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惡狠狠瞪了一眼周身的宮人,怒道:「是誰在長公主麵前亂嚼舌頭根?!」


    諸位宮人都膽戰心驚地低下頭。


    武安無聲地垂下淚來,淒淒道:「皇兄不必遷怒於人,這是武安自己做的選擇。武安承蒙皇兄庇佑,才能坐享榮華富貴。那三王要迴京,也是意料之中。既然皇兄要黎民安泰、社稷太平——武安願意,再為皇兄一解煩憂。」


    她抽噎了一下,繼續道:「……不如皇兄昭告天下,當年臨平宮之事,乃是武安錯怪三王。如今三王得以洗清冤屈,武安願接受罪罰。」


    說罷,她無聲地流著淚,朝地磚上磕下頭去。夜風徐徐,她病弱的身軀在風裏顯得無比渺小。她將身體伏在地上,哽咽道:「多年和親,讓武安飽受家人離別之苦。武安隻求一件事——天下雖大,可武安哪裏也不想去,隻想守在皇兄和母後身邊,不再求別的東西。不止是榮華富貴,便是均哥,武安也可以放下。……還請皇兄,憐憫武安。」


    話到末尾,淒涼已極,聞者無不動容。


    李源宏聽著,麵色已沉了下去。那一句「憐憫武安」,真是戳到了他的心坎上。小妹多年和親,受盡委屈、命途坎坷的過往,在他的心頭浮現。


    「妹妹,你先起來。」他親自扶起長公主,命鬆雪給長公主拭淚。頓一頓,他似下了決心一般,道,「妹妹,你放心,朕不會讓那李恆知踏入京城一步。你依舊會是有功於國的武安長公主,無人得以撼動。」


    長公主流露出驚詫麵色。旋即,她破涕為笑。


    「皇兄待武安好,武安會一直記得。」她說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眼底是冰冰冷冷的,像是冬日的雪。


    既然決定要成親了,秦檀也隻得放下長公主的事情,專心準備起婚事來。也難為殷皇後諒解她,沒有太過催促,也沒有急著要秦檀去扳倒長公主。


    這成婚的事情,是定然繞不過秦家的。


    秦家好虛名,不出幾日,所有京城人都知道秦家女兒高嫁了謝家,要大辦婚禮。


    秦檀要迴秦家出嫁,也少不得要迴秦家去。為了給她發嫁,那一直在禁閉思過的秦二夫人宋氏也被放了出來,假裝熱心地操弄起來。這婚宴、酒席、帖子、嫁妝、梳娘……裏裏外外的,也有好一陣子忙。


    雖日子很趕,但謝均的權勢擺在那裏,無人敢疏忽粗心,這婚禮的事兒也有條不紊地辦了下來。就連秦檀的嫁衣,也都是提前趕製好了的。


    待那裝著嫁衣與發冠的箱籠在她麵前打開時,她不由小小吃了一驚。


    那整套的頭麵裏,有兩對兒粉珊瑚製的步搖,各垂了彩線絲穗;此外,還有一把發簪,瞧著甚是眼熟,簪腳是一朵開的正盛的並蒂芙蓉;金澄澄的簪身上頭,浮了雀翼雙飛的圖案。


    這可不是當初謝均親自所描的發簪麽!


    更令她詫異的,則是那身嫁衣的布料——與發簪所相配的並蒂芙蓉織樣,正是當初她在謝家親自挑選的那一匹。那時,她還奇怪,為什麽裁剪夏日的衣裳,非得挑選明紅這樣鮮豔的色澤,還暗暗埋汰了謝均的庸俗。


    原來那時,他就在備著嫁衣的事兒了。


    秦檀笑著,伸手摸了摸箱籠裏疊好的嫁衣,道:「……須知花意如人意,好在雙心同一心。這可真是應了名字了。」


    秦檀出嫁這一天,街上格外熱鬧。


    聽聞秦家的這個三女兒又要嫁人了,京城百姓皆是驚奇。不為別的,隻為了這秦氏女實在是厲害,兩次嫁人不說,這第二次嫁的還是高門謝家。更別提她還入宮伺候過恪妃,乃是有恩榮在身的人。


    秦檀雖是第二日出嫁,可坐上大紅花轎的時候,心底還是頗有些緊張。耳聽著外頭敲敲打打、吹鑼鬧鼓,她摩挲著自己腕上一隻白玉的鐲子,喃喃自語:「這迴可不算是嫁錯了人。」


    送親的隊伍,穿過了整條長街,七拐八繞的,才到了謝府門前。謝府地屋簷下懸著大紅的風燈,豔麗的綢緞將屋宇裝點一新。門前的青石磚上鋪著幾排鞭炮;遠遠瞧見轎子要來了,小廝便捂著耳朵點燃了鞭炮,劈裏啪啦地將晦氣都炸去,迎接新人。


    花轎在謝府門前停下,穿著大紅吉服的謝均下了馬,去接花轎裏的人。


    轎簾一撩,探出一隻玉筍似的纖纖手腕,殷紅的指甲與朱赤的袖口相映得彰;腕子上戴一個如脂的白玉手鐲,愈襯的膚色俏嫩若滴。


    待披著蓋頭的秦檀從花轎裏下來,纖腴玲瓏的身段立時叫周遭人眼前一亮。


    「看手也知道,這新娘子定然是個絕色佳人。」


    「秦家三娘你都沒聽說過?那自然是貌美傾國的,若不然,相爺怎肯娶她為妻!」


    「要不是秦家家世不如,這秦三娘又沒什麽才名,你說那第一美人的位置,還輪得到殷家姐妹嗎?」


    「真是恭喜哇!恭喜相爺,娶得美人歸。」


    曹嬤嬤打三下袖子,在門前擱下了紅漆的馬鞍:「新夫人請過鞍。走了這一道,來日皆是平安喜樂的!」


    待秦檀跨過後,曹嬤嬤又喜笑顏開地將一截紅綢分別塞在秦檀與謝均的手中。在一片喧鬧聲裏,秦檀牽著手裏的紅綢,跟著謝均慢慢朝堂裏走去。鞭炮又炸響起來,那聲音可真是熱鬧極了。


    兩人剛到堂裏,打外頭就來了個太監,原是李源宏跟前的劉春。


    「宰輔大人,謝夫人,奴才奉恪妃娘娘的命令,給您送禮來了。」劉春腆著張猴兒臉,瘦巴巴的麵龐上滿溢精光,「恪妃娘娘送的是玉如意一對,稷米、粳米各五匣,五色絲三卷,另有西域美酒並多子多孫墨。」


    這頭劉春的話剛落,外頭又來一個太監,原來是晉福。


    「哎喲,劉公公也在,真是巧了!」晉福抖著肉墩墩的臉,笑嗬嗬地,「咱是奉了皇後娘娘和皇後的命,來給宰輔大人與謝夫人送禮。劉公公也是?」


    劉春一聽晉福代表的不僅僅是皇後,竟然還代表了皇上,當即便覺得自己落了下風,滿鼻子都是灰,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晉福可不管那麽多,笑得眼睛都要眯沒了,忙諂言道:「宰輔大人,咱們皇後娘娘送的呀,那可件件都是珍寶。禦供的赤紅珊瑚樹、金絲的縷縫衣、金造的送子觀音,哪一件不比旁人的名貴?這可是皇上與皇後娘娘的心意。」


    「你!」劉春一甩拂塵,麵色微惱。


    「咱怎麽?」晉福很是挑釁。


    「你這是藐視麗景宮咯!」劉春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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