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躺在榻上,席玉準備為她敷最後一副藥。


    他用浸水的帕子輕柔地擦拭著鳳傾的眼睛,再用竹片小心翼翼地將草藥鋪開,最後蒙上一層紗布。


    又用指節分明的手輕輕抬起鳳傾的頭,將紗布在她腦袋後麵打了個結。


    換藥的事席玉每天都要做,已經做的很熟練。


    鳳傾閉著眼任由他倒騰,感覺眼皮冰冰涼涼的,舒服極了,不一會兒困意襲來。


    席玉囑咐道:“阿傾,最後一副藥要敷一天一夜,揭開紗布時要慢慢睜開眼睛,不要被強光刺傷。”


    “嗯……”


    他又說道:“我給你備了芙蓉玉糕,放在床頭,你伸手就能夠到。”


    “嗯……”


    “還有梅子酒,埋在院子裏海棠樹下。”


    “嗯……”


    鳳傾本來昏昏欲睡,突然一個激靈,猛地拉住席玉的衣袖,問:“你要走?”


    席玉想拉下她的手,掖進被子裏,她卻倔強得不肯鬆手。


    鳳傾抬起下頜,努力辨別著席玉的方位,說:“你答應過我,讓我看看你的樣子再離開,不能食言。”


    “放心,我不走。”席玉索性坐在床邊,摸摸鳳傾的額頭。


    得到肯定的答複,鳳傾才放心地睡去。


    席玉看著床上的人,鼻頭一陣酸澀,眼中泛起一層薄薄的水霧,他極力地隱忍著。


    指尖在鳳傾的眉眼間流連,遲遲不願意離開。


    他知道,出了溪木鎮,這世間就再沒有席玉。哪怕再想鳳傾,也不能流露出來一分。


    但終究,他是要走的,何必與她相見?何必徒生妄念?


    席玉定定心神,將袖子從鳳傾手中抽出,給她攏好被角,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鳳傾夢中有知覺似的,不安地蹙眉。


    他怕驚醒她,並不敢騎馬,於是一青一紫跟在月白身影後麵,步行離開了小院,又離開了木溪鎮。


    就當這裏,是做了一場夢吧。隻是阿傾,對不起,又食言了。


    等到天光大亮時,鳳傾才醒來。


    “席玉?”她喚道。


    無人應聲……


    難道是去買藥了?不對啊,這不是最後一副藥嗎?


    她又提高了聲音,喚道:“席玉!”


    無人應聲……


    這時,鳳傾敏銳地感到,周圍安靜的可怕。


    沒有米粥嘟嘟沸騰的聲音,也沒有沙沙碾草藥的聲音,更沒有她再熟悉不過的腳步聲。


    一時間,萬籟俱寂,讓她覺得虛無,仿佛世間隻剩下了自己……


    默了許久,鳳傾自言自語道:“他還是走了。”


    這個在她最不堪的時候,向她伸出了手的男人,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何模樣。


    和席玉相處的一幕幕在她腦海中閃過。


    他每日為鳳傾梳頭,喂飯,從來沒有不耐煩,就好像是她的眼睛。


    幫鳳傾換藥時,他動作輕緩得像對待什麽稀世珍寶,每次鳳傾都累極,想催他快一點,卻覺得他比自己更緊張,於是什麽也沒說。


    他們隻一起生活了幾個月,鳳傾卻覺得像過了幾輩子。


    因為眼盲的世界裏,沒有白天黑夜,隻記得,他帶她曬了很多次太陽,也賞了很多次月亮。


    具體多少次,她記不清了。


    能確定的是,跟席玉在一起,時間都變慢了許多。


    突然,鳳傾覺得耳朵像被一團棉花堵住,難受的緊。她伸手去掏,才發現,是眼淚流進了耳朵裏。


    她居然哭了。


    前世,她最討厭別人哭,也不允許自己哭。因為人到山窮水盡時才會這樣,哭是無能的表現。


    鳳傾用指腹一點點抹去眼淚。抹一下,心就硬一分,等眼淚抹幹了,她拍拍心裏那個硬殼,分外安心。


    她在床上躺了不知多久,有些餓了,想起席玉臨走前的囑咐,於是伸手向上摸了摸。


    摸到一塊芙蓉玉糕,塞進嘴裏。


    感覺今天這糕做的不地道,都不怎麽甜。


    但好在能果腹。


    吃完她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傍晚時分,鳳傾幽幽轉醒,她聽見了隔壁阿黃的叫聲。


    它每到傍晚就會叫,迎接老李頭迴家。


    想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鳳傾雙手摸到腦袋後麵,解開紗布的結,拿下眼睛上的草藥。


    她閉了好一會兒眼睛,才緩緩睜開。


    屋裏沒點燈,光線昏暗,但是鳳傾還是看清了屋內的陳設,因為她閉著眼摸了無數遍,早就爛熟於心了。


    鳳傾起身,走了幾步才慢慢適應能看見的感覺。


    她在屋裏轉了一圈,視線落在門房處的花燈上。心想:席玉什麽時候買了個花燈放在這兒?


    又走到院中,看到了那棵海棠樹,還有樹下並排放著的兩張椅子。


    恍惚間,好像她和席玉正坐在海棠樹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席玉說話時總愛帶著笑意,鳳傾不知道,照顧一個瞎子有什麽好歡喜的,但他,好像一直都是那麽歡喜。


    鳳傾搖搖頭,甩掉眼中的酸澀。


    “走了好,本就應該這樣。都走了,我才能好好做我。良善,悲憫,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擁有的。”


    她眸子裏最後一點微光也黯淡了下去。


    海棠樹下埋的似乎不是梅子酒,而是一顆好不容易開始跳動,又迅速歸於沉寂的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承歡記:腹黑女帝的掌中之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火鍋鍋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火鍋鍋呀並收藏承歡記:腹黑女帝的掌中之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