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的完成了轉型過渡,李茶的工作量增大了不少,但是他這一行收入跟付出基本上是呈正比的。


    所以李茶累是累了點,但是至少有所得,心裏就平衡了。


    隻要能夠按照這個節奏繼續下去,李茶還是很滿意的。


    雖然林月兒病情一直很穩定,但是李茶還是托胡慶迴到學校之後跟副院長老教授聯係一下。


    胡慶也沒有吹牛,他果然能夠聯係到老教授。老教授建議李茶抽時間帶林月兒去一趟省城,做一個骨髓匹配的測試,把她的骨髓需求先推出去,一旦有合適的就可以盡快做了。


    總之病情也不可能一直穩定,根據老教授的經驗,不做骨髓移植的也有超過十年的病人。但是那隻是極少數。


    得到消息之後,李茶特意找到了林母,商議什麽時候過去。


    林母本身沒啥主見,全憑李茶和林月兒自己拿主意。


    李茶的手機就在這個時候發狂的叫了起來。


    電話那頭是李猛,從李猛那凝重的語氣中,李茶察覺到了不尋常。


    原來是縣裏某非煤礦山突然垮塌,十多名工人不幸遇難。


    宋領導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應急處置,將現場情況及時反饋給了縣裏。經過緊急會商研判,縣裏決定第一時間找出事故原因,控製住礦山老板,另外聯係遇難工人的喪葬事宜。


    雖然縣裏一直都在提倡祛除封建迷信,提倡火葬等新式喪葬,但是考慮到人數眾多,家屬情緒極不穩定,決定還是尊重民風民俗,由家屬自行決定采取何種方式。


    因為遇難的工人都是一個村,大部分還是一個小組的人。為了表示縣裏的重視,也為了公平起見,宋領導建議由夕陽紅喪葬服務公司來安排喪葬事宜,畢竟全縣也隻有夕陽紅能夠以統一的標準來做這一件事了。


    李茶乍一聽到這個消息,心裏隻浮現出了一個字“慘”!


    隻是他沒有想到這個慘會達到何種程度。


    當他跟著王二孟經理一起趕赴村子的時候,剛剛進人村子的範圍內就明顯的感受到了一股涼氣從後背直衝後腦,整個後背都似乎有人在吹冷風。


    王二突然叫了一聲:“老孟,你把空調關了吧,這個村兒海拔高,一點都不熱。”


    孟經理關掉空調,李茶才覺得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些。


    因為遇難人數多達十三人,又相對分散,有好幾戶人家家裏不具備辦喪葬的條件,村書記在征求大家的意見之後將十三戶人家組織起來,統一在村委會的廣場上操辦。一來方便各家各戶相互幫助,二來也算是為夕陽紅這一幫人提供一個穩定而寬敞的場所,畢竟村委會還有幾間辦公室一個會議室可以安頓。


    車子開到村委會廣場,李茶一下車就感覺好似來到了人間地獄。


    雖然此時是白天,太陽依舊耀眼,可是李茶心裏依舊仿佛被什麽東西捏著,一陣陣的心悸感讓他臉色發白。


    接近三百個平方的廣場上已經搭了十三個靈棚,十三條原本鮮活而強壯的漢子就躺在裏麵。白色的花圈將靈棚之間的縫隙填滿了,許多擺不下的還沿著路整齊的排在路邊。這讓李茶有一種走在黃泉路上的錯覺。


    廣場上愁雲慘淡,哭聲一片。年老的父母、年輕的妻子還有年幼的孩子都哭成了淚人兒。


    本來習俗中未滿六十歲的人一般不舉辦葬禮的,尤其是兇死的人,傳聞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


    但是凡事總有例外,比如這一次。


    老一輩的人說,這種悲慘的事情一定要請一個道行深的道士來招魂送行,不然死者就會冤魂不散,糾纏家屬。


    於是遇難者家屬和政府難得的達成了統一。


    畢竟現在夕陽紅的名頭實在太過響亮了。


    隻是王二隻是一個連“悼詞”都不太記得住的蹩腳道士,他對道士這一行的理解和功力遠不如他師父。隻能說是看在錢的麵子上,又有很多“徒弟”的支撐下,勉為其難,勉強上陣。上陣之前,他還喝了兩杯白酒壯膽。


    這種純粹的悲痛為基調的葬禮,讓李茶感到很壓抑。


    看著王二賣力的在廣場中間跳來跳去,他的徒弟們賣力的把鑼鼓敲得震天響,李茶恍惚中好像真的看到了十三條陰魂與王二開展了搏鬥,時而與王二的身形糾纏不請,時而又飛迴了靈棚裏與自己的肉身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


    最後當哭聲到達了第一個高峰的時候,那些魂魄在王二高亢的唱腔之下越飛越高,終於相擁著,攜手並肩去往了西邊。


    王二也不勝酒力,嘔吐了出來。


    旁觀的有幾個老人暗暗點頭,他們不知道王二喝了半斤酒之後才上來,都認為王二是個有道行的人,壓住了這股煞氣。


    從村子裏迴來,李茶一路上都在想。


    在家鄉,喜喪是一個流傳已久的習俗,據說可以上溯到先秦時期。那個時期,這裏還是蠻夷之地,人們還認為死代表著舊生命的結束和新生命的開端,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所有的族人都要為舊事物的消亡和新事物的誕生而慶祝。


    隻是,現實中,在人的情感中。生離死別依然是人悲傷的重要來源。


    江郎說:黯然銷魂者,為別已矣。


    死亡歸根尋底,依舊是一個讓人感懷而悲傷的負麵的東西。


    李茶想起了自己,有一天當自己的父母老去,終將有一天會離開。到那個時候,自己是尊重這邊的習俗,把自己的真實情感隱藏起來,強顏歡笑以至發自喜悅的送走他們呢?還是尊重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悲傷的哀悼呢?


    或者,喜喪的本質上隻是針對外人而言。


    他們可以以看熱鬧的心態來點評,來評判。


    可是作為當事人,作為真正的孝子賢孫們,他們能夠在葬禮上指責親友們的笑臉嗎?能夠指責他們不嚴肅嗎?


    死亡,畢竟是一件嚴肅的事情。


    你可以改變葬禮的節奏,增添悼念的花樣,可是你改變不了它本質上悲痛的事實。


    或許,是時候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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