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著實不記得。」謝均搖頭。


    「好,既然你不記得,我便字字句句說給你聽,也讓你那相濡以沫的好妻子聽一聽,你到底是怎樣一個薄情寡義的偽君子!」長公主的聲音滿含恨意。


    秦檀聞言,微微攥起了手。


    忽而間,她察覺到了一絲溫暖,那是謝均將掌心塞入了她的手中。


    一瞬間,她便平複了心中的不安。


    長公主趴跪在地上,怨恨道:「當年我在學堂進學,被女師傅責罰。均哥,是你隨皇兄來探望我,給我遞了一方手帕。你說你不想看到我哭,因為你喜歡我笑起來的模樣。那一年我九歲,我記得清清楚楚,你遞手帕給我的時候,我瞧見你的手肘上有一個梅花形狀的胎記!」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


    誰都不知道,謝均和長公主還有這樣一段往事。這胳膊肘藏在袖下,平常誰也瞧不到。長公主能將胎記的位置形狀記得一清二楚,可見是確有其事了。


    可便是如此,也不代表謝均必須迴應長公主的感情不可。


    謝均淡歎一聲,慢慢卷起袖口,露出手肘來,道:「長公主,請恕微臣直言,您可能……在當年,錯認了人。」隻見他卷起的袖口上,並無那所謂的「梅花形」胎記。


    「這、這是怎麽一迴事?」眾人大驚。


    武安長公主的麵容逐漸呆滯。


    「這…這不可能!換一隻手呢?換一隻手呢?」長公主的眼淚愈發瘋狂了,「你一定是在騙我!」


    謝均聞言,便想去卷另一隻袖口。秦檀原本守在他身側,見狀,便按住他的手,道:「相爺,你不必向這罪人自證,橫豎她已無翻身之日,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


    秦檀的想法很簡單,謝均沒必要向武安自證。


    見秦檀製止,長公主狂笑了起來:「秦檀,你為何要製止?!是不是因為他的手上有那個胎記,你不願落了臉麵?你瞧瞧,連你自己也知道,你的夫君便是個薄情寡義之徒……」


    她話至一半,表情便僵住。


    原因無他,隻因為謝均緩緩推開了秦檀的手,將另一隻手的袖子也卷起來——那隻手上,除了些許陳舊的鞭痕,再無其他。自然,那兒也沒有所謂的胎記。


    如此一來,謝均根本不可能是那位少時令長公主心動的人。


    李源宏身旁的大太監晉福思索一會兒,倒嘶一聲,道:「梅花胎記?皇上,難道是,難道是…從前在先帝爺跟前做事的小木子?」


    李源宏蹙眉道:「小木子?父皇跟前那個?


    晉福甩著拂塵,懊惱道:「是呀,小木子他右手上就有這麽個胎記,咱們一道提拔上來的幾個奴才,同睡一間屋子,咱能不知道?劉春應當也知道!正是因為有那朵梅花,咱幾個的師傅呀,才給他取了個‘木’字。師傅取名一貫都這樣,說奴才是有福之相,才改叫晉福呢。」


    李源宏問:「他如今人在何處?」


    晉福討好笑道:「皇上您忘啦?前幾年小木子得了先帝爺的恩典,放出宮娶妻去了。咱們太監雖少了些東西,但到底也想有人做個伴。小木子命好,找了個搭伴的寡婦。他如今搬到城西,家裏認了個幹兒子,又盤了點生意,小日子過得還算美滿哩!」


    李源宏沒再說話。


    晉福的聲音雖說的輕,但長公主還是聽到了。


    她怔怔的,神色呆滯,再說不出話來。


    「成了,將她帶下去吧。」李源宏擺擺手,低聲道,「丟盡了皇家臉麵。」


    從始至終,這麽大的動靜,賈太後都未曾出現,仿佛什麽都不知道。


    不遠處的宮宇,一片寂靜。


    次日天亮,武安長公主被圈於牢中的消息,便如插了翅膀一般,飛遍了朝野與民間,一時引來如沸議論。


    這長公主仗著有功,在京城跋扈驕奢多年,早令群臣怨聲載道。如今長公主一倒,竟無多少憐憫之聲,多的是大喝痛快、紛紛叫好。


    譬如從前長公主愛吃新鮮的桂圓,便有無數下役策馬往返於京城和桂圓產地,日夜奔波、不得安寢飯食,隻為了能讓長公主吃上可口桂圓。若是稍有不順,桂圓耽擱了那麽一兩日,這群下役的性命也將不保。如今,這些被欺壓的下役們皆大唿老天有眼。


    長公主一倒,過了七八日,賈太後也忽然病倒,日夜噩夢。不僅如此,李源宏瞧著也似是病弱了些,總是在咳嗽著。群臣見了,不由心底納悶:不過短短幾個月,怎麽這天家的幾口子人,個個都成了病歪歪的樣子?


    但群臣也隻敢在心裏說說罷了。


    李源宏照例十日一朝,拘禁長公主後,他順道還了許多冤屈之人的清白。這其中,便有秦檀的母親,秦二爺的元夫人朱氏。李源宏不僅正了她名聲,還贈了追封。


    秦檀知道,這不代表李源宏真心悔過。他是如此自負傲慢的帝王,這樣的追封僅僅是順手帶過,並非是有意為之。但是,能得到這樣的結果,已然是最好的了。


    母親的在天之靈,想必也能安息了。


    冬日就要來了,下了幾場秋雨後,日子一日比一日冷,京城的樹枝褪光了葉片,隻留滿巷子光禿禿的丫杈。那些平日在枝頭歡快的鳥兒都南飛過冬去了,使得京城也冷清不少。


    秦檀令下人去修繕了一下母親的墓地,又挑了個吉利日子,將母親的靈位擺進了秦家的祠堂之中。因朱氏有封誥,依照大楚習俗,竟得擺在那些老祖宗太太的跟前了,一時間,叫秦家人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秦檀並不想讓母親的牌位進秦家門。但她知道,母親一生摯愛父親秦保,如若將她留在秦家外頭,她定會孤單。因此,秦檀決定遵照母親朱氏的意願。


    等入了冬,秦檀的身子也有小三個月了,胎象更穩。懷胎三月的時候,最易困倦。本就是冬日,外頭天冷,屋子裏暖爐一熏,她便愈發地昏昏欲睡了。謝均每次來,十有八/九,她都是一副困倦的樣子。


    「雖孕婦確實容易困倦,可常在屋裏坐著、躺著,對身子也不好。」謝均不知是從哪兒聽來的醫道,這樣對秦檀道,「若是有空,還是得到外頭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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