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還是大晴天,過了中午天色就陰了下來,臨近傍晚,熙州又開始飄起雪。


    一隊由三十人組成的迎賓隊伍在風雪中來到了佘府大門外,將天不怕、花恨柳、佘慶、花語遲四人請入了一輛四輪馬車。


    花恨柳開始還在擔心隻有一輛馬車會不會太擠,可是進入後卻沒有擁擠的感覺,再加上厚厚的毛皮封裹、車廂正中央燃起的火盆,重傷之後本就嗜睡的他竟然很快便昏昏睡去。


    “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有個把時辰,又或許隻過去片刻,花語遲輕輕推醒睡夢中的花恨柳,道:“公子,蘭陵王殿下的駐軍大營到了,咱們下車啦!”


    下了車,天不怕與佘慶早已站在外麵。此時的天不怕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件小巧的大紅色披風,穿戴在身上尤其精神。


    “先生……待會兒迴去的時候這個帷幕還是要放迴去的……”花語遲一眼就看出那披風是什麽了。他瞥了一眼後麵的馬車,那原本當做帷幕的紅綢果然不見了。


    花恨柳一行人,四個人裏有三個都是第一次來蘭陵王的大營,眼下迎賓的隊伍、載人的馬車完成任務,都一聲不吭直接退下了,而唯一對這裏熟悉的花語遲卻忽然變了個人似的,躊躇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於是,四個人便幹站在大營外,聽風吹,看雪飄。


    “那個……沒人通報麽?”佘慶看了一眼默不作聲裝高人的花恨柳、合著是出來看雪聽風玩的天不怕以及不知道大爺們裝什麽矜持小姐的花語遲,心想:眼下也隻有自己這個明白人開口合適了吧。


    “迴去之前殿下已經吩咐過,如果答應來就不必在外麵等著通報,直接進去便好……咱們走吧!”說著,仿佛下定了巨大決心似的,花語遲主動牽起天不怕的小手,領著三人走進大營深處。


    花恨柳、佘慶兩人隻看出了花語遲眼神中的猶豫,卻不如天不怕了解得更多一些。當花語遲的手將他自己暖得出汗的小手攥起時,天不怕分明感覺到了透骨的寒冷。


    他出了很多汗,並且一直在出汗。天不怕不知道一個連高於自己好幾個境界的楊武都敢刺殺的人,還會怕什麽?


    “今天的別宴安排在殿下的王帳裏,所處的位置也並非這大營的中間,而是在最裏麵。咱們這樣過去,還得再走片刻。”仿佛記起了什麽,花語遲扭頭對跟著的花恨柳、佘慶二人道。


    這……是示威麽?


    知道自己這一行人囊括了婦(如果人妖也算的話)、幼、傷、殘(花恨柳在心中又默默將花語遲算進去一次),還將大家放在大營外,這不是示威是什麽?


    聽到身後花恨柳一聲冷哼,花語遲立即解釋道:“不是殿下這樣安排的……起碼,起碼不是故意這樣安排的——或許他都不知情呢。”


    “哦?這話怎麽講?”


    “前兩天……夫……夫人來了。”這一霎,連花恨柳都懷疑眼前這個兩頰飛紅、眼中卻滿是委屈與無奈的人,天生就是個女人!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霎,花恨柳竟然可憐起花語遲來。


    “走吧,我們去見見那位夫人。”不再多說,一行人默默地在花語遲的帶領下穿過前軍、中軍,在周圍人或驚訝、或充滿敵意、或滿是鄙視中,終於走到了後軍王帳前。


    “夫人有令,我們是不能進入王帳的,所以公子、先生自己進去便好,走的時候招唿我一聲就可以了。”花語遲說完,便一個萬福就要退下去。


    “你們?什麽意思?”佘慶這一路上也覺出來氣氛不對了,若說有驚疑、有敵意都可以理解,畢竟整個大營中突然走入自己這麽幾個陌生人,若是全都裝作沒看見也說不過去,但那明顯能感覺到的鄙視是什麽意思?鄙視自己是熙州人?還是鄙視自己一行人穿得不好看?


    顯然不是!那一個個鄙視的眼神,無一例外全是衝著花語遲一個人來的!


    “您不要多問了……”彷佛被刺到了痛點,花語遲索性不再開口,隻想轉身盡早找個地方哭去。


    “走,迴家。”天不怕話不多,但他是四人之中輩分最高的,每一句話說出來幾乎都是板上釘釘。此刻他說完話,根本不顧花語遲反應,拉起他的手就往迴走。


    “別……先生,您不能走……”花語遲一聽這話便急了,自己已經向殿下說過要來了,此時到了門口還沒進去就走,這是什麽道理?當眾打臉麽?


    “為什麽不能走?”天不怕人在說話,腳下的步子卻是不停,他人小力薄,花語遲也不敢與他比力氣——真是奇怪,平日裏那個自稱“老娘”的花語遲,怎麽一入蘭陵王大營就變得扭扭捏捏了?


    莫非花語遲本來就是個女的?楊武是故意那樣說的惡心自己玩來著?花恨柳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自己也沒親眼見過,怎麽知道到底是男是女啊……


    不過,他的這個疑問很快就被證實純粹是自己臆想了。


    “吵吵嚷嚷,怎麽迴事?”一聲怒斥,自王帳內走出了三名婦人,當中一人打扮最是妖豔,細長的眉毛此刻正在眉心糾結成一團,衝著天不怕一行人怒目而視。


    “夫人恕罪!”花語遲聽得來人聲音,立即撲跪在此人麵前,求饒道。


    這就是宋長恭的結發妻子?花恨柳、佘慶轉身,細細將這婦人從頭到腳瞄了一遍。


    “你們是何人,竟然敢對王妃如此無禮?”


    “請夫人恕罪,這幾位是熙州來的貴客……”花語遲見眼下一副劍拔弩張的的架勢,心中不由叫苦,心中暗自祈禱小祖宗倔脾氣上來了,千萬就別惹怒這兩位先生了。當即再叩首,向王妃請罪。


    “住嘴!”那王妃身後一人見花語遲又跪倒磕頭,氣焰更盛:“他二人如此看王妃,實在是大不敬!來人啊,將這二人的眼珠子挖去!”


    聽她吆喝,方才在大營四周不見一個蹤影的親兵,此時竟齊刷刷抽出刀來將幾人圍在中央。


    “別!”花語遲一急,驚慌著從地上爬起,跑到王妃跟前再次跪倒,“是我沒將這邊的規矩講給幾位先生知道,錯在我,要罰隻罰我一人便是。”


    “哼!”另一人聽到這話,眼中更是不屑:“你以為自己是誰啊?想替誰挨罰就替誰挨罰?說到底,你不過是咱們蘭陵王府養的一條寵物狗、一條閹狗而已!”


    在花恨柳的想象中,被人說成如此不堪,花語遲無論如何也要拔劍剁了這人的——然而實際上,他真的如一條寵物狗,趴在地上,隻是一個勁兒地磕頭討好,不敢出聲,更別說拔劍傷人了。


    “你活不過今天。”天不怕站在一旁看了好久,忽然開口道。


    “你……你說誰?”花恨柳幾人沒有想到天不怕這時候會搞什麽預言,三個婦人更是沒想到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人畜無害的一個小孩,甫一開口就說出如此令人驚愕的話——而更難辦的是,花恨柳幾人當然知道天不怕口中所說是預言,但對方三人不知道,這傳到她們耳朵裏,就是**裸的詛咒。


    蘭陵王妃此時心中怒氣更盛。一直以來她都知道自己的丈夫與常人不一樣,但也沒想到已經到了這樣沒羞沒躁的地步——竟然在出征的大營中藏了那些妖人出來!若不是有心腹通知自己趕來,恐怕過不了幾天,自己就成了全天下的人的笑柄了。


    想到妖人,她再次低頭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前的花語遲:“你方才說願意替他二人接受處罰?”


    “是……”花語遲見她語氣稍鬆,當即答道。


    “哦!”王妃聞言輕輕點頭,“那你便去死吧。”


    那你便去死吧?花語遲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前一刻還是感激涕零的表情先是一愣,進而變得不敢置信:真的是讓自己去死?


    “還愣著幹什麽,你這閹狗還不快去死?難道要讓我們動手?休想!我們害怕弄髒手呢!”


    見花語遲未動,王妃身後的一人上前一步就將跪倒的花語遲踢在一旁,口中更是辱罵不休。


    “那個……剛才是她今晚死,現在是你們兩個今晚都得死。”天不怕這次學乖了,先是朝踹人的這位一指,而後又指向了王妃身後另外一名婦人。


    “你個沒教養的小兔崽子,什麽時候輪到……”


    足足三息的時間——從那話戛然而止到眾人迴過神來,足足有三息的時間,沒有一個人說話。


    最先看清楚情況的,是與王妃麵對麵的花恨柳幾人。也不見有任何刀光劍影,那人的頭自頸部往上就突然飛起一丈高許,束起的頭發也在那一霎散開,飛舞在空中,說不出的詭異。


    更令人稱奇的是,整個過程中竟然沒有一滴血落於被大雪鋪滿的潔白地麵上。


    “你有三次必死。”


    這聲音是從花恨柳等人的背麵由遠及近傳來,但幾人都不必看,也知道來人是誰。


    “威脅先生,必須死;辱罵先生,必須死;看不起我的朋友,必須死。”


    楊簡此刻手中提劍,語氣不溫不火,步子也是不疾不徐,然而給人的感覺卻是殺氣騰騰、將要隨時撲來一般。


    “你也是。”走到另外一名婦人前,楊簡輕聲道。接著,花恨柳就看到他這輩子永遠不敢忘記的一幕:沒見楊簡對那人做什麽,那婦人便睜大了雙眼,直接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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