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澧都,十裏紅妝,人頭湧動,都爭著一睹蒼瀾王的真容。


    不明就裏的百姓悄悄議論著。


    “聽聞蒼瀾王生性殘暴,長得青麵獠牙。”


    “我聽說蒼瀾王已過不惑之年,貌若無鹽,形似老叟。”


    “可憐我們二皇子殿下豐神俊朗,怎麽選來選去得了這麽個妻主?”


    ……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喝一聲。


    “看,駙馬來了!”


    人們循聲看去。


    便見一女子騎在馬上,端是雍容華貴,韶光流轉。烏黑的發盤成揚鳳發髻,上麵斜插著的鳳凰金步搖熠熠生輝,眉黛輕染,一襲紅衣宛若天邊流霞,整個人如同月升滄海,璀璨奪目。


    觀禮的人們紛紛看癡了。


    再加上她身後跟著的是延綿不絕的係著大紅綢的紅木箱,據說全部是北地搜羅的奇珍異寶。


    原聽聞蒼瀾王麵目可怖或者是個垂垂老婦的男人們,此刻卻都羨慕起二皇子來。


    鳳傾禦馬行在長街上,目不斜視,眼中隻有長街盡頭朱紅的宮門。


    在百姓們的注視裏,她在宮門前下馬,牽著韁繩緩步走進煊皇宮。


    鸞儀衛抬著紅緞圍的八抬彩轎從後宮到前殿,轎子頂端飾著碩大的南珠,彰顯著轎子主人身份的尊貴。


    鳳傾走到彩轎前,依矩踢三下轎門,然後伸手掀開了簾子。


    她俯身,便直直地撞進了一雙清澈的眸子裏。


    少年紅衣似火,眼中似有星河。


    她向來知道慕饒好看,卻直到今日才發現他明媚之外,也可以很驚豔。


    “阿傾,我很歡喜。”


    他第一次這麽叫她,於是露出了一個略帶羞澀的笑容。


    鳳傾愣了一瞬。


    想起,曾經她也是這般,從喜轎中牽著一個容顏如畫的男子,一步步走到了宮闕之巔。


    那記憶恍若前世。


    一切都變了一切又未變,她今夜卻再也無處可去。


    慕饒將手放在她的掌心,輕喚她:“阿傾?”


    鳳傾迴神,勾起一個足以傾倒一切的笑,與他並肩走上了殿前九十九級台階。


    當著煊國文武百官的麵,他們同飲合巹酒,共拜了天地。


    禮樂之聲震耳欲聾,百官齊賀:“祝二皇子殿下與駙馬,白首永攜,恩愛綿長!”


    煊皇露出難得的慈愛笑臉。


    慕饒反握住鳳傾的手,偷偷看她絕美的側顏,心跳得厲害。


    直至迴到未央宮寢殿,他還覺得自己在夢中一般。


    宮人們悄悄退了出去,殿內紅燭搖曳,旖旎生香。


    慕饒垂眸,盯著手中的團扇,緊張得連唿吸都不敢用力。


    鳳傾看著端坐在榻上少年,長眉若柳,唇不染而朱,如同一片晴好的春色,讓人不忍褻瀆。


    她啟唇道:“二皇子,你幫了我,我便不能隨意對待你,今夜我睡地上,你可放心安枕。”


    鳳傾從暖閣搬來被褥,在離床榻數米遠的地方鋪開,大咧咧地躺了上去。


    慕饒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雖然張揚,但對閨房之事還是有些羞於啟齒,尤其麵對心上人時。


    終於,他鼓起勇氣走向鳳傾。


    “阿傾,我那日在勤政殿上講的話,並非全部是權宜之計,我確實,心悅於你,男子一生,無非求嫁良人,你就是我認定的人。”


    燭火映照在少年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暖黃的光,桃花眼中像盈著一汪水,泛起柔和的漣漪。


    在鳳傾心上狠狠撥弄了一下。


    她斂眸,說道:“二皇子,我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隨心所欲,做個執刀人,無所愛,無所恨,如此心性涼薄,實在不堪為配。”


    一陣長久的沉默。


    就在鳳傾以為,他聽懂了她的意思便會離開時。


    頭頂卻傳來了一陣暖意。


    是慕饒的手,少年掌心熾熱,放在她的頭頂,像哄小孩一般輕輕撫摸著她。


    “不要這樣說,月盈則虧,果熟則墜,沒有人十全十美,我見到的就是最好的阿傾。”


    他笑得單純,明媚的笑靨照亮了整個寢殿。


    鳳傾覺得,似乎比喜燭還要耀眼。


    她的眼中不自覺也帶上了幾分柔和。


    握住慕饒的手,起身,牽著他往喜床走去。


    她褪去自己的喜服和發飾,如墨的發絲傾瀉而下,妖嬈和慵懶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慕饒看呆了。


    等他迴過神來時,身上已經隻剩下一件中衣。


    慕饒的臉瞬間紅到了耳朵根。


    鳳傾卻什麽都沒做,隻是將他塞進被子裏,自己也上了榻,說道:“睡吧,明日啟程迴枳疆城。”


    他心裏有些失望,還以為她要……


    但是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睡顏,慕饒心中又騰起滿足,像小貓似的往她身前湊了湊,貪婪地吮吸著她的氣息。


    一夜無夢。


    大婚第二日,蒼瀾王迎娶煊國二皇子的消息才傳迴鳳都。


    鳳池大怒:“朕養那些探子有何用?慕為那個牆頭草召了蒼瀾王為駙馬,生米都煮成熟飯才報予朕知曉!”


    王霖坐在下首,氣定神閑地說道:“陛下息怒。看來上次禦書房議事成效甚微啊。”


    鳳池隱忍著不悅,全當聽不出她話中的諷刺之意。


    撫額說道:“王閣老有何高見?如今墨江之困已解,自此再也沒有能攔住蒼瀾軍的天險,鳳都之危近在眼前。”


    王霖慢悠悠說道:“陛下想看兩虎相爭,這有何難,平陽侯本就是武將出身,此時派她去平亂再合適不過。”


    鳳池搖搖頭:“朕不是沒想過,隻是平陽侯的身體……畢竟已過不惑之年。”


    王霖心想,你不就是擔心平陽侯擁兵自重嗎?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她這樣想著,麵上卻帶上了恭敬之色,朝空中虛作了個揖,讚頌道:“陛下體恤下臣,是大雍之福,百姓之福啊!隻是平陽侯忠君愛國,平亂之事定是當仁不讓。況且,平陽侯嫡子乃是我大雍太鳳君,洛家更應身先士卒。”


    這話提醒了鳳池:平陽侯嫡子不是正在鳳宮之中嗎?以他為質,便不怕洛心悠有二心。


    鳳池心下有了決斷,憂慮之色盡消,說道:“就依閣老所言。”


    忽然她又想到了什麽,吩咐宮侍道:“朕記起,許久沒去看望父後了,來人,擺駕瓊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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