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麵具男的狂怒,花恨柳卻隻是笑,甚至是明知道對方下一瞬就有掐死自己的能力,他也能笑著將聽似玩笑的話說出來,無論是和他何處時間較長的楊簡,還是隻見麵沒多久的雨晴公主,都覺得花恨柳此人不是高深莫測便是絕世白癡。


    “猜的?”聽聞花恨柳這樣迴答對方顯然也是沒有預料到,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原來你們四愁齋最大的本事不是能掐會算,也不是行軍布陣,而是瞎蒙亂湊啊!哈哈!這要叫天下人知道了,豈不是笑掉大牙啦!”


    花恨柳聽他這樣侮辱,反而比楊簡要淡定得多,道:“這是不是四愁齋的最大的本事我真不知道,我入門晚卻得到先生的垂青,我不覺得自己能夠挑起掌門的重任,先生卻是坑著我騙著我讓我學一些東西——說到這裏,好像我先生最大的本事當真是坑蒙拐騙呢!你不說,我還真想不到!”


    若是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的人,隻聽兩人這兩句交談,仿佛以為是兩個好友在談論趣事一般輕鬆,而實際上此時楊簡與雨晴公主卻緊張地關注著兩人——就在剛才花恨柳說話的空當兒,麵具男已經一步一步地逼近花恨柳,走到他跟前了。


    “現在,你來告訴我你是如何猜到我是韋正的。”


    再說此話時,已經不是剛才那種調侃、商量的語氣,而是以一種直陳、命令的方式與花恨柳說話,更令兩人緊張的是,他攥著的拳頭此時正慢慢變白,“啪啪”的聲音接連響起,仿佛下一句若是說不到關鍵上,這對拳頭就會狂風暴雨般落下。


    “你若是想繼續說‘猜的’,不妨就不必開口啦,我保證這一拳頭下去你再也說不出這話來!”麵具男獰笑道。


    “這個可不是猜的。”花恨柳此時也收起了微笑,道:“我最先隻是對韋正這個人感興趣,並非就是認為你是韋正。”說完這句,見對方並無厭倦的神色,又繼續道:“我開始見到韋正的時候,就覺得那裏不對勁,後來花語遲告訴我說這個韋正或許是一個易容的高手,並且因為穿了一件不合身的鎧甲,她推測連我見到的韋正也不是他真正的麵容。”


    “易沒易容難道楊簡是不知道的麽?據我所知,韋正在黑羽衛呆的時間可並不短呢!”麵具男冷哼一聲,反問道。


    “她當然不知道啦,因為她從一開始見到的韋正的模樣也不是真正的韋正的模樣……更甚至即使是楊武,也不一定見過韋正真正的模樣是什麽。”


    “還有這等奇事?”他口中雖是稱奇,但語氣、神色卻均是一副冷淡的模樣,就好似專門為了配合花恨柳說話而問的一樣。而實際上,他或許知道得比花恨柳還要清楚。


    “正是!”花恨柳應道,“當然了,這隻是第一次見麵,即使是不以真麵目見人也沒有什麽關係,讓我更起疑心的是後來的一件事。”


    “什麽事能讓你就感覺出來韋正不正常?”


    “我們遇刺。”見對方臉上露出笑意,花恨柳也笑道:“我納悶的是一個易容的高手即使再怎樣行蹤飄忽,也不應該在數百人圍著的小圈子中央無聲無息地換掉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是一個行事嚴謹的半個儒生……若是這件事能做成,我覺得要麽他需要有起碼與你同樣境界的實力,要麽他就得有個內應。”


    “哦?那他是哪一種呢?”


    “他有內應。”花恨柳肯定地迴答說,“當時他發覺不對時立即抽身而退,卻被黑子一擊而殺,我不認為黑子的實力當真搞那麽多,隻不過是他的招數出其不意,常人防不勝防罷了,若是一個一般的高手,比如說楊簡這樣的,其實還是能避得開的。”


    “嗬嗬,堂堂年輕一輩的高手就被你一句‘一般高手’帶過,想必即使連楊武知道了,也會讓你氣出血來吧!”麵具男聽聞此處冷笑道:“是那人太笨了而已,卻也不能全歸結於他笨,這裏麵還有巧合的成分。”說著望了雨晴公主一眼,道:“我們本來選來替換的人是鄧彪,誰知道鄧彪在出發前一晚上就快馬騎乘率先趕迴大越報信了,沒有辦法才選了與鄧彪相處時間較多、我們也相較了解較多的白客棋。”


    “為何不是黑子?你們選中黑子的話離馬車近,行事不是更方便嗎?”雨晴公主好奇問道。


    “那個啞巴?”麵具男問,隨即意識到說錯話了,當即道:“他雖然能說話,但平常卻完全像個啞巴一樣——試想如果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們如何能問出什麽有價值的信息?話不多的人突然變得話多起來了,你自己不會起疑心麽?”


    “嗯,黑子卻是話不多,像個啞巴。”雨晴公主聽他話點點頭,忽悠想到此時對方是來殺自己的,怎麽能夠讚同敵人呢?又出言反駁道:“他也不是啞巴,人少的時候還是會跟我說話的,我也好幾次看道他自己對著自己的影子說話……”


    這番說辭麵具男卻是不理,又轉向花恨柳道:“你事後見我不在,便以為我是去追查來刺之人是和來頭了?”


    他將“韋正”改為“我”,正是默認了花恨柳的猜測:他就是韋正!


    “不是我以為,是她以為。”花恨柳淡定地指指楊簡道。


    “哦?原來是楊大小姐……嗬嗬,謝謝小姐對韋正的信任。”韋正說這話時,衝著楊簡鄭重地躬身彎腰拱手道。


    “你混蛋!”楊簡卻不吃他這一套,驚怒中暴起,一記兇拳便向著那張帶著麵具的臉砸來。


    楊簡這一拳出得突然,韋正此時又恰巧彎腰垂首將頭遞了前來,可謂是有心打無心,雖然韋正在楊簡動手的時候已經察覺,但仍然險之又險地將頭別向一處,臉雖然沒有被傷到,那儺戲用的縮小型的麵具卻沒有躲閃的掉,被楊簡帶著拳風的出手掃落在地。


    “你竟敢——”怒極聲中,韋正一把抓住楊簡未來得及收迴的胳膊,微一用力,便聽得“哢哢”聲中楊簡痛唿出聲。但這還沒完,仿佛是仍不解氣,他另外一隻手化掌為拳,蓄力便往楊簡前胸打去,一瞬間楊簡麵如死灰:這一拳如果結結實實挨上,自己即使不死也將經脈盡斷成為廢人!


    韋正對自己這一拳也極為有信心,不過她卻並不打算一拳殺死楊簡了事,所以便將力道控製在廢人而不殺人的程度上。眼看著拳頭就要貼上楊簡的身體,千鈞一發之際他忽然聽到身後一個冷冷地聲音響起:“罪業天罰,我道——”


    天譴!


    隻聽到這話的前四個字,韋正便知道花恨柳所說的是什麽了——正是那日他與吳迴決鬥時天不怕所念的天譴之詞!他雖然未親眼見過,但從其他人那裏卻是得知當天不怕喊出這幾個字時,非但袁繼北、朱景圭二話不說直接跪在地上認錯,連那楊武也是大驚失色、驚恐異常!


    這是怎樣的力量?連楊武都害怕的是怎樣的力量?他在楊武身旁潛伏十多年,深知楊武為人,讓他認輸可以,隻要打得過他讓他服氣便好;但若讓楊武害怕,甚至說驚懼,當世之人就他知道的恐怕無人能夠做到,連死去了的皇甫戾也做不到!


    然而,正是他心中早已篤定的“不可能”“做不到”發展成為眼前的“可能”“做得到”的時候,那種失落、喪失信心卻比之前一無所知的人影響得更深入骨髓。


    因此,當他聽到正是“天譴”的前四個字時,再也顧不*打向楊簡的一拳落於實處,而是硬生生收拳、蓄勢、複出拳,轉身打向身後的花恨柳。


    “砰——嘩——”


    接連兩聲巨響,一道人影自一團白色粉末中飛出,硬生生砸在木床之上,木床卻似紙糊的一般擋都未擋,便隨著落下的身體散了架來。


    “花恨柳!”楊簡驚唿一聲,拖著被擰斷的雙臂急急奔向那堆碎木,狠扒弄了兩下,才將滿臉血汙的花恨柳扒出來。


    “喂!你怎麽樣?喂!”拍拍他的臉,卻不見他有反應,隻是喉嚨中咕咕直響,隨著她拍打著他的臉,嘴角還有血沫以及像是粉碎的內髒流出來。


    “喂,你別嚇我啊!你的那個破金鍾罩呢?不是很結實嗎?剛才怎麽沒有打開?”楊簡卻不敢繼續拍打花恨柳了,隻是抱著他的頭兀自哭泣。


    “說實話,他還真是嚇到我了。”輕歎一聲,韋正揮揮手將剛才猝不及防被花恨柳拋出的白色粉塵揮散。“明明不會什麽天譴,卻硬是裝作會,這才逼我下重手了,這個不能怨我。”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也是被迫如此,他反而退後了幾步,將雙手背後道:“再說了,他該不會真的天真地以為區區一包……這是什麽,石灰粉麽?也不像啊,就這東西也能傷得了我?若是灑準了或許還有點作用,卻灑到一邊兒去了,真是讓我說什麽好啊……”他看了看那放在床頭不遠的蠟燭,此時白色的燭身覆滿了白色的粉末,看上去似乎還是有那麽一絲美感在的。


    “你閉嘴!”楊簡卻不能容忍對方如此數落花恨柳的不是,憤而說道:“你記住,今天我若是死於你手自然無話可說,若來日我有苟活之日,無論如何也要將你煆燒成灰,讓你背後指使之人生不如死!”


    “哦,那還是等你活著走出這間屋子再說吧!”韋正對這樣的威脅卻再熟悉不過了,但是他現在不仍活得好好的嗎?


    “花恨柳,你這個蠢貨!你倒是說話啊!”楊簡此時卻無心與韋正拌嘴,她隻看到花恨柳嘴唇一上一下翕合著似乎想說什麽,卻不知道這到底是他因為唿吸困難在掙紮著什麽還是確實有話要說。


    “吻……吻……我……”


    湊近了耳朵,她仿佛聽錯了當時一愣,又聽了兩遍,發現花恨柳確實再說的是“吻我”二字!


    這是……雖然心中遲疑,但她卻無心想太多——或許,這是他最後的遺願呢?輕閉雙眸,她依著花恨柳的話,輕輕地吻上了那張囁嚅著的嘴。


    笨蛋,這是我的初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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