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從蘭陵王大營走出來時,楊簡正與近百人的小隊在外麵等著,見三人出來,她也不說話,甚至連正眼都沒有瞧上一眼便扭轉馬頭,先行離去。


    倒是那百人小隊,等三人上了馬車才緩緩啟動,將三人又送迴佘府。


    隻不過三人迴到府裏時,天色雖已黑如漆墨,實際的時辰還早,都窩在花恨柳的屋裏一起烤火。


    “她氣什麽氣啊,我們不是好好的麽……”花恨柳心中對楊簡還是有諸般不滿的,尤其是他雖然開始的時候在人家跟前吃癟了,但實際上卻給宋長恭留下了一大攤子事情處理,難道還不夠麽?


    “先生請恕我直言……”佘慶心中遲疑,不知道是自己主動說出來好,還是讓花恨柳在吃癟、受冷眼中慢慢自己了解好,畢竟花恨柳與楊簡相處時間還短,不清楚楊簡的脾氣。


    “哦?有什麽不能講的,直接說便好。”自從上次佘慶為他擋下一刀,花恨柳對佘慶更是信任,隱隱的有同輩相交的趨勢。


    “您與小姐認識時間短,可能不了解小姐的脾氣,大先生應該比較清楚。”佘慶得到許可,也不客氣,直接開門見山道。


    “什麽脾氣?”花恨柳當然知道自己的短板,往往還沒在一個地方混熟就惹上麻煩了,往往還沒和一個人深入認識就成了敵人了——自己的原因肯定有,不清楚當時、當地的情況隻憑一時快意用事更是重中之重。


    “小姐雖不是門內之人,卻一直將維護四愁齋的名聲當做自己最重要的一件事來做的。”


    “哦?我怎麽沒感覺到啊?”花恨柳初聽這話感覺有些不可思議,若說楊簡有做維護四愁齋的事,他相信;若說將維護四愁齋的名聲是最重要的一件事——這怎麽可能!


    “我知道您對小姐有偏見,雖然我也看出來小姐對您有偏見了,但這其中的原因恐怕除了您二位,別人都不怎麽清楚吧。”


    恐怕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才對吧!花恨柳自己想了想,好像也沒有做對不起楊簡的事情——當然,這是以兩人挑戰前後為界限區分開的,挑戰前就見過一麵,挑戰後今天也是第一麵吧……


    “我也不知道怎麽得罪她了。”花恨柳老實承認道,“是,在今晚她確實為了維護四愁齋的名聲出來出氣了——結果呢?趙阿媚根本不受她威脅,該怎麽發飆的仍然怎麽發飆……”


    “呃……我覺得小姐這次下手這麽有失分寸,主要還是因為咱們幾個太窩囊了。”佘慶是個男人,打心眼裏是不願意承認自己被一個女人看不起的,隻不過眼下這兩位沒經曆過多少人情世故的先生說起道理來無人能出其右,若論起察言觀色、為人處世,還沒有一個街上的小混混懂得多。


    “窩囊?”花恨柳知道這個詞什麽意思,但是在他的理解裏,窩囊就是“忍”啊,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眼下受氣那就受氣唄,迴頭我找迴麵子就是了——不過聽佘慶的語氣,好像還有點不一樣啊。


    “以後和您要打交道的,不是和平時期的官僚,大家私下裏勾心鬥角、和風細雨也就罷了,麵上仍然要親和友善,營造良好的官場氛圍。”


    “不應該麽?”天不怕也不懂這些,眼下有佘慶這個在軍中混跡多年的老油子,自然也很好奇還有哪些自己沒有想到過的方法。


    “眼下是紛亂將起、血雨腥風的時候,”佘慶歪著脖子向天不怕微微一躬身,樣子甚是滑稽,隻不過他此舉卻是在表明自己不是在“教導”兩位先生,而隻是當麵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而已。


    “就像我們與宋長恭的軍隊,說不定今晚我們還受邀參加宴席,把酒言歡、共暢盛世,明天他們就拔出刀子殺我熙州百姓呢。”


    “怎麽會?”天不怕畢竟還小,甫一聽到自然是不相信。


    花恨柳對這一點卻是深有感觸,自己的家族不就是這個命運嗎?前一天還在宮裏吐盡忠言,一覺醒來除了自己其餘人盡成菹醢!


    說到底,還是一個人心的問題。


    “因此,誰能說得準他宋長恭今晚是不是故意整這一出故意試探我們呢?若真是試探,今晚沒有小姐出場,不但咱們幾個受盡欺淩,連四愁齋的榮譽、熙州的名聲也將在我們手裏受汙——這樣的四愁齋怎麽令世人信服?這樣的熙州以後還談什麽開太平之舉?”佘慶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幾乎是以責備的語氣說出來了。


    若是平時這樣想也是沒錯的,還是那句老話——放人之心不可無,多小心些雖然麻煩,但總比倉促行事更靠譜一些。隻不過,這次佘慶確實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了——他宋長恭根本就沒有往試探、害人這一方麵去想。


    這件事是在第二天花語遲返迴以後才知道的。據說當晚三人離開後,宋長恭盛怒不可遏,尤其是聽完花語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後更是驚怒異常,一方麵對趙阿媚擅自怠慢客人震驚不已,另一方麵又為她毀了自己精心準備的別宴、害自己丟了麵子而惱怒,當晚就派人將趙阿媚送迴瞻州,並嚴令沒有自己批準不可再踏出王府一步。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想來……確實和我的想法不一樣。”聽佘慶這樣一說,花恨柳也意識到其實自己一開始的思路就與楊武、楊簡這方人不同,而楊武等人對自己態度稍好並非因為自己和他們的思路一致了,而是他們因為自己四愁齋將來掌門人的身份,對自己更遷就了——實際上,是那一批人向自己妥協示好。


    而楊簡卻不許要如此,名義上大家還是死對頭呢,再加上原本她便對自己這類人看不起,思路又有分歧……怎麽可能會好好相處得來。


    “我也想揚眉吐氣不受窩囊,可是咱們去的四個人,花語遲不能對自己主子動手吧?天不怕……嗯,先生,先生動手也不合適吧?你和我,一個有本事能動手但是受著傷呢,一個連挨打都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還指望著去打別人?”說到窩囊,花恨柳將四人的情況這樣一分析,頓時覺得這樣去不窩囊才怪!


    “大街上賣糖葫蘆賣的好的,都有一個大牌子,有的寫在布上,有的幹脆紮一個大大的、假的糖葫蘆,雖然不見得比那些不掛牌子的好吃,但是確實吆喝的聲音最大、買的人最多,賣的也是最快……”仿佛開竅了一般,天不怕又將這一套“糖葫蘆理論”搬了出來。


    不過花恨柳、佘慶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比喻確實恰當——以後就應該將排場擺大、名聲打響,這樣出去的時候才有底氣、才不會受人瞧不起。


    當然了,他們也知道,這所謂的“底氣”也隻是紙糊的窗戶經不住一戳,最最關鍵的一點似乎還真是楊簡的那套法子——得能打。


    “你在軍中有沒有什麽好友?不用多,有四五個向你這樣能打的便好。”花恨柳仍然不想直接將楊簡考慮成第一候選人,想從佘慶這裏找找路子。


    “先生,不是我自吹,軍中像我這種水平的人實在不多,能有這個水平的也至少是百夫長、千夫長了——城主斷斷不會答應的。”


    佘慶說的倒是實情,在軍中需要提升的是整個軍隊的戰鬥力,培養單個特別強的人,似乎是沒有的——當然,袁繼北、朱景圭、楊簡等人雖在軍中是佼佼者不錯,可別忘記了,他們都有一個足以睥睨世人的先生或者父親!


    “黑羽衛呢?”


    “黑羽衛人數不多,每十人是一個戰鬥小組,不現實……先生若老是打城主的、主意,無論如何都會繞到小姐那裏去的。”佘慶不忍心向花恨柳戳破這個事實,但如果不戳破,將主意打到袁繼北、朱景圭身上,怕也是有可能的。


    “這樣看來,真的就隻能是楊簡?”花恨柳太不甘心了,在他心中總覺得楊簡在身邊給自己的壓力實在是壓得透不過氣來。


    “如果換個角度想,在當世能在同輩之中打得過楊簡的人屈指可數,那她確實是不錯的選擇。”天不怕也知道自己是被人瞧低了,雖然說最瞧低自己的人是楊簡,自己也早已習慣,但是像趙阿媚、宋季胥這樣的人也來瞧低自己——老祖宗不會迴來找自己算賬吧?


    “先生最近似乎對楊簡已經見怪不怪,有一定抵抗力了……”花恨柳明顯地感覺到最近的談話,天不怕仍然怕楊簡沒錯,但是已經沒有最初自己印象中的那種強烈的不安了。


    天不怕聽到花恨柳的疑問,也不緊張,沉默半晌道:“她每天都給我買糖葫蘆……”


    此時花恨柳屋內三人基本可算達成共識,然而在前院的楊武的城主府大廳裏,卻是另外一副光景。


    “不行!”楊簡大聲反對道。


    “為何不行?”楊武此刻頭痛不已,現在還隻是諸般計劃中的第一步就遭到了楊簡的激烈反對,以後幾步走起來不是更麻煩麽?


    “軍權我絕對不交!我倒想先問問父親,除了我那幫人還會聽誰的?”


    交軍權?沒錯,楊武這是要收了楊簡的兵權,讓她騰出大把的時間去和花恨柳“磨合”。


    不過楊簡所說的也確實是一個問題,目前來說好像還沒有誰能夠將那樣一隻不亞於衝煞軍的軍隊帶起來啊……


    “許小狗、臭屁猴、丁蠻子這幾個小混混哪一個不是一惹事就是一攤子麻煩?何況父親忘記軍中還有楊獻、楊瑞這樣家族旁支的人在虎視眈眈麽?”


    開始楊武還不在意,但是當他聽到家族旁支這樣的話後,眉頭卻是緊緊皺起:是了,這些人必須要時刻安撫著,否則對以後的大業必有拖累啊!


    “簡兒先告退,父親早些休息吧!”見楊武凝眉不語,楊簡知道自己的意見已經引起父親重視了,她也深知楊武的性格,但凡有些道理,絕對有可商量的餘地——說不定父親隻是擔心自己一個女孩家在軍中不安全一時偏心也說不定呢。


    看著楊簡退去,楊武輕輕搖頭,計劃有變,看來請君入甕不行,隻有用推羊入虎口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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