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師兄在哪裏?”隨著傳令兵走進楊簡自己的大帳,花恨柳進門便直接喊道。


    剛一喊完他才發現在場之人都似看怪物般看著自己,大略一瞥他們或多或少與四愁齋有些關係,如天不怕,如楊武,如袁繼北……可以說此時熙州城內與四愁齋有些關係的人盡數集於此處。


    “我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花恨柳一愣,自己除了沒穿長衫和鞋子,其他地方貌似都沒有什麽不正常的啊!莫非是楊簡說什麽了?


    他心中想著,打算瞄一眼楊簡看看她有什麽暗示沒有,卻發現其他人還好,此時都已轉過頭去或四處張望,或舉頭,或低頭,唯有楊武與天不怕兩人仍然在盯著自己看。


    “好自為之啊……”天不怕輕歎一口氣,也轉過臉去不再搭理他,楊簡卻是冷哼一聲,話卻不講半句。


    “怎麽迴事?”花恨柳張嘴以唇語問道。


    “誤會……”楊簡的迴答言簡意賅,但花恨柳卻大概能猜出什麽來——當然是誤會!他們肯定以為自己與楊簡一副衣冠不整地迴來是因為去哪裏廝混了……


    剛想向楊武解釋,他卻發現這件事並不好開口——若是說沒有這事,楊武是承認自己錯了還是不承認?承認的話,在場的人都看著呢,肯定多少不利於他的威嚴;不承認的話……既然不承認,那還有什麽好解釋的,那就是篤定自己與楊簡做了什麽事兒啦!


    “好了,我先說目前墨伏師兄給咱們帶迴來的消息。”楊武也知道此時花恨柳與楊簡兩人的事情尚有斟酌之處,況且當下最要緊的事情還是說墨伏帶迴來的消息。


    “蕭書讓宣布衛州自封為王了。”第一句話出來,楊武一頓,果然見在場之人無不變色。


    “這可不是明智之舉啊!”袁繼北道:“衛州處於昆州與均州的中間位置,又靠海而處,這個時候宣布自封為王要麵對的是至少兩方的施壓,而僅按照昆州與均州的行軍方向來推測的話,那也得各準備一水一陸分別對抗兩州的進軍。”


    袁繼北的話說完,其餘幾人也不說話,大致與他要表達的一番意思相同,按照目前的局勢來看,無論蕭書讓出於什麽目的這時候宣布都是同一個結果——遭受各方的沉重打擊。


    “還有呢?”花恨柳卻不這樣想。


    首先一點,他雖然對楊武並不熟悉,但脾氣還是能夠摸得準的,似楊武這樣有野心、有權欲之人,往往最樂意將眾人的情緒調動在自己的手裏,以此來滿足自己的控製欲、塑造權威性。因此,他會將重要的消息放在後麵講,前麵說蕭書讓自封為王隻不過是一個引子罷了。


    其次,墨伏絕對不可能隻帶迴這麽簡單的消息——簡單來說,讓擁有天下第一殺勢之人之稱的墨伏受傷的消息,怎麽會這麽不值錢!


    第三麽,當初田宮是赴均州拔除五毒門的,墨伏自然也是向均州而去,結果迴來的時候帶的反而是衛州的消息,這怎麽看都不合理——最起碼不像表麵所看到的那樣直白了然。


    楊武略帶驚*看了花恨柳一眼,不理其餘人不解的目光,道:“昆州失陷。”


    這句話的爆炸性絕對要超過上麵所說的蕭書讓自封為王。


    “什麽時候的事?”楊簡也無比震驚,昆州失陷最大的嫌疑之人是關、饒兩州,現在唯有通過時間的先後來理一理其中的因果關係。


    “昆州在前,衛州在後,相差不過兩天。”楊武對自己女兒的考慮非常滿意,一邊點頭讚許一邊將涉事地點在地圖上標出。


    “蕭書讓的父親,前兵部尚書蕭有望年前病逝時就有人推測是為了給自己的刺史兒子鋪路造反,現在還真靈驗了啊……”佘慶想了想,忽然又問道:“均州什麽反應?”


    這話問得也是一語中的。首先佘慶排除了瞻州,因為在情報上,墨伏於傍晚抵達時熙州是第一站,從熙州命令花語遲出發到瞻州,至少也得到明日晚上這個時辰,所以根本就不必問,瞻州此時根本就沒有反應。其次,難道離得相對近的均州沒有及時將消息告訴瞻州麽?要知道廣陵王宋季胥和蘭陵王宋長恭可是大蜀唯一的兩位皇位候選人,縱使不考慮皇族利益,而是單純為自己利益著想的話,宋季胥知道了消息後也一定會派人將消息送出的——話又說迴來,如果之前有通知瞻州,墨伏還用如此焦急地趕迴麽?因此,隻從這兩點來看,最關鍵的還是均州宋季胥什麽反應:聲討還是按兵不動,都有不同的解讀。


    “下麵我要說的都是墨伏營救田宮前聽來的消息。”天不怕望了一眼眾人,道:“田宮在去剿除五毒門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五毒門背後的支持者便是宋季胥,而趕巧不巧地,他也撞到了宋季胥與另一夥人進行的會談。”天不怕接過佘慶的話,並未直接迴答,而是先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


    “現場有本領遠高於田宮的高手,據田宮迴憶稱,當時與對方交手不到三招,他便被製住。”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楊武,楊武自然明白天不怕在擔心什麽——若田宮遇到的人與他楊武遇到的是同一個,那這個仗可就難打了。


    “那墨師伯……”佘慶是幾人中輩分最小之人,稱唿墨伏自然是“師伯”了。


    “墨伏沿途通過追查終於在從均州押往關州的路上——準確地說,當時已經出了均州邊境,找到了田宮。”天不怕歎口氣,又道:“結果想必你們也能料想到了,墨伏也不是那人對手,不但隨身帶去的五百人隊伍被打散擊殺,自己也受了傷。”


    “楊軍不是先於墨師伯出發的嗎?他人呢?”花恨柳問道。


    “楊軍出發雖早,但畢竟不像老宋家的軍隊那般可以正大光明地日夜趕路……說起來,墨伏昏倒前好像說過近一兩天楊軍便會趕迴來了。”


    如此看來,楊軍的兵力保存得應該比較完整了,這也令熙州軍方的諸人大鬆一口氣。


    “現在不是鬆口氣的時候……”說著這話,楊武冷冷地一一掃過在場的幾人,然後深吸一口氣道:“根據探子今天下午傳迴來的可靠消息稱,宋季胥似乎和孔仲滿那邊達成了一些協議。”


    “什麽?”袁繼北聽到這話後當先驚唿出口,轉而怒罵一聲:“這畜生!”


    也不怪他這般激動,現場除了早於眾人聽到這個消息的天不怕、楊武二人,其他人均是一臉震驚的模樣。


    花語遲不是說宋長恭與宋季胥共擬了討賊檄文麽?此時怎麽宋季胥自己當先去勾結反賊了?莫非花語遲所說是故意迷惑自己?也不對,當時楊興權、楊延碩都曾在族議上親口或者親力驗證了,絕對不會是他所想的那般不堪。


    “你怎麽看?”給足了眾人反應和思考的時間後,楊武率先問的既不是帶軍經驗豐富的袁繼北,也不是自己依仗為左膀右臂的女兒楊簡,他首先要問的竟然是花恨柳。


    “我?”花恨柳一驚,有點難以置信道。得到楊武肯定的答複和在楊簡抬起頭給他一個鼓勵眼神後,花恨柳隻好將自己的想法說出:“蕭書讓做得對。”


    “你——你究竟……”旁邊剛聽完第一句話就忍不住出言質問的袁繼北在得到楊武示意後不甘心地閉嘴聽花恨柳繼續說下去。


    “袁師兄稍安勿躁。”花恨柳衝他微微鞠躬道:“按照剛才我們得到的信息……我自然相信這個時候墨師兄和田宮所說的消息不假,我也相信既然楊師兄敢於當著麵將探子的情況說出來也必有可信的把握,正是基於這兩個方麵,我想了又想還是覺得此時身處衛州一地的蕭書讓唯有舉大旗反抗才是活路。”


    “你是說蕭書讓此時自封為王不但不是死路一條,反而還封出來活路了?”楊簡覺得這事想想都不可思議,但此時從花恨柳口中說出,她卻覺得如果解釋合理也是有可能發生的。


    “墨師兄可有說蕭書讓的這個決定是誰做出來的?”花恨柳不接楊簡的話,反而直接問向天不怕和楊武兩人。這令楊大小姐心中極為不爽。


    “莊伯陽。”天不怕想了想,覺得此事早晚都會公之於眾,花恨柳既然問到了,為了避免其餘人起離心,那還是說出來為好。“他之前已經有說過投奔蕭書讓而去,此時除了主意還被蕭書讓采納了,至少可以看出混得不錯。”


    這便是四愁齋了!身為掌門的天不怕既不會譴責自己的學生轉投他人陣營,也不會用掌門的身份去壓製莊伯陽,他隻關心學生自己怎樣——混得好不好?是生是死?有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困難需要師門幫忙?


    說四愁齋護短的人曆朝曆代有都,那又如何?從老祖宗那時候開始四愁齋就沒有怕別人說三道四過——況且其所作所為也確實是世人口中所說的那般,本來就沒有理由去反駁。既然反駁不成,那便好好聽著便是,允許自己做,也總得允許別人說啊。


    “當真是他!”花恨柳聽到這裏心中高興,口中也不出所料地開口道:“衛州身處昆州與均州之間,而現在的昆州已經落入關、饒二州勢力之下,總的來說他是麵臨了被南北夾擊的形勢……正如我們能夠猜出蕭書讓有爭霸之心一樣,均州、關饒方麵肯定也知道,因此盡快除去蕭書讓,先將中間的釘子拔掉,最後分而管製,衛州以北歸那二州來擺平,衛州以南由宋季胥來平息,這個爭鬥就基本上大局已定啦。”


    見眾人點頭,花恨柳又道:“莊師兄肯定也告知蕭書讓目前的形勢了,如果一直悶不做聲,不但受著南北兩邊的攻打,恐怕我熙州、宋長恭的瞻州都不會出手相救吧?”


    “這個道理我我們明白,可是為何還要打出封王的旗幟來呢?不是找人痛恨麽?”佘慶不解道。


    “因為莊師兄不確定我們和宋長恭能夠幫助的底線在哪裏……”花恨柳道:“尤其是宋長恭那邊,若是他對宋季胥勾結外番不在意,那麽即使當搖頭狗也沒有絲毫作用;現在他打出了封王的旗幟,若是宋長恭決定支持衛州,也隻需私下派兵便可,不會撕了與均州的臉麵,也不會製造更多的恐慌,這不是相互之間給了一個很好的台階麽?”


    眾人聽他說完,皆是沉思不語。


    “那你認為我們該不該幫他?”楊武反問。


    “自然要幫。”花恨柳一笑,“宋長恭是明著還是暗著幫我們不用去管,但熙州,必須越少人知道越好,越少人參與支援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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