與我保護好我家公主,外麵的事暫時就不必先管了。”


    而馬車內的情形恰如花恨柳所猜,楊簡雖喊卻好歹還穩穩坐著,花語遲卻已將劍半拔,起身欲出了。


    不過黑子的話顯然是起到了作用的,花語遲聽到後最是幹脆,收劍、坐下比著拔劍、起身尚要連貫、迅速,楊簡聽到後雖然臉上仍是不忿,卻最終用自己一人聽得到的聲音嘀咕道:“現在的話,應該沒有問題了……”


    馬車內的沉寂和馬車外的喧囂當真是雖隻隔了一層薄壁,卻宛若兩個不同的世界。


    “我再說一遍,所有人放下武器、交出馬匹,否則就地格殺、一個不留!”靠得近些,花恨柳聽得那說話的聲音所在正是散勢之人所在。


    “這位將軍,我們真的是熙州來與大越和親的使團,貴國的雨晴公主一行人也在其中……”說話之人正是接替了韋正之職的黑羽衛新任的小隊長,花恨柳記得那是個名為崔護的年輕人。


    “閉嘴!”崔護話未說完,卻被對方一陣怒喝打斷:“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百人隊長罷了……對了,不知道‘隊長’是何意啊?我們大越國好像沒有這種低級的稱唿吧?哈哈……”


    “不是‘隊長’,是小隊長。”崔護認真糾正道,不過他的這句糾正反而惹得對方之人爆笑。


    “啊喲!還有比‘隊長’一職更低的小隊長啊!”


    “是啊,說不定真如他所說的是來自熙州的呢,果然是符合小州的做派啊!”


    “將軍您歇一歇,小隊長可不值得您出頭,讓喂馬的吉哈布來向他問話就行啦!”


    ……


    “一千兩百人……不會超過一千三百。”爆笑聲後,佘慶點點頭向花恨柳道。見花恨柳一臉驚奇,佘慶輕笑道:“不過是軍中基本的生存技能罷了。”


    有佘慶自己說的這般輕巧麽?自然不是。他所說的“軍中”不是指眼前的這種,而是之前花恨柳所見到的“衝煞軍”這一種,他所說的“基本生存技能”也不僅僅是聽聲辨人這一點,暗語、衝殺、潛隱都算其中——要知道,當年的佘慶在楊軍的軍中,可是以總分第二的成績合格的。


    而排名第一的,便是眼前的這名看上去文弱、此時處處被人壓製的小隊長崔護了。


    “不錯,正是一千兩百人……不,現在隻聽到了一千兩百條狗在叫喚,太聒噪了。”崔護聽得旁邊有人來,定睛一看原來是正使大人,也隻是微微欠身點頭,對佘慶更是視若未見。


    “這小子生氣了。”佘慶卻對崔護的這番反應並未不高興,反而略帶幸災樂禍之色地向花恨柳低聲道。


    “你確定不是看見你這副嘴臉才不高興的?”


    “怎麽會!”佘慶急道,“他這人就這樣,屬於悶騷類型的,被人惹生氣了能不對人發火絕對隻對自己發火,能對自己人發火也絕對不會針對外人發火。”


    “哦,那倒是挺有意思。”花恨柳點點頭,卻也不上前說話,隻是站在崔護後麵冷眼看著,然後慢慢地將自己的勢鋪開,安撫悸動的馬兒。


    “好啦!”對方似乎是發現自己的殺勢正被人一點一點擠出這百人的小圈子,陣前領頭一人當即揮手喝止後方人道:“我給你們十數的時間,若仍不繳械配合我們搜查,就別怪我們大越人不講待客之道啦!”


    “十!”見崔護並未慌張,他心中一聲冷笑:繼續裝吧!


    “九!”此時,他身後的上千號人也興奮地隨聲起哄起來。


    “等……等一等!”


    崔護本意是等到對方數完再行應對,卻不料對方隻數了兩聲,己方就有人迴應了。花恨柳也未料到佘慶會如此心急,當下也不阻止,一副看戲般地等著看他如何演下去。


    “等……等一下!”佘慶跑到陣前嘻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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