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什麽呆呢?喊你半天也不答應。”周曉楓不知何時來了廚房,他打開水龍頭清洗茶杯。


    “就是發了會兒呆。”我迴過神來,“喊我幹嘛?”


    “唐湘傑請我倆吃飯,去不去?”


    我看了看外麵,唐湘傑正在打電話,“你倆去吧,我才吃了一碗粉,這會兒不餓。”


    “也行,我等會給你帶東西迴來吃。”周曉楓甩幹手,摟著我。


    唐湘傑電話打完了,看到我倆在廚房嘀嘀咕咕,“哎喲,真沒把我當外人啊,又磨嘰上了。”


    周曉楓撲哧一笑,放開我朝門外走去,“你想吃什麽?”


    “她不去嗎?”唐湘傑問。


    “她說這會兒肚子是飽的,不想吃。”


    我手機有信息提示,格桑的微信,“中午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吳一荻,周曉楓問你想吃什麽?”唐湘傑見我不吭聲,走到廚房來提醒我,我信息迴到一半,恐被他看到,趕緊把手機翻轉。


    “我……你們不用給我帶什麽,我自己解決。”


    “你又點外賣嗎?”唐湘傑問。


    我推著他往門口去,“別管我了,趕緊走。”


    “給你帶煲仔飯可不可以?”周曉楓繼續提議。


    “不要了,我等會自己出去吃。”


    “一個人嗎?”唐湘傑問。


    “可能會見個老朋友。”


    唐湘傑瞄了一眼周曉楓,“哦,老相好嗎?”


    周曉楓笑笑,“她在深圳沒有什麽老相好。”


    唐湘傑有些驚訝,“你這麽肯定?”


    我看他倆越聊越離譜,趕緊打開門,“好走,不送。”


    稍微收拾了一番,我站在小區旁邊的公交車站邊等格桑。四月份的深圳非常舒服,滿眼都是蔥翠欲滴,又沒到夏日的濕熱,戶外的時光令人放鬆。不一會兒,一輛深紅色的保時捷開到我身邊,車窗放下,格桑露出妝容精致的臉,“快上車。”


    我坐好,稍微打量了一番車子,“新車?”


    “嗯,上周提的。”格桑常年在國外,深圳雖然買了房,但工作需要滿世界飛,所以一直沒買車。


    “我看你掛的是香港廣東兩地牌照哦。”


    “我公司在香港,平常住深圳,兩邊跑。”遇到一個漫長的紅燈,她拿起手機設置導航,“有沒有時間陪我住一個晚上?”


    我想了想周曉楓,有些為難。


    格桑哈哈一笑,“看來有安排了,是老公從香港過來度周末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麽知道的?”


    “唐湘傑跟我講啦。”她側頭看了我一眼,“昨天我們吃飯的時候聊到了,就順口說了說。”


    車子終於脫離了市區滾滾車流,駛上了沿海高速公路,格桑把天窗打開,讓海風鹹濕的空氣進入車內。


    海邊不僅風大,陽光也格外刺眼,我也戴上墨鏡,“我們去哪裏呀?”


    “小梅沙。”


    “吃海鮮嗎?”深圳的海邊,都是海鮮大排檔。


    “我也不吃海鮮。”她笑笑,“小梅沙風景好,吃倒是其次。”


    西餐廳,海濱獨棟別墅,格桑訂了一個包間,一麵牆都是落地玻璃,視野所及之處都是幹淨的海灘和蔚藍的海水,風景果然無敵。


    “這片海灘怎麽沒什麽遊客?”


    “暫時……這片海灘還不對外開放。”格桑把菜單遞給我,“想吃什麽自己點。”


    西餐菜式都差不多,我遞給她,“你熟,你來吧。”


    格桑淺笑,“我也是第二次來,上次吃的牛排不錯,要不要來一份?”


    我說ok,半靠在沙發上小口喝著手裏的檸檬蘇打水。


    格桑專注點菜,渾然不覺我在悄悄地打量著她,從頭到腳,精致到毛孔,舉手投足,優雅到極致,如果她自己不說,估計誰也想不到她來自青藏高原,還拿了個地球科學的博士學位。想一想上一次見麵,她剛跳槽了一家公司,職場女性的精練裏有未褪的書卷氣,藏族姑娘特有的那份直爽豁達依然鮮明,當時的格桑就是獨立、灑脫、知性和颯爽的代名詞,整個人都熠熠發光,讓我羨慕得不得了——那時候的我正在繁忙複雜的工作和艱難的家庭育兒瑣事中忙於奔命,焦慮和茫然把我焊在生活的牢籠裏,難以動彈。


    我們已經五年沒有這麽約會了。


    五年,對於久未謀麵的朋友而言是漫長的時間,對30歲以後的女人而言隻不過是驚恐一瞬間。時間如潰逃的殘兵敗將一般,伴隨著丟盔棄甲的無奈,終究還是要直麵必然的敗局——青春難返。即使是格桑,沒有家庭瑣事煩惱,也沒有養兒育女的辛苦操勞,容顏保持姣好,身材更是健美如初,但眉目間早已沒了五年前的靈動活潑,疲憊都在眼神裏。


    格桑點完了菜,給我簡單說了說,就把菜單遞給了服務員,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對著大海做了一會兒伸展運動,轉頭問我,“這裏怎麽樣?”


    “挺好啊。”我也站起來,學著她活動筋骨,“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


    “上次湘傑帶我來,我覺得挺不錯,就想帶你來看看……上次來的時候天氣還沒這麽好呢。”


    聽她的口氣,唐湘傑對她是很好的,但是有些事情我又不得不說,“你和唐湘傑……”


    格桑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笑了笑,拉著我推開一扇玻璃門,原來旁邊還有一個小露台,可以憑欄觀海。


    “我做礦產資源評估這行久了,也算是半隻腳踏在金融圈,他的那些陳年往事……我都清楚。”看我有些驚訝的樣子,“我們談得來,最主要的,我……想結婚了。”


    “可是唐湘傑這個人……”


    “他昨天晚上向我求婚了。”格桑抬起左手,我才發現她無名指上有一顆鑽戒,“這是他好多年前就做好了的戒指,真巧,剛好就是我的尺寸。”


    這枚戒指我認得,差點就被周曉楓選走了,幸虧當時被我拒了。


    “格桑,你知不知道嫁給他會麵臨著什麽?”


    她遠眺大海,一頭秀發被海風吹起,戀愛中的女人有一種特別的嫵媚,她迴頭朝我笑笑,“我們會生活在一起,還會有孩子,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羨慕你的生活嗎?”


    我自嘲般笑了笑,“我才不信,不然你為什麽要蹉跎到現在才結婚呢?”格桑比我大兩歲,過完年就39了,她要是真想結婚,十年前就會跟著我哥去瑞士結婚了,說不定現在孩子都小學畢業了。


    她低頭笑笑,“當時年輕,覺得時間啊就像這海一樣,可以無窮無盡,其實呢,白駒過隙,一轉眼就快40歲了。”她輕歎一口氣,迴頭看了看屋裏,“上菜了,我們進去,邊吃邊聊。”


    黑椒汁淋在剛烤好的牛排上,滋滋作響,和洋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刺激著我的味蕾,“配個紅酒就更完美了。”


    “好主意。”格桑說著就要招唿服務員。


    “哎,你等會要開車的,不要喝酒了。”


    “可以叫代駕。”


    “算了吧,這麽遠的距離,我還擔心代駕到時候把我們連車帶人都賣了。”我堅決阻止她。


    格桑哈哈一笑,覺得也有道理,“你可以喝。”


    “我一個人喝有什麽意思?”


    “好吧,那我們就以茶代酒,來碰一個。”說罷她舉起茶杯。


    “嗯,祝我們……身體健康。”我想了半天,覺得還是這個詞最重要。


    “哈哈,是的,身體健康是第一位的。”格桑認同。


    吃到七分飽,倆人的速度都放慢了。


    “格桑,這麽多年了,你就一直沒遇到一個跟你談得來的人嗎?”


    她笑了笑,“談得來的也有,隻是不想結婚,也就不想在談戀愛這件事情上浪費時間。”她歪頭想了想,“我很享受自己的工作狀態,說實話,如果不是到了這個年齡,我真的就想繼續這麽單著,單到天荒地老哈哈。”


    “真不懂你們這一行都吃了什麽迷魂藥,吳一峰也是,事業倒是蒸蒸日上,但完全沒時間打理個人生活,自從……”我看了一眼格桑,“自從瑞士迴來後,單身單了十幾年。”


    格桑神色有些觸動,她低垂眼眸,叉子在盤子裏攪動通心粉,“我們這一行,怎麽說呢,成長曲線太長……博士念完也就夠個門檻,不在行業裏精進個五六年,很難達到我現在這樣的狀態……可能我跟你哥都是個案,我們都很喜歡自己所在的專業,也從來不眼紅別人的世界,能夠靜下心來深耕,錢雖然賺得不如別人,但貴在自在歡喜,就算辛苦也心滿意足。”


    “哎,深圳買別墅,新加坡有公寓,國際礦業評估公司高管,自己還有公司,關鍵是,要是我沒有猜錯,你應該還給自己攢了點礦是不是?天啊,格桑,你是有礦的女人哦!再說你賺錢不如別人我真的要跟你絕交!”我朋友圈裏,她就是大富婆行列,可非要說自己沒賺什麽錢。


    格桑哈哈大笑,“沒有你說的那麽誇張,也就是入了點兒相關的股票,看中的礦山那真是買不起,全部身家加起來也買不起,再說,有些礦山開發周期太長,就算迴報率高到離譜,我這樣的也等不起……都是富豪家族給子孫後代留的,我現在老公都沒有的人,考慮那些玩意太遙遠了。”


    “行,你自己過得爽就行。”我吃完盤子裏最後一塊牛肉,擦了擦嘴,“結婚後有什麽打算?”


    格桑撲哧一笑,有些微微臉紅,“婚都沒結呢,能有什麽打算?”


    我朝她手指看了看,“這不是馬上的事嗎?”


    她低頭轉了轉手上戒指,“我們認識也才一年多,確認關係還不到半年,心裏……有些忐忑。”


    “除了談得來,你還喜歡他什麽?”


    “嗯……說不出來特別喜歡他什麽,就覺得是一個合適的結婚對象。”


    “唐湘傑這人吧……雖然女人緣特別好,但是他確實從來沒有向誰求過婚,他應該是認真的。”


    “我知道,他是認真的。”


    “那好吧,”我舉起茶杯,“那就先恭喜二位。”


    吃完飯,我們沿著小梅沙的步棧在海邊徒步許久,還特意在燈塔下拍照留念。


    “格桑,你說我要是把這個照片發給唐湘傑,他會怎麽想?”


    格桑微微一笑,“他大概有些緊張。”


    “為啥?”


    “他知道你對他沒好感,怕你在我麵前損了他的形象。”


    我哈哈一笑,收起手機,“算了,在我眼裏他不是個好男人,但是對你好就行,你盡可以跟他說,我對他沒什麽意見,以後不會拆他台啦。”


    “一荻,我也不覺得他是個好男人,尤其……”她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尤其跟吳一峰相比,對吧?”


    格桑有些寥落,“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我迴家的時候已經下午5點,周曉楓正在準備晚餐。


    “迴來啦?”他係著圍裙走出來,接過我手上的東西,“這是什麽?”


    “格桑從肯尼亞帶迴的咖啡,說是當地最好的特產。”


    “你中午就是跟她吃飯去啦?”


    “對啊。”


    周曉楓笑笑,“一頓飯吃了這麽久,你看看你多少未接電話?”


    我掏出手機一看,都是周曉楓的電話,“迴程太遠了,睡著了,不好意思……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事,就是問一下你晚上想吃什麽,老不接電話,我就直接買菜了,晚上就下點麵條吧,清淡點。”


    “行,你安排,我先去洗個澡,我跟你說,今天下午我至少走了2w步,一身都是汗,鞋子褲腿裏都是沙。”


    “你們去哪兒了?”


    “小梅沙。”


    “那麽遠?!”


    “風景不錯,飯菜也可以,下次我帶你去吧。”


    吃完飯,我早早就上床休息,太累了,幸虧今天穿的是一雙慢跑鞋,不然腳上一定起泡了。


    周曉楓洗完澡出來一看,“哎,剛吃完飯,你怎麽就躺著了?來,陪我下樓去散散步?”


    “不要,我今天散步散夠了。”


    周曉楓無奈,隻好陪著我待在房間,在房間裏四處轉,這兒摸摸那裏看看。


    他很少來這個房子,年初去香港,本想著住在這裏,後來發現往返太浪費時間,幹脆就住到唐湘傑家裏。


    “怎麽樣,當時我們一起設計的這個衣櫃還是很好用吧?”他檢查了一番推拉門的軌道和滑輪,“嗯,情況還不錯。”


    百無聊賴我看了會兒手機,天氣預報顯示晚上有雨,我起身往門外去,“我去把陽台上衣服收一下。”


    “一起收吧。”周曉楓說著,跟我一起去了陽台。


    我倆互相配合,床單被套很快就疊好了,周曉楓抱著厚厚的一摞去了主臥,我則繼續在沙發上疊衣服,衣服細細碎碎有很多,因為很多衣服受潮長黴,我也統統拿出來洗了。等我衣服疊好,周曉楓還沒有出來,我覺得奇怪,喊了一聲,“周曉楓?”


    屋裏還是沒有動靜,我隻得進房間。


    周曉楓坐在衣櫃邊,手上拿著一個牛皮紙文件袋,文件袋上是正在被閱讀的文檔。看到我進來,他把文檔整理好重新塞到文件袋裏,纏上封口細繩,站起來遞給我,“剛才放被子的時候,在衣櫃裏看到的。”


    我雙手接過,低頭站在他麵前,“今天早上,唐湘傑送來的。”


    “你為什麽不簽字呢?”


    “我……我為什麽要簽字?”


    周曉楓笑笑,他掰著手指算了算,“你看啊,你這個房子出租一年也就20w的租金到頂,你得連續出租大概7、8年才能拿到這支股票套現的數目,為什麽不簽?”


    我把文件袋放到床頭櫃的抽屜裏,反正周曉楓也知道了,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我走到他跟前,雙手搭在他肩頭,“我怕她老婆到時候追著我來討迴這筆錢。”


    周曉楓哈哈一笑,摟著我,“你放心,他老婆不會在意這點小錢。”


    “你咋知道?”


    “唐湘傑跟我聊過肖之南的嶽丈家情況,這點錢……估計給她買個包都不夠,你說她會不會計較?”


    “那我簽了?”


    “當然可以啊。”


    “你不計較?”


    “按唐湘傑的話說,不要跟錢過不去啊。”


    我一把推開他,“唐湘傑唐湘傑,你現在可真是他的好兄弟啊。”


    周曉楓把我重新撈迴去,“好兄弟……還有待考驗,但是他確實教會我很多東西,尤其關於金融方麵,我之前的理解太膚淺了。”


    “有沒有教你泡妞?那可是他最擅長的。”


    周曉楓愣了愣,盯著我看了一會,“他能比我更擅長?”


    我撲哧一笑,“目標不同吧,他是廣撒網,你是釣大魚。”


    周曉楓把我攔腰抱起,“哎,半個月不見,你這條魚好像又肥了哦。”


    “你再說一遍試試?”


    “肥就肥了,反正我也不介意,摸起來……手感更好哈哈。”


    “周曉楓?”


    “嗯?”


    “別被唐湘傑帶壞了。”


    “放心,唐湘傑隻會被我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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