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和肖之南分手就不那麽輕鬆了,因為牽扯了太多人進來,所以我沒有辦法一下子就擺脫掉這種分手的痛苦。


    首先是我父母的反對。婚前財產羅列部分的巨大落差讓我父母臉色如被霜凍,我名下的寥寥數行和肖之南名下滿滿的五頁紙對他們而言就是一個無聲的嘲諷。如果說前麵的財產羅列部分僅僅隻是碾碎了我父母的自尊心而已,那後麵“全職太太犧牲費”和“生育子女獎勵”等這些明碼標價的作為女方的權利和義務就徹底讓他們破防了。我爸臉色鐵青直接離場,我媽把協議書一甩,坐在沙發上唉聲歎氣,而我更是在這種強大的低氣壓裏不敢吱聲,所幸沒有讓肖之南陪同前來,不然更加尷尬。


    其次是我自己的猶豫。爹媽雖然很不高興,但是終究還是會尊重我的意見。而我最大的顧慮就是肖之南父母提出的“婚後定居倫敦”這個沒有寫進協議書裏但是幾乎無法拒絕的要求。我不是不能拒絕肖之南父母,我是無法拒絕肖之南。如果他為了遷就我遠離他的事業核心,同時和他的父母對抗,緊接著就是被家族利益集團邊緣化……比起我遠嫁而要麵臨的孤獨,他迴國創業要付出的代價更大,而且,如果沒有家族力量的護航,他肖之南萬一失敗了,我們之間還能心平氣和嗎?


    就這麽耗了兩個月,我和肖之南都麵臨著來自雙方家庭的巨大壓力。我父母是小地方的知識分子,因為無權無勢,所以自尊成為了他們的信仰,老了也不曾有任何攀龍附鳳之心,這種抗拒我是可以分分鍾感受到的;肖家父母是豪門商賈,資本的世界除了利益沒有其它,雖然作為父母已經盡量在利益的規則裏撐開一片天地給肖之南自由,能讓他盡量按照自己的心意來選擇,比如留在國內上大學,找一個小鎮女孩當女朋友,甚至是和這個小鎮女孩結婚。站在他們的世界裏考慮我和肖之南的婚姻,他們已經把姿態放得足夠低了,隻是這麽低的姿態,我和我的家族似乎還是夠不上,因為需要交換的東西對我們而言還是太昂貴了,那等於是要搭上我後半身的自由和我身上流淌的和我父母差不多的像信仰一樣存在的自尊。


    但是,我和肖之南之間並沒有爭吵,我們雖然都有無力的痛苦,但是都明白不是對方的過錯。我們有很多次麵對麵的談話,或者心平氣和,或者相擁無語,或者默默流淚,每一次時間都很長很長,有時候甚至會筋疲力盡到隻能倒床就睡,連親昵都不再有力氣。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是在他香港的公寓樓下,我推著一個行李箱,裏麵都是他放在我那裏的日常物件,一些衣服和文件。


    “上去坐一坐?”肖之南神色疲憊,身上還有煙味。


    “不啦……我還要趕迴去。”我把行李箱推給他。他一隻手接過,另一隻手把我摟到懷裏,頭埋在我脖頸間。


    “一荻。”他有些哽咽。


    我摟著他,輕拍他的背,眼淚簌簌流下,砸在他的襯衣領上。


    “我們還會見麵嗎?”


    “嗯,會的。”


    “你的婚禮嗎?”他苦笑。


    “你想來嗎?”我也苦笑。


    漫長的吻別過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到深圳的。深圳這個房子裏到處都有肖之南的氣息,這種場景可不適合一個失戀之人的自我療愈。渾渾噩噩過了半個多月,反正也要過年了,我就提前請假迴老家了。


    迴家之後的日子除了吃就是睡,誰都不想搭理,什麽也不想幹。我爸媽內心一定有無數自責,覺得自己沒什麽本事,不僅幫女兒撐不了腰,好像還拖累了她,他們除了每天張羅著做點好吃的,盡量不打擾我。很快就過年了,很快就大年初一,周曉楓絲毫不管我的頹廢姿態,自顧自談起了我們的結婚事宜。


    “周曉楓,我不會跟你結婚的。”我一再重申。


    “哎,大年初一的,說話別這麽絕對嘛。”周曉楓撥開一顆怡口蓮,遞給我。


    我閉眼後仰,不理他。


    “哦,你不能再吃糖了,看你胖得嘖嘖。”見我不要,他一口塞到自己嘴裏。


    “要你管。”


    “到時候塞不進婚紗了。”他手肘撞我一下,繼續戲謔。


    “周曉楓你有完沒完!?”我煩了,直接揪住他耳朵,示意他閉嘴。


    “臉上還爆痘了!”不識趣的東西斜眼睥睨我,還指著我額頭。


    每天混吃昏睡,體重飆升,內分泌失調,還被一個小兩歲的男人在這裏不知輕重地指指點點,我的心情算是跌到底,用力把他推開,起身迴房,摔門上鎖,硬是等周曉楓走了我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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