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盈重重搖了幾下扇子,終於歇了氣焰。她道:「算了,如今阿均的婚事有著落了,還是太後親自賜的旨意,那我也不好說什麽。隻要是阿均喜歡的,那家世、出身如何,便都算不得事。謝家榮寵已極,也不需要旁人來錦上添花了。若真是娶了那殷二小姐,恐怕還有結黨營私之嫌呢。」


    說罷了,謝盈親自走下來,扶起了秦檀,微微埋怨道:「你對阿均有了心,竟也不告訴我一聲。害得我一直以為,是他死纏著你不放,我都沒臉麵迴你的信了。還好,曹嬤嬤仔細與我說了這事兒,叫我險些誤會了你的心意。」


    秦檀還是有些心虛,問道:「王妃娘娘……我……」


    「好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謝盈撫了撫她的手,「我知道,你從前嫁的人待你不好。如此,你更當珍惜與阿均的日子才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既然你們有情,那便無什麽可以阻礙的了。」


    說罷,燕王妃盈盈地笑起來。


    瞧方才秦檀緊張著替謝均攬罪的模樣,想來是用情已深。


    「王妃娘娘……」秦檀大為詫異。


    「還叫‘娘娘’呢?真是生分了。」謝盈道,「你隨著阿均一道,喊我一聲‘姐姐’吧。咱們謝家並無長輩,我便算是唯一的親眷了。」


    秦檀聽了,臉皮竟有些紅。明明隻是簡單的一句話,卻叫向來性子要強的她,麵頰燙了起來。


    「姐、姐姐……」她小聲道。


    謝盈鬆開了手,對謝均道:「難得迴來一趟,今天便與你們一道吃了晚飯再走。」


    謝均道:「如此也好,叫曹嬤嬤多備一雙筷子。」


    謝盈許久沒有迴謝家了,情不自禁想去四下走走瞧瞧。兩人送她出了廳堂,秦檀有事要問,便對謝均道:「謝均,你說姐姐她愛吃什……」


    「你都喚了‘姐姐’了,怎麽對著我,還不改口?」謝均露出微微疑惑的樣子。


    秦檀心底有不妙的預感。


    「改,改口?改什麽口?」


    「自然是——」謝均勾起唇角,聲音很是溫柔纏綿,「叫我一聲‘謝郎’。」


    秦檀:……


    果然是你教的!你都教了二皇子什麽玩意兒!


    入了夜,謝府點上了燈火。


    已是晚膳時候,偏廳裏支開了桌子,謝盈、謝均與依次秦檀坐在桌旁。桌上鋪著萬字紅錦墊,碗碟裏排開了清蒜萸肉、佛手金卷、花菇鴨掌、龍芽豆腐等菜色,有濃有淡,甚是誘人。


    秦檀起了身,想替謝盈布菜。謝盈卻推開她手臂,笑道:「檀兒,你是主,我是客,你不必這麽辛苦,叫下人招待著我就是了。」


    秦檀:……等等?


    誰是主,誰是客?


    謝盈拿筷子夾了一道萸香肉,笑眯眯道:「許久不曾嚐過家中的味道了,真是想念的緊。」


    謝均替她夾菜,道:「姐姐若是喜歡,便將家裏做菜的廚子召去王府。」


    「何必這麽興師動眾?讓王爺知道了,少不了又要閑話。」謝盈卻沒這個意思,另夾了一筷子黃芽,輕聲道,「王爺如今待我,便和待一陣氣兒似的。我若是冒出來惹了點事,他還不高興呢。我看他呀,是巴不得我天天迴娘家來走動,少在燕王府礙眼。」


    謝盈說的輕巧,謝均的麵色卻微微暗了下去。


    ——姐姐和燕王,始終是這麽不鹹不淡地處著;不像是夫妻,倒像是客居在一塊兒、萍水相逢的友鄰。從前二人傳為佳話的感情,如今都被消磨殆盡了。


    「阿均,你也別光顧著給我夾菜,多少也要照料一下檀兒。」謝盈拿帕子微微地擦了下嘴,道,「你將人家接來小住,也不知道秦家人同不同意?這多少有些於理不合了,小心惹得你嶽丈發怒。」


    謝均抄起了筷箸,道:「我將檀兒接來,本也是無奈之舉。姐姐也知道……武安長公主她……」


    謝盈聞言,流露出理解之色:「倒是我疏漏了,沒想到這一層。長公主可不是個輕易相與之人,留檀兒在秦家,指不準要出什麽紕漏。」


    秦檀原本正安靜地在旁端著飯碗,小口小口吃著。聽聞此言,她忍不住問道:「姐姐也知道長公主的事兒?」


    謝盈翹著筷子,露出頭疼神色來:「說來,長公主少時與我算是閨中密友,我倆的交情也有十來年了。隻不過,她和親塞外那一年,整個人的性子都變了,和我也疏遠了。待她從草原上迴來,她再瞧見我時,便莫名恨起了我,也不知是因為什麽緣由。」


    謝均盛了一碗湯,放在秦檀麵前,低聲道:「長公主生氣,從來不需要什麽理由。」


    這湯是菌菇幹貝湯,湯麵上翻著些紅豔豔的枸杞,香氣撲鼻。秦檀小進了一口,覺得唇齒生香,讚道:「難怪王妃娘娘惦記,這謝府的一湯一菜,確實都好極了。」


    謝盈道:「別說光是我惦記了,阿均也喜歡的很。他口味刁鑽,自小到大,隻認這一個味。」說罷,她便忍不住笑道,「他這個人也是如此,固執的很。單單是成親這件事,我說了他多少迴,他都不肯聽從。人人都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倒好,一定要等個可心的女子。——還好呀,如今這是等到了。」


    謝盈說著,話語有欣慰之意;反而是秦檀,略略有些不好意思了。


    謝均這樣的執拗,她也是領教過的。那時她深受賀楨情傷,不肯再嫁。謝均為了表明癡心,便在雨中苦守一夜,末了還發起燒了,平白讓人憂慮。


    他仗著自己喜歡他,便敢這麽放肆,真是不像話。


    謝均道:「姐姐這話,是要取笑阿均嗎?」


    「這也算取笑你?姐姐若真要取笑你,哪輪得到這件事。」謝盈笑著擺擺手,扯起謝均小時候幹的事兒來,「阿均他呀,小時候為皇上伴讀,不小心將皇上的頭發給燒了。還好皇上待他仁厚,沒告發,隻說是自己鬧著玩燒掉的。」


    謝均咳了咳。


    不知怎的,這位從來遊刃有餘、麵不改色的宰輔,露出了微微的窘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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