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sley把吳一荻的簽名頁拍照發給肖之南的時候,他正在開會。


    “祝肖維小朋友健康成長”,看到這幾個熟悉的字,肖之南嘴角微揚,若不是這種祝福方式太中式,wesley不會那麽急切地要跟他分享,畢竟,這算他的一種全新體驗。


    縮短了行程,他準備先迴倫敦,上飛機之前,他要陳銘宇盡量留她住一晚。


    莎拉不在家,她應該不會尷尬。


    肖之南不擔心莎拉尷尬,隻擔心吳一荻會尷尬。


    因為莎拉根本不會在意。


    莎拉有多理性,他和她之間的距離就有多遠。


    他們第一次見麵安排在佛羅倫薩,她帶肖之南去看有米開朗琪羅雕塑真跡的美術館,跟他談那些哥特式的繪畫作品,她侃侃而談的某些瞬間讓肖之南想起一些過往,於是對她有了好感,於是不再拒絕家裏給他們安排的第二次約會……然後他們順理成章結婚了,很快有了wesley。


    莎拉從小就在意大利長大,她雖然是個中國人,但習慣了意大利的生活,比如,即使結婚了也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家族。


    當然,戀家隻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她身為長女且很能幹。


    莎拉名校畢業,聰敏果斷,深受父親器重,年紀輕輕便跟著他在生意場上曆練頗多,大學沒畢業她就可以獨當一麵,若從掌控家族生意的能力上而言,莎拉比肖之南強很多。


    莎拉不僅不會在意吳一荻,更不會在意肖之南在外麵的各種緋聞。她對自己的身份有清晰的認識,對肖之南的身份有更清晰的認識:丈夫,孩子的父親,同盟,僅此而已。


    過於強大的女人往往不太適合結婚,但她們沒有辦法拒絕家族的安排,欲戴其冠必承其重,這是莎拉自小就被訓練著去踐行的道理,她有對家族的責任,她的強大也包括了履行責任的能力。


    但是肖之南的身上沒有那麽多的責任感。


    莎拉被肖之南溫柔的氣質吸引,也明白這溫柔背後的優柔寡斷,她很清楚自己要什麽,也很清楚肖之南能給他什麽,她與他結婚多年,相處得波瀾不驚,配合默契地撫養著兩個兒子,在他人眼裏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夫妻。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如果沒有愛情,婚姻就不需要變成墳墓。


    因此,他們對彼此都很滿意。他們共同合作的家庭跟他們經營的公司、增持的股份、建立的商業王國一樣,在共同的努力和理性的維持下都有不俗的表現。


    但如果把情感這一項列入考核標準,他們的總分就要打折扣。哪怕他在莎拉身上揮汗如雨,肖之南的情感仍像飄在空中的雲,莎拉跟他身下的其他女人好像沒有什麽區別,唯一的區別是,其他人都在取悅他,莎拉則是被他取悅。


    情感如果總是伺機而動地實現某種目標,那無論如何都深刻不了。


    肖之南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他習慣久了就厭惡,厭惡久了又習慣,隨著年歲漸長,他的情感世界就像被蟲噬空的一袋紅豆。


    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吳一荻就是那顆勉強還能發芽的紅豆。


    對肖之南見色起意的女孩子很多,吳一荻也不例外。


    但是她太普通了,沒有辦法讓肖之南一眼驚豔。如果不是陳銘宇的緣故,像吳一荻這樣的女孩子,肖之南是不會看第二眼的。


    因為她出現在陳銘宇的身邊,他被迫默默觀察了她很久。


    他以為她刻意接近陳銘宇,結果發現是陳銘宇主動接受她。


    他以為她會玩盡手段嫁入陳家,結果發現是莉姨媽處心積慮要收她為媳。


    他以為她會順理成章實現階層越級,結果發現始終是陳家一廂情願而已。


    她喜歡他,毫不掩飾,她也試圖靠近他,小心翼翼,他以為陳銘宇隻不過是她接近他的一塊跳板,結果,這塊跳板不僅沒什麽用處,時不時還會變成戒尺敲打肖之南。


    陳銘宇不止一次警告他,“肖之南,你不要動吳一荻的心思。”


    肖之南失笑,“她有什麽值得我動心思?”


    陳銘宇對肖之南喜新厭舊的頻率深有了解,他的魚塘既然那麽多選擇,他不準肖之南去禍害那個一無所知的吳一荻。陳銘宇出身優越,可惜諸多愛好難以被世俗認可,他行為越是張揚,內心越是孤獨,能獲得一兩位純粹的朋友實屬難得,他很難不用心。


    他瞅瞅肖之南,“那能不能把那顆綠色橄欖石給我?”


    想起那天晚上肖之南突然來找吳一荻還首飾盒,陳銘宇就知道他已經動了心思。


    “為什麽要給你?那是她送給我的。”


    “那麽一顆破石頭值得你這麽小氣?”


    肖之南嗤笑,“那不是一顆破石頭哦,難得的。”


    陳銘宇也不想跟他多掰扯,“不準去招惹吳一荻。”


    “怎麽,你喜歡她?”肖之南說著,眼神裏就有了玩味。


    陳銘宇不理會他的挑釁,低頭踢開腳下一顆石頭,“吳一荻是個簡單的女孩子,她經不起你這種人折騰。”


    肖之南也不否認,雖然見麵不多,但每次見到他,哪怕一個字不說,她都是一副過敏的樣子,若真的做了他的女朋友,那豈不是每天都要暈倒?想到這些,肖之南不禁莞爾,這個莞爾的表情讓陳銘宇不滿,他再次強調,“聽好了,別打吳一荻的主意。”


    肖之南也不計較他這些,隻是問他,“要是她來招惹我呢?”


    “她不會。”


    “你這麽肯定?”


    陳銘宇實在不想再跟他廢話,“我們打個賭好不好?”


    “賭什麽?”


    “要是她來招惹你,我就剃平頭。”


    肖之南看了看陳銘宇一頭的髒辮,心想莉姨媽就差以死相逼要他去剪頭發了,這個賭注可真夠誠意,他有了興趣,示意陳銘宇繼續。


    “要是你去招惹她,你就打耳洞。”


    陳銘宇不愧是跟他一起長大的人,照準了他的七寸打。肖之南雖然心有不願,但也不肯在陳銘宇麵前露了怯,就這麽一口答應了他。


    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肖之南看著機窗外翻滾的雲海,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左耳上那個早就堵住了的耳洞。這是個秘密,就他和陳銘宇倆人知道,吳一荻問了很多次,他都搪塞了過去。


    太丟臉了,所以不能說。


    那晚送她迴學校後,他都想不到自己會邀請她一起聽音樂會。


    然後的事情就簡單了。


    交換手機號碼,一起吃飯,一起聽講座,一起參加比賽……然後他跟付婷婷分手了,正式跟她表白。


    肖之南的戀愛生活,每一個步驟的操作就如同流水線一般,熟練且精準,但吳一荻的表現出離了他的經驗,即使第一次牽手,他不得不跟隨她的節奏,心情也變得跟她一樣稀奇又激動。對肖之南而言,這些體驗都很新奇,他喜歡,所以有無限的耐心跟她一起去完成。隻有一件事情他想不通,她明明很喜歡自己,為什麽總是拒絕他的邀約,約她十次能勉強出來一次就不錯了,他討厭這種莫名其妙的矜持,漸漸他就不怎麽主動了,後來肖之南出國交流,他們長達兩個月沒有任何聯係,他不找她,她也不會找他,連qq上的留言都沒一句,這讓肖之南很惱火,他絕對不是被冷落的那一方,更不是能承受寂寞的人,在美國這樣的環境,身邊主動熱情的女孩子很多,他和她們很快打得火熱,但是又很快又甩了她們,最終,他厭煩了身邊的快餐情感,又想念起吳一荻的矜持。


    他給她發信息,吳一荻不急不緩地迴複他,好像她昨天才跟他聊到深夜一般。


    肖之南第二天就買了迴國的機票,他迫不及待要見她,看她雲淡風輕站在那裏對著自己微微笑的樣子,肖之南沒法再控製自己,他毫不猶豫親吻她,不管她願不願意。


    肖之南開始遷就吳一荻。


    她不喜歡什麽,他就迴避什麽,她喜歡什麽,他就跟隨什麽。


    她的世界很簡單,但曲徑通幽,帶著肖之南打開另一扇門。


    吳一荻的世界,如果按肖之南慣有的習慣去俯視,他會覺得平凡如塵埃,如果尊重她的意願去平視,他會發現塵埃的世界也會包羅萬象,甚至更豐富。


    肖之南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陳銘宇坐在客廳等他。


    他滿心期待地看著陳銘宇,“她呢?”


    “剛送她迴酒店。”


    看肖之南的失望毫不掩飾,陳銘宇笑笑,“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別想了。”


    “好幾年沒見麵了,她還好吧?”


    “老樣子。”


    “她住哪裏?”


    陳銘宇沉默了一會兒,“她希望你別去找她。”


    第二天,wesley圍著肖之南轉,不斷重複他昨日和吳一荻的辯論。


    “好了,wesley,你已經說五遍了。”


    “除非你允許我給靈兒寫一封信。”


    肖之南一愣,“wesley,寫信是你的自由,你不需要通過我的同意。”


    “but she…i mean ms wu, she is your ex-girlfriend, isn’t she?”wesley說完,有些忐忑地看著他。


    肖之南非常重視肖維的中文,凡是他在的場所,肖維必須跟他講中文,正常情況下,肖維都會跟肖之南用中文溝通,但遇到難於啟齒的事情,他就會自動切換成更容易讓他放鬆的英文模式。


    “how do you know?”肖之南也一樣,他們無形中有了默契。


    “uncle told me.”


    第二天,wesley就把信和他選好的書交到肖之南手上,“ms wu說她這幾天都會在英國,你找個時間交給她。”他背著書包準備出門,“我本來想親手交給她,但是……等我周末放學,她應該已經迴國了。”


    肖之南在書房躊躇了幾天,他翻出書櫃底的一個箱子,裏麵放了一些東西,其中有一個盒子,盒子裏是一枚胸針,他特別找人做的,上麵嵌著吳一荻送給他的那顆淺綠色橄欖石。


    莎拉進來找一本書,她看到發呆的肖之南,故意輕咳一聲,“南,nanny剛烤的司康餅,要不要一起喝點下午茶?”


    肖之南笑笑,“好啊,就在這裏嗎?”


    莎拉款款走向他,挨著他在沙發上坐下,眼睛看著那枚胸針,“挺漂亮的。”


    肖之南收起胸針,放迴盒子,“給……一個朋友準備的禮物,放在這裏很多年了,一直忘了給她。”說罷他又從盒子裏出一本影集,擺在自己的膝蓋上翻給莎拉看,“這都是她拍的照片。”


    莎拉拿過來一頁頁地看,那裏麵有很多風景照,還有肖之南的側影和背影,鮮少有正麵,即使有,也多少都有些遮擋,或者是墨鏡,或者是帽子,或者是手上的東西,除了最後一張。


    莎拉把最後一張抽出來,看了看肖之南說,“南,總算有一張是你完整的正臉。”


    肖之南拿過那張照片,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樣,身邊就是笑意盈盈的他,抓拍得太及時,總能讓肖之南瞬間迴到那古海底扇下。


    “這就是攝影師本人。”肖之南指著吳一荻,對莎拉解釋。


    莎拉定睛看了一會兒,微微點頭,“she must be interesting.”


    肖之南哈哈一笑,輕摟著莎拉,“we are alumni.”


    “of ic?”


    “no…of uw in china.”


    肖之南和莎拉以身作則,即使兩人獨處也盡量用中文交流,為的就是給兩個孩子營造中文環境,但父母確實是孩子最好的老師,他們要討論一些尷尬話題的時候會自動切換英文這樣的做法,也被兩個孩子學得分毫不差。


    肖之南知道她就在一個小時的車程內,但他沒了勇氣去見她。


    他倒不是在意周曉楓,他隻是在意她。


    三年前,唐湘傑找他要李蓉蓉的聯係方式。


    李蓉蓉是他姐姐的心理醫生,常年定居德國,每年迴香港兩個月左右,一來是探望年長的老母,二來也是香港和內陸的來訪者太多,她不得不集中治療。


    肖之南很意外,“我覺得這個世界最不可能得抑鬱症的人是你。”


    唐湘傑笑,“那當然,我心理健康得很,幫一個朋友。”


    “這個朋友看來非同一般。”


    肖之南和唐湘傑也是少年相識,又加上家族的親緣關係,彼此甚為了解,當年他爺爺去世,最疼他的小姨奶思慮過重差點要自尋短見,也未曾見他索要李蓉蓉的預約,如今為了一個區區抑鬱症就要聯係李蓉蓉,還再三強調無論如何都要插隊進去。


    “肖之南,這個忙……說實話也是你該幫的。”


    唐湘傑的嘴,關不住的水。


    肖之南很後悔在上海的時候去找她。


    那根項鏈完全可以委托唐湘傑轉交,就像當初他寄給她的書一樣。


    但是他想見她。


    他並非害怕周曉楓的拳頭,他16歲便是柔道8級,怎麽打不過周曉楓?他隻是害怕連累吳一荻,這也是他最恨吳一荻的地方,拖泥帶水,畏畏縮縮,鬼神都不敢得罪,但凡她勇敢一點,狠絕一點,他倆至於到今天的地步?肖之南每多恨一分吳一荻的退縮軟弱,就會雙倍憎恨自己的退縮軟弱。


    恨也是思念。


    思念這種東西,越壓抑就越瘋長。


    他們一起經曆過的美好日子,他們彼此交換過的純粹情感,在肖之南的人生裏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隻能去找她重溫。


    迴到英國後的日子,他越來越難以獨自承受情感黑洞的煎熬,身體越是放縱,內心越是虛無,這是他年少無知的代價,雖然這種代價比起世間其他愁苦已是無足重輕,但肖之南的人生太過順遂,順遂到這點代價已經沉重不堪。


    新加坡之行讓肖之南重燃希望,他知道她心裏還有他。


    希望讓他焦躁,他等不及要去見她。


    除夕剛過,肖之南就陪莎拉迴意大利給嶽丈祝壽,儀式走完,莎拉忙於帶孩子,並無多少時間陪他左右去結交家族各路親戚,他覺得無聊,正好rachel邀請他試駕新買的直升機,便一個人飛了日本。


    試駕飛機並非有多好玩,隻是rachel計劃去東京視察一場路演,而肖之南早已通過le知道,她一定會在現場。


    接下來的事情都很好安排。


    他們有了單獨相處的機會,在一片深山老林之中,與世隔絕一般。


    肖之南無限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時光,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試圖喚醒她的情感,不惜逼迫她的欲念,就這麽無休無止糾纏了一番,他最終還是敗下陣來,愛而不得,他報複一般狠狠咬了她肩膀一口。


    肖之南的風月裏,吳一荻並不想繼續奉陪,她戀家,掛念孩子,還很在乎那個孩子的父親,哪怕並不愛。


    劄幌的小酒店,他們一起吃了頓晚飯。


    肖之南終究是不死心,“一荻,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麵?”


    吳一荻點點頭,毫不猶豫,在她的觀念裏,生離死別是定數,久別重逢是緣分,定數無可奈何,緣分可以隨喜,就算她很清楚,有些緣分是肖之南特意為之。


    肖之南低頭沉默了一會兒,“你明明還在意我的,為什麽不能……”


    “在意是在意,不能是不能。”


    “你怕周曉楓……”


    “之南,我隻是一個普通女子,我不敢做有違倫常的任何事情,跟周曉楓並無多少關係。”


    肖之南笑笑,“倫常都是唬人的玩意,你信那些幹嘛?”


    吳一荻認真想了想,“我願意被嚇唬。”


    肖之南看著眼前這個規矩的女人,不禁惋惜她被規矩束縛住的野心。


    她聰明好學,精力充沛,專注度尤其高,若不是被家庭所累,她的世界應該更為廣闊和精彩,肖之南從認識她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想帶著她進入更廣闊的世界,看到她的成長,他會有油然而生的成就感,隻是他不得不承認,他也會成為她的桎梏,不論是不是嫁給他了。


    嫁給他,她會困在他的家族牢籠中,隨著他一起,為那些她並不渴望卻不得不爭取的世俗功利放棄自我。


    不嫁給他,她就困在他已為她打造的情感牢籠中,除非她封閉自己的情感世界,否則等待她的隻有失落,肖之南對這樣的結果是篤定的,不管是不是由她親口說出來。


    她這樣的女子,本來就不應該附屬於任何男人,不管是肖之南還是周曉楓。


    肖之南輕歎一口氣,“你知不知道,對你這樣的規矩本分,我又愛又恨。”


    吳一荻看了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拍他的手,“謝謝你的又愛又恨,我會記在心底。”


    肖之南反手握住她,“記多久?”


    吳一荻低頭想了想,“記到記不住為止。”


    這個答案讓肖之南的希望再次落了空,他就像很多年前一樣,求而不得就會把她晾在一邊,不再理會她,直到在陳銘宇家裏看到了吳一荻的書,他又陷入了曾經的痛苦。


    南方那棵古樹下,吳一荻細細碎碎的記錄裏,他能腦補她所有的生活日常。


    他登陸了塵封十多年的qq,看到那棵滿目蔥翠的春天的山毛櫸樹仍舊是安安靜靜地,對話框裏隻有他一個人的留言。


    她過得很自在,他為她感到高興,但他終究還是想去求證她心裏是不是還有自己,就精心選了一堆書寄給她,為了掩人耳目,他叮囑唐湘傑,就說是陳銘宇寄的。


    很快,吳一荻的第二本書就出版了。


    第二本書裏,肖之南發現吳一荻對richard mabey的作品頻繁引用,致謝部分更是強調了他寄給她的那本《樹的故事》對她的影響,雖然字字句句都在談書,但肖之南知道,她一定明白了他的用意,她那麽聰明,不枉他如此喜愛她一場。


    夜幕降臨,肖之南還是獨自驅車去了市區。


    四年不見,看著她不施粉黛地從電梯走出來,肖之南沒來由地心跳加速。歲月雖然給了她一些鬆弛,可她也一直保持著的慣有的清爽利落,這兩種氣質恰到好處地糅合在一起,讓肖之南心生期待。他們淺淺地交流了數句,聊著孩子,氣氛輕鬆,這麽短短的十來分鍾,時光就在肖之南身邊穿梭了很多次,他親吻過她的十多歲,二十多歲,三十多歲,不知道四十多歲又是什麽滋味?肖之南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臨別之時還是忍不住抱了她,他怕自己會吻她,於是迅速放開了她。


    友情也許平淡,但比愛情更安全。


    坐忘林一夜,他不再對吳一荻心存妄念,但一直耿耿於懷。


    迴倫敦後一段時間,他迷戀上了一個三十來歲的離異女子,她長得很像吳一荻。


    他給了她很多錢,給她買很多奢侈品,但從來不陪她吃飯逛街,也從來不跟她交流情感,他們隻上床,而且條件苛刻,她不準說話,不準主動,甚至連聲音都不準有,還得允許他在她肩膀上咬一口。時間一久,女子退縮了,她並非淪落到要當工具的地步,她有正經工作,也不乏追求者,更是需要在床上釋放情欲的年紀,這種壓抑的交往讓她崩潰,即使肖之南再帥,錢給得再多,她也受不了了。


    肖之南也並不糾纏。


    隻是從此,他在找女人這件事情上消停了很長時間,再疊加疫情和金融危機的影響,他漸漸把重心轉移到了家庭和事業,等再次見到吳一荻,他已經不再有執念。


    莎拉把肖之南和吳一荻的合影放進了相框,擺在書房最顯眼的位置。


    肖之南有些意外,“sarah, 這樣合適嗎?”


    莎拉指著照片上20來歲的肖之南,“南,我很少見你這樣開心。”


    肖之南笑笑,“那個年齡,自然很容易開心。”


    “現在這個年齡也要開心哦,我發現,你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會很開心呢。”莎拉擺好相框,轉身摟著肖之南,“南,我希望你開心。”


    肖之南看著懷裏笑意盈盈的莎拉,神情有些恍惚。


    “之南,我希望你開心。”吳一荻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打定了主意和他分手。


    吳一荻眼中的肖之南,是長在溫帶海洋性氣候下的山毛櫸樹,充沛的雨水和怡人的溫度成就了樹的美麗恣意,他不是雪鬆或者胡楊,扛不了寒,也耐不了旱,所以,他的開心必須建立在他適宜的豐厚土壤之上,相比而言,她吳一荻的情感太過單薄。


    他恨過她的自私,也恨過自己的無能。


    但他不得不承認,吳一荻把他看得很透。


    那天晚上,肖之南對莎拉極盡溫柔,他雖然心有缺失,但莎拉這樣的女子能陪在他左右,已是他人生最大的幸事。


    肖之南主動提出陪莎拉去巴黎看秀。


    莎拉很詫異,“你從來不喜歡這些東西。”


    “你很喜歡啊。”


    “南,是不是……秀場有你喜歡的model?”


    肖之南知道莎拉在想什麽,他隻是摟著她往外走,“沒有,就是純粹陪你。”


    倆人出門的時候,倫敦下雪了,看著車窗外,肖之南又想到了北海道。


    坐忘林裏,吳一荻曾問他, “……清菲有味,風月無邊,你說這無邊的風月裏,有趣能填滿幾分?”


    肖之南曾迴答,“有幾分算幾分,多多益善。”


    肖之南兀自笑笑,隻覺得當年的自己太貪心。


    巴黎,秀場上都是人間絕色,肖之南輕輕握著莎拉的手,已是波瀾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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