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煌帶領的十人小隊此時卻隻有八個人了。其餘兩人在方才的攻城戰中被地方一員猛將一杆長槍刺了對穿,他現在想想仍覺得心驚:若是再向前一寸,下一個被刺傷的便是自己了。


    “胡大哥,方才那手持紅色長槍的人你認不認識?”正想著,他身旁的一個虯須大漢悶聲問道。


    “怎麽?還想稱讚他兩句?”他將跟著自己的另外九人視作親生兄弟,此時自己兄弟喪命於他人之手,誰若是誇敵人英勇,豈不是罵自己弟兄懦弱無能?若是這樣,他決不輕饒!


    “他娘的!你當老子是什麽人?”這大漢怒罵一聲:“我是看看這人是誰,待會兒屠城的時候我先他娘的殺到他家去,替死去的兩位兄弟報仇!”說這話時,大漢滿目血紅,隱隱的胡煌還看到了淚光閃動。


    “不用去了!”挨了罵,他並不惱。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若是能為兄弟報仇他自然一馬當先便去了——隻是,這個好像叫做劉克的賊軍首領在定都城並沒有什麽家屬在,聽說他自幼父母雙亡,如今三十幾歲的人了卻仍是單身一人。


    “好了,既然大帥臨走時說要屠城三日,那便屠城三日吧,這才過去一日,隨後的兩天還不夠你發泄怒氣麽?”他安慰一聲,正待出發,卻不料那大漢又悶聲道:“兩天?這才過去一天,城裏就無人可屠了,以後兩天不就沒事幹了?”


    “嗯?”胡煌冷笑一聲,道:“我就知道接下的命令是屠城三天,三天裏,人殺完了我殺雞犬牛馬,雞犬牛馬殺完了我再殺花鳥蟲魚,反正三天之後,城內不能有任何生跡。”說完,他率先一步跨出,尋了一條小巷,一家一家摸了上去。


    “剛才好像聽哪家有小孩哭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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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笛聲此時無比的愜意,他這時候正在蜀國禮部尚書——不對,是前禮部尚書竇樹廷的府中,身旁有數名虎衛相護,院子周圍也有不少暗樁隨時監視著周遭的一舉一動。


    “孔仲義今早迴去了?”銜了一粒葡萄,放在嘴裏輕輕咬破,不嚼,而是慢慢地將汁兒吮出咽下,然後向一側的痰盂吐出,隻聽“啵”的一聲,準確落入,卻未迸出一點水花。


    “迴少爺,天還未明,孔大帥就出發了。”他身旁的一名將領模樣的人躬身迴複道。


    “哦!”他應道一聲,卻又拿起一粒葡萄放入嘴中,待再次吐淨後方又問道:“你怎麽看劉克?”


    不隻是因為突然聽到少爺喊自己還是因為聽到了“劉克”這二字心中驚懼,這人先是一抖,然後深吸了兩口氣後才答道:“我不如他。”


    “你自然不如他!”笛聲這話絲毫不客氣,斜睨了一眼道:“雖說他是由你親自斬殺,你對本少主有救命之恩,但該按實際說的時候本少主絕不講情分,你要明白這一點。”


    “是,藤虎明白。”他心中驚懼,當下急忙答應道。


    在心裏,藤虎已經心怕得要死了,方才自己剛剛動了先謙虛一些再趁機邀功的念頭,卻未想到直接被少主看穿了,正如少主所說,若不是見自己有救命的恩情,此刻說不定自己輕則挨板子,重則就身首異處了!


    “好了,你繼續說吧!”警告完,他還是想聽聽與劉克有過短兵相接的藤虎如何評價。


    “劉克這人,藤虎生平僅見,不但是指他的謀略,更是在於他的勇悍。”說到這裏,他此時迴想起來仍是對昨日的場景曆曆在目。


    原本藤虎與自家少主、乃至是整個笛家三萬兒郎的想法是一致的,此次攻城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以三萬人攻打三千人,十倍於敵人的力量,可謂是輕而易舉之事。


    但直到他們看著地門中撲出的那道紅色洪流以閃電之勢直撲己方的大軍,片刻就殺到眼前時方才醒悟:這不是什麽攻城戰,而是陷己方被動的突襲戰!


    想起來實在令藤虎慚愧,自己深受家主所托保護少主安危,在危及麵前最先反應過來的卻並非自己,而是那個平時滿身貴氣的少主!


    “取他人頭來給我。”當時少主隻是在輦上輕輕招唿一聲,便繼續淡定著繼續去吮吸葡萄去了。


    再看那當先一人,騎快馬、握長槍,飛馳近身,隨著一道血色殘影,先後有數人頸下汩汩流血,不聲不響便已沒了性命。


    他身後尚有三百餘人,皆手握長槍,卻不如這人使得熟練,往往衝刺了一段,便被圍擁而上的自家勇士逼得揮不出槍來,數息之間便被斬於馬下。


    “關饒逆賊,看我取你狗命!”那人眼見著自己的同伴被斬殺,卻也不怒,隻是盯著自家少主所在的方向,邊挑刺衝殺,邊狂笑叫陣,這令藤虎多少有些膽怯——孤身陷陣者,不是傻子便是死士!


    很明顯,那人屬於後者。


    “少主,您先往後避一避,待我斬殺這人您在過來。”藤虎心中放心不下,請笛聲退後。


    “避?你是讓我後退麽?”說這話時,少主話裏一冷,道:“可見我三萬兒郎有一人退後了?”說完也不再理藤虎,竟然張口向對方喊道:“我便是本軍將領關州笛聲,不知道對麵是哪位將軍要來殺我?”


    對方那人聽聞此話先是一愣,進而大笑:“原來是關州笛小狗的人,你便等著,我劉克稍後便到!”說完,仿佛更有了力氣一般,慘叫聲後,又是數人直接被槍杆敲破了頭骨,白色腦漿四散。


    “辱罵我父親,真正該死,你去吧!”聽得自家少爺吩咐,藤虎也隻好提了戰斧向著那名為劉克的人迎上去。兩人不過十丈距離,但藤虎卻覺得如走過了百丈之遠——便在他走完這十丈距離中間,又有近二十多人亡於槍下。


    “你們退後!”他大喝一聲,讓其他人退開,自己與那人冷冷相望。


    此時藤虎才發現,對方並非自己開始所想的那般長得魁梧彪悍,反而更顯瘦削,此時他的臉上透著不健康的蒼白,卻不知是身體本來不好還是……


    想到這裏,藤虎猛然瞧見那人左腹、右腰以及腿部已經有了幾處大的傷口,鮮血仍在不易察覺地在洇在已變成黑色的紅色戰甲上——已經受傷了麽!


    “你千萬莫瞧我受了傷,待會下手就不舍得用力了。”那人見藤虎臉露驚色,淡然道:“我此次來是為取那人項上人頭一用,縱使你不攔我,待會兒迴來時我仍要殺個痛快,為我這些死在你們刀下的兄弟報仇。”


    “哦?我看還是送你去和他們團聚比較好!”藤虎怒喝一聲,也不再囉嗦,揮起戰斧便向那人攔腰砍去。


    “嘣!”


    那人知道這一斧躲過不易,忙提槍躍起,同時輕甩長槍,那槍尖便似長了眼睛一般在藤虎快速揮動的戰斧刃上一點,使得戰斧方向發生偏轉,竟險險避過了這致命一斧!


    但這一斧也並非無功而返,仍然砍下了座下躲閃不及的戰馬,那戰馬長嘶一聲便被當頭斬下,立時斃命。


    實際上,這一斧起到的作用遠不止如此。雖然被對方巧巧躲過,那槍尖看似輕描淡寫的一點後,再看劉克落下時卻很明顯地看出他步有踉蹌,接連退後數步方才穩住身形。


    也就在此時,藤虎正要再次欺身上前,忽聽遠處接連幾聲慘叫,他不安地抬頭去看,卻是對方僅有的幾人也被斬殺於馬下了。


    “畜生!”劉克怒吼一聲,再次舞起長槍上前衝藤虎遊龍般逼近,他招式看似簡單,隻是一挑、一掃、一刺,但藤虎卻覺得其中變化詭異莫測,看他出槍分明是挑,近得身前卻又變作了刺,看他舞槍作勢將掃,往往已做好格擋之勢,卻又被他挑個措手不及……幾個迴合下來,藤虎好幾次都險被對方傷到,這不禁令他驚歎:若是未受傷時,想要殺我怕也不過是盞茶功夫吧!


    正想得出神,忽聽旁邊有人驚唿“將軍小心”,藤虎大驚之下立即迴神,卻見那閃著冷芒的槍尖正如勁蛇一般吐了信子直撲自己雙眼而來!


    而此時,他手中的戰斧正作後撩蓄勢之勢,根本無暇顧及!


    要麽受他一刺,要麽舍了戰斧就地滾出——若能選擇,藤虎決然不會遲疑,隻是這看似可行的兩種選擇,他卻根本沒得選!


    丟掉手裏的武器對於一個以武為尊的民族來說,不啻於貪生怕死。他藤虎,斷然不做這種鼠輩!


    “完了!”藤虎心中驚叫一聲,心想避無可避,那便擊上最後一擊!眼睛不必,戰斧姿勢不變,去勢也未變,慢於那眼前刺得眼睛生疼的殺氣,隨後揮出。


    “啊!”


    一聲慘唿,藤虎心知絕非自己所喊,但手裏通過戰斧傳來的感覺卻再清晰不過:有斧刃砍斷骨肉的滯澀感和斧柄砸斷骨頭後沉悶的“咯咯”聲——這分明就是砍中對方了!


    心中驚疑,但那閃著冷芒的槍尖並未刺到自己,那懾人的殺氣也於頃刻間消弭不見。定睛看時,那人果然已死,戰斧由右肩直接劈入後背,斧柄將前肩肩骨、頸上鎖骨砸得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看那人的雙眼,圓瞪而空洞無神,由著流露出些許的不甘和悲傷。


    割了頭,藤虎送到少主跟前,道:“多謝少主搭救!”


    “將軍哪裏的話!”笛聲佯裝不知,訝然道:“幸虧是將軍將這惡人斬殺,否則片刻之後我也要死於他的槍下了!”


    見他不承認,藤虎也不堅持,將方才看到的那人右腿膝蓋處一個嶄新的傷口從腦海裏抹去,站於一旁指揮大軍繼續攻城。


    頃刻,城破。


    “你說這次攻城的七路軍中有將領二死三傷,還有孔仲滿的小兒子死了,孔仲義還會不會迴來?”笛聲笑問。


    “恐怕孔家家主必定暴怒了,孔仲義臨走時將指揮權交給少主,怕也是知道自己迴不來了吧!”藤虎猜測道。


    “哼哼,什麽右王庭第一名將,竟是瞎扯!竟然會兵分七路一舉攻破,這就是貪財的下場啊!”說著又銜起一粒葡萄:“我就不愛財,所以我也不會出現這樣的錯誤。”


    可是您方才已經下令繼續屠城三日了。藤虎心中暗歎一聲,揮手命眾人將擺於庭院中的十數具原來府中人的屍體用麻袋裝起抬下。


    “莫嫌麻袋髒,有點東西蔽體就不錯了。”


    輕歎一聲,他告退一聲直接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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