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春節,周曉楓都對我非常客氣。


    他不僅跟我保持著距離,而且開始用普通話在一個屋子的湖南人麵前跟我說話。


    吃飯的時候,如果我給他遞水,他會說,“謝謝老婆。”


    看電視的時候,如果他要吃水果,他會說,“老婆,麻煩您幫我拿一個橘子。”


    上樓的時候,如果要超過我,他會說,“老婆,借過一下,謝謝。”


    洗澡的時候,如果忘記拿內褲,他會說,“老婆,請您幫我拿一下內褲。”


    進書房的時候,如果我已經在裏麵,他會先敲敲門,“老婆,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共享書桌的時候,如果他不小心打開了手機外放,他會立刻道歉,“對不起老婆,吵到您了。”


    最離譜的時候是睡前,他會在我脫衣服的時候關掉燈,“老婆,請您注意一下形象。”


    我哭笑不得,當然,被尷尬到的不僅是我,還有家裏的老人。


    公公說,“周曉楓,堂客雖然帶個‘客’,但不能真當‘客’啊!”


    “周曉楓,麻煩你還是說方言吧。”婆婆受不了了。


    “哎,曉楓啊,你這個普通話說得很有北京味兒啊。”我爸作為丈人,不能太明顯地表達立場。


    我媽隻是掉頭問我,“你又在作什麽名堂?”


    “哎,跟我有什麽關係?”話雖這麽說,但確實跟我有關係,就算那天晚上他最終還是饒過了我,我心裏始終還是被多加了一道陰影。


    周曉楓心知肚明,他馬上解釋,“媽,這個不怪吳一荻,是我做得不夠好,要把對她的尊重落實到行動上。”他重點強調“尊重”二字。


    晚上,一家老小都在大廳裏看電視,我在三樓看書,聽著周曉楓上樓來了,我合上書,抬頭盯著門口。


    果不其然,他揚起手正準備敲門,卻見我正目光炯炯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手雖放了下來,嘴巴還是繼續,“請問……”


    “進來。”我打斷了他。


    他抿嘴一笑,在我對麵扶著椅背,“請問……”


    “坐下。”


    “老婆……”


    “說方言。”


    “堂客,你那條容易斷掉的項鏈呢?這兩天我正好有空,我幫你修理修理。”


    “不用了,反正我很少戴。”


    “給我嘛,給個機會讓我表現表現。”


    我看著他誠意十足,不好再拒絕他,“在我以前的梳妝台抽屜裏。”


    第二天,周曉楓就去了市中心拿項鏈,說是等他改好了,一定要給唐湘傑看看,讓他好好見識一下硬件工程師的本事。


    周曉楓出去了一整天。


    我在靈兒房間給她輔導寒假作業,到晚上9點了,他還沒有迴來,靈兒有些急躁,她剛做好的一張手抄報還想給周曉楓秀一秀呢。


    “媽媽,爸爸什麽時候迴來?”剛說完,靈兒就打了個哈欠。


    “不知道啊。要不你先睡吧,明天再給爸爸看也行。”


    “不要嘛,我就要今天給他看。”


    “那我拍個照片發給他好不好?”


    靈兒勉強答應了,磨磨蹭蹭地去洗手間裏,沒待兩秒鍾又跑出來問我,“你打個電話問問他唄。”


    可我並不想給他打電話。


    他對我是表麵的客氣,我對他是內心的客氣,若說距離感,我比他更需要。


    “靈兒,萬一他現在正開車,他接電話就不安全哦。”我找了個合適的理由。


    靈兒想了想,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也就心甘情願去洗漱了。


    一家人都睡了,周曉楓還沒有迴來。


    我站在窗邊看著窗外一片漆黑,心裏未免有些擔心,還是拿起了手機。


    電話無人接聽。


    過了十分鍾,我重播,還是無人接聽,正好過道上劃過一道光,緊接著我聽到了院子裏的車輪聲,他迴來了。


    我輕舒一口氣,放下手機去了洗手間。


    洗漱完畢,我裹著浴衣站在盥洗鏡前塗抹護膚,突然從鏡子裏發現周曉楓正悶不吭聲地站在我身後,眼神沉鬱。


    我轉身,單手捂胸口,有些被嚇到。


    “什麽時候進來的?我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


    周曉楓瞟了一眼門外,“地毯上走路,自然消音了。”


    我把剩餘的麵霜抹到手背,看了看他不太愉快的臉,“怎麽這麽晚才迴?”


    “在辦公室坐著……處理了點兒事情。”


    “項鏈修好了嗎?”


    他把手伸進褲兜,掏出項鏈托在掌心,“修好了。”


    “給我看看。”說罷我就伸手去夠項鏈。


    他把手掌突然合上並收迴,讓我抓了個空。


    我疑惑地看著他,“你不給我嗎?”


    他嘴角扯動了兩下,唇邊浮現若有若無的譏誚,“不給。”說罷,他轉身走到馬桶邊,掀開馬桶蓋,就這麽一邊盯著我,一邊將握著項鏈的拳頭伸到馬桶上方,一鬆手,項鏈“叮咚”掉到馬桶裏。


    我衝過去,試圖伸手去把項鏈撈出來,他迅速按下水閘,項鏈就在“嘩啦嘩啦”的抽水聲裏消失了。


    他看著呆若木雞的我,淡淡說了句,“要不要砸開下水道去找?”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就往外走,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讓我重新麵對他。


    “周曉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扔掉了一根項鏈而已。”


    “是的,一根項鏈而已,沒什麽了不起的,但是你有沒有尊重我的心思?”


    “你什麽心思?”


    “我的東西我能不能自己做主?你可以不幫我修,你也沒必要幫我扔掉!”我用力甩他的手,卻被他死死鉗住,手腕生疼,我不由大吼一聲,“你放開我!”


    周曉楓不僅不放,反把我往他身前一拉,“你也說了,就是一根項鏈而已,我找唐湘傑再做一根賠給你,幹嘛這麽動怒?”


    我盯著他皮笑肉不笑的臉,“扔掉的就是扔掉的,賠的就是賠的,能一樣嗎?”


    周曉楓突然哈哈哈笑了起來,他自顧自地笑,笑聲令我毛骨悚然。


    他突然止住笑聲,湊到我耳邊壓低聲音,“老情人撿迴來兩次的項鏈,確實不一樣……怎麽不說話了?被我說中了對不對?要不是唐湘傑今天跟我視頻的時候不小心說漏了嘴,我怎麽知道這條項鏈還有這麽多故事啊?”他一邊說一邊拽著我往外走,“我特麽傻啊,我還傻乎乎地幫你去修,我不僅幫你修項鏈,我還任由你對我冷淡……我今天總算明白了,從上海迴來後你怎麽就這樣了?是的,我是強暴你了,但我們以前沒這麽做過嗎?我以前沒有狠狠幹過你嗎,你哪次不是被我幹到爽?這次怎麽就不行了,啊?你說啊,你特麽今天不給我個說法,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


    我被他扔到床上,身上被他扒光了,又被他抵在身下,動彈不得。


    “周曉楓,你就不怕我把一家人都喊起來嗎?”


    “你喊啊,你要是不怕兩個孩子和五個老人都看到我們撕扯不堪的樣子,你就使勁喊!”他把我雙手舉過頭頂扣在床上,單手解開了自己的皮帶。


    我別無選擇,隻能奮力掙紮,兩人纏鬥之間,指甲從他臉上狠狠撓過,瞬間就留下四條血痕。


    周曉楓吃痛停頓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反撲過來,他抽下自己腰間的皮帶,三下兩下就把我手腕綁起來了,數月的夢魘重上心頭,我驚恐地盯著他充血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周曉楓,請你放開我。”


    “聽話點,我會對你溫柔點。”他說著最輕柔的話,雙唇卻在我身上粗暴啃咬,所經之處無不一片赤紅。


    “周曉楓你聽著,你今天敢再強暴我,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跟你離婚!”


    他停下動作,稍稍支起身子,又是用那種譏誚的表情看著我,“怎麽離婚?我們結婚了嗎?”


    “放開我。”我哀求他,眼淚如泉湧,“不要這樣子對我,好不好?”


    他麵無表情地拭去我的眼淚,良久,他沙啞著問,“是不是因為他?”


    我強忍著嗚咽,拚命搖頭。


    “為什麽要拒絕我?”


    努力平複了一下劇烈起伏的情緒,我繼續哀求他,“你先放開我。”


    終於,他解開了我手上的皮帶,又扯過被子,輕輕蓋住我赤裸的身體。我蜷縮在被子裏,全身骨架都仿佛被抽走一般,機械地揉著自己酸疼的手腕。


    周曉楓去了趟洗手間。


    我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衣服,強撐著還在發抖的身子穿戴整齊了,坐在床頭等他出來。他換了睡衣,又去書房倒了杯水遞給我,然後掀被上床,跟我一樣靠著床頭坐著。


    “說吧。”他雙眼微闔,麵露疲憊之色。


    “那天……剛從戶外迴來,身上都是冷的,沒有預熱,沒有前戲,你又把我扣在冰冷堅硬的桌子上……我所有的體驗都是糟糕至極,而且……”想起那天的遭遇,我內心憂傷,不由哽咽。


    “而且什麽?”他語氣柔和了一些。


    “我被你……磨破了皮,白帶異常了幾天後,我去看婦科,醫生說我宮頸嚴重充血,盆腔積液多,治療了好久才勉強恢複正常……”說得氣喘,端起手裏的水一飲而盡。


    周曉楓重重歎了口氣,“你怎麽不跟我說?”


    “這些都不是重點。”我低頭,默默垂淚。


    周曉楓大概心有愧疚,他伸手想來安撫我,我下意識往旁邊靠了靠,他的手懸在空間,“重點是什麽?”


    “男女歡愉,隻要是情感真摯,再多的花樣都是情趣,可是你那天……你那天沒有愛,沒有情,隻有泄憤!”我扭頭看著他,他卻不敢看我,低垂著頭在胸前,精神頹廢,惹人心軟,但一想到他對我報複之時的狠勁,我心有戚戚,對未來再次陷入絕望。


    沉默許久,周曉楓關掉燈,兀自躺下。


    我在黑夜裏繼續枯坐,隻覺這長夜又變得如無邊的海洋一般,不知何處是岸。


    早上昏昏沉沉地醒來,靈兒趴在我身邊,睜大眼睛看著我,“媽媽,你的眼睛怎麽是腫的?”


    我伸手揉了揉眼睛,“是嗎?可能睡太晚了吧。”


    “外婆說的一點都沒錯,她說你睡得晚,起得晚,都快吃中飯了,你還在睡覺!”靈兒坐起來,學著我媽的樣子數落我,那古靈精怪的樣子把我逗笑了。


    “好了靈兒,媽媽錯了,你先下去,我穿好衣服就來吃飯,好不好?”


    靈兒嘻嘻一笑,一蹦一跳下樓了。


    走進洗手間,看到周曉楓昨夜的睡衣搭在髒衣簍子上,我才覺察到他不在房間。


    父母們正在餐桌邊忙碌,我媽看我下來了,免不得又是一陣說,我懶得理她,直接坐到奶奶身邊,看在奶奶的麵子上,她才不會追著我嘮叨。


    奶奶看了看我的臉,拿起餐桌上一個早晨剩下的白煮蛋丟到她自己的茶碗裏——茶剛泡,開水很快就把蛋燙熱了。然後她小心剝了蛋殼,遞到我手上。


    我以為她要我吃,“奶奶,馬上就要吃中飯了,我就不吃了。”


    奶奶湊到我耳邊,“你放在眼皮子上滾一滾,腫就消了。”


    洗漱的時候我已經冷敷了半天,不想還是被奶奶發現了,我隻得按她的吩咐,閉著眼睛滾雞蛋。


    “媽媽你在幹什麽?”吉吉很快就發現了我的奇怪動作。


    “你媽媽眼睛不舒服,雞蛋滾一滾就好了。”奶奶跟他解釋。


    “我的眼睛也不舒服,我也要滾一滾。”吉吉跑了過來。


    小孩子會在你很忙的時候不故意地煩到你,也會在你很鬱悶的時候不經意地哄到你。


    我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吉吉好奇的表情,把手裏雞蛋遞給他,他學著我的樣子閉著眼睛滾雞蛋,一邊滾一邊還要很陶醉地說,“真舒服啊!”


    我撲哧一笑,拿起碗筷準備吃飯。


    “一荻啊,周曉楓幹嘛那麽早就出門了?”奶奶輕聲細語地問我。


    我心頭一縮,“他……什麽時候出門的?”


    “天都沒亮呢。”奶奶一貫早起,估計是在廳裏碰到了他,“我問他去哪裏?他說要出差,我說今天才初七啊,初七就要去出差嗎?”


    我看著奶奶有些驚訝的表情,隻得陪著她繼續聊,“然後他怎麽說?”


    “他說是啊,然後就走了。”奶奶說完,繼續用勺子舀湯喝。


    奶奶喝湯的姿勢很優美,一小口一小口,從來不發出任何響聲。


    “媽,初七就是要上班的啊。”公公顯然聽到了我們的談話。


    “媽的意思是,就算要上班,也不用天不亮就出門啊。”我婆婆一邊給孩子們夾雞腿,一邊幫奶奶補充了幾句。


    “那既然是出差,說不定是要去趕飛機火車什麽的呢?”公公覺得他兒子沒問題。


    “哦呦,什麽差事得一大早就趕飛機火車啊?再說了,這兩天都是返工潮,新聞上說那飛機火車票都不好買,周曉楓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非得趕在這個當口去出差?”


    “是啊,你自己說的,飛機火車票不好買,所以他隻能選人少的時段,那天不亮就出門很正常了啊!”


    ……


    公公婆婆爭執了起來。


    為著周曉楓天不亮就出門這件小事都能吵這麽久,要是他們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這日子還能過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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