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爺不想要這湯勺?」秦檀小聲問,「好歹是禦賜之物呢。」


    「也不是不好,隻是……」謝均似乎有苦難言,「我年年都拿湯勺,已湊齊一整套大小勺子了。也不能用,隻能供奉起來。」


    秦檀想到供奉一排湯勺的場景,便有點兒想笑。


    她正盯著那飯勺瞧,忽見得對麵人群裏,藏著一對兒不惹眼的夫婦,甚是麵生。男子兩鬢霜白,額有皺紋;女子也是形貌羸弱,麵色蒼白。


    他二人穿的端莊卻樸素,與周遭大為不同。男子常常附耳在女子身旁說話,這才使得那神情憔悴的女郎顯露出幾分短暫的歡趣來。


    其餘的時候,這二人都沒什麽生氣。


    「那是誰?」秦檀問謝均,「我怎麽覺得,從前不曾見過呢?」


    「那是晉王,還有晉王妃,羅氏。」謝均低聲解釋道,「他二人雖還了京,複了名分,但不大喜歡與人來往,一直都閉門謝客。」


    原來這一對夫妻,便是飽經磋磨的晉王夫婦。


    秦檀聞言,偷偷再打量一陣晉王夫婦二人。晉王和李源宏,一點都不相似。李源宏如今還是俊美淩人的容貌,可比李源宏還小上兩歲的晉王,卻已是兩鬢霜白,看著仿佛比李源宏大上十幾歲。


    更別提那晉王妃羅氏,身形瘦弱,不堪風吹,宛如一團死水。


    熱熱鬧鬧的宴會也至歡娛闌珊之時,在「恭賀新禧」的道祝聲和滿宮道辭舊迎新的炮仗聲裏,李源宏微醉著迴去了。殷皇後扶著他,滿麵憂慮之色。


    李源宏的身子有些虛,內裏其實是不好的,他不該沾酒。今夜李源宏喝了這樣多,也不知日後會怎樣。


    冬夜裏下了雪,漫天都是飄飄揚揚的小雪點子。群臣們自殿中散去,一杆一杆撐起的紅油紙傘,在綿長的夜色裏撐開了朵朵紅蓮。


    地上的雪水被人踩的嚴實,卻還有些泥濘。謝均小心翼翼扶著秦檀走下台階,忽而聽得後台傳來人的喊聲:「相爺,請留步。」


    謝均迴頭一看,原來是殷海生。


    如今,他的一個女兒做了皇後,另一個女兒即將嫁作魏王妃,旁人瞧見他,都結結實實稱他為「皇親國戚」。


    「殷大人。」謝均笑笑,問道,「不知何事?」


    殷海生拇指搓一下凍得發紅的手掌,笑眯眯道:「小女搖光,年後便要出嫁。屆時,相爺可一定要賞臉來喝杯喜酒。」


    謝均笑道:「那是自然。」


    兩個當朝權臣放慢腳步,在雪夜中慢慢行走。謝均扶著秦檀,身影格外小心翼翼些。殷海生跟在後頭,眼光直往秦檀已顯懷的腹部上瞄。


    「相爺,您也知道,咱們殷家正宗如今是沒有男丁的。我兩個女兒,都各自嫁入了皇家。」殷海生咳了咳,道,「老夫年紀也大了,正愁著這些事。本打算從親族家過繼個男孩兒,可又怕他來日受了欺負……因此,便尋思想為他定一門好親事。如今令夫人懷著身孕……」


    鞋履下,雪泥沙沙而響。


    謝均頓了頓腳步,道:「不巧了,皇上也恰好和我提了結親的事兒,為的是太子殿下……」


    殷海生老臉一紅,訕訕道:「那是我冒犯了,相爺便當我沒提過吧。我原想著,我殷謝二家的孫輩再結秦晉之好,那也沒什麽不好的。既然沒福氣,也就算了。」


    不遠處,幾個小太監吭哧吭哧地抬著軟轎過來,在秦檀麵前停下,歪了轎門,打個千兒,道:「宰輔夫人,您懷著身孕,皇上叮囑奴才幾個,安穩將您護送出宮去。」


    秦檀聞言,轉身對殷海生和謝均靦腆一笑,對謝均道:「相爺,妾身先告退了,您和殷侯慢慢聊。」


    「不了。」謝均將傘遞給一旁的太監,走向另一頂轎子,道,「我也迴去了。我不陪著你,有些不放心。改日再和殷大人聊吧。」


    夫妻二人的轎子,很快淹沒在茫茫夜色裏。


    殷海生負手立在宮門前,搖了搖頭,愁悶地歎了口氣。不遠處,辭舊迎新的炮竹殘響還在劈啪鬧著,諸位醉醺醺的朝臣正陸續散出。


    這一夜是除夜,秦檀因有身孕,沒有守夜,早早去休息了。謝均守了沒幾更,也不大撐得住,索性也去睡了。一夜好眠,無夢造訪。


    次日醒來,便聽得外頭熱熱鬧鬧的,想來是鄰裏都在走親訪友。


    過年的事情,秦檀是早就準備妥當了的。派給謝家、秦家以及其他宗親的禮單,一應俱送到了;給燕王妃的禮物,則格外厚重些——她這是頭一迴不在京城過年,思鄉之情,應當愈甚。


    日頭剛剛高了些,謝均的兩個堂兄便帶著一家子,結拜來拜訪。


    這兩個堂兄,一個叫謝書,一個叫謝斌,雖和謝均是同一輩的,可年紀卻大了一輪,如今都是近四十的年紀,孩子都讀書了。原來是謝均的父親從前也拖了好一陣子才成婚,這才讓謝均年輕了些。


    秦檀懷著身孕,不宜操勞,因此招待的事情,謝均都囑咐曹嬤嬤去做,自己沒怎麽管。幽靜古樸的謝府裏,終於有了孩子活潑熱鬧的腳步聲。


    謝書一家子坐了小半日,將要走的時候,謝書忽然道:「弟妹,你府上有個丫頭,叫做綠鬢的。她先前沾濕了衣裳,叫我撞見了,這男女授受不清的……」


    他三十八歲了,麵貌中庸,性格儒雅。說這些話,令他有些坐立不安。


    見平時溫文儒雅的謝書,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謝均心底明白,道:「既你看上了那丫頭,帶去便是了。曹嬤嬤,你去拿綠鬢的契紙。」


    秦檀聞言,也略有詫異。


    她知道這綠鬢不安分,可未料到,她竟然不安分到這樣的地步,竟然趁機勾搭了上門來走親戚的謝書。這是眼看著在謝均這兒尋不到門路,便另投高枝了?


    但綠鬢走了,以後也就礙不到她的眼了。至於綠鬢日後造化如何,那也不管她的事情了。


    和綠鬢一道來餘花堂的紫煙聽了,眼圈兒都紅了,很傷心的樣子:「綠鬢姐姐去了別的地方,日後可要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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