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一場比一場隆重,一迴比一迴盛大的場麵超乎我的預想,轉眼又是兩個月,離婚期也隻剩三日光景。


    天裕國與神醫穀聯姻,各國紛紛派出使節前來道賀,而我的“娘家”——天裕國派來的使團則由莫謙親自帶領,浩浩蕩蕩上萬人的儀仗,不知道的還以為天裕國在向神醫穀發兵。


    而事實上,莫謙帶來的人也的確是鳳尋族最精良的軍隊。為了讓他安心,我便默許了他的安排。可神醫穀本就不大,招待各國使臣已是勉強,更別提這萬人之眾,於是,神醫穀外便支起了那大片營帳。


    鳳冠是婚事剛訂下來時奶娘陪我在集市買的,霞帔是在鎮上的布莊訂的,那時並不曾想到婚禮會如此隆重,此時看來卻著實寒酸。好在婚禮全程新娘都是蒙著蓋頭的,奶娘就用金絲重又勾勒了嫁衣上的牡丹,如此一來確是增了幾分華貴之氣。


    待奶娘繡好嫁衣,正好聽見有鑼聲敲了五下。她從我懷裏接過熟睡的曌兒,歎聲道:“小婦人在北漠時每日清早雞鳴便起身,到了這神醫穀雖有更夫報時,卻總覺得不如那雄雞響亮……”


    雞?我忽然感覺哪裏不對!神醫穀怎麽可能沒有雞?記得剛到神醫穀的那日,林子裏明明還有野羊出沒,可後來別說野羊,整個鬱香山就連河裏的魚,天上的鳥兒,甚至於夏日最常見的蒼蠅蚊蟲都不見一隻。這絕不尋常!


    還有那禁地的狼群,清羽說它們怕光,那到了漆黑之夜它們豈不肆無忌憚!難道清羽騙我?不,清羽不會騙我!雖然有時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可他卻不會親口說出騙我的話來。至於那狼群,可能是它們習慣了在洞穴活動,所以就算是漆黑的夜裏,它們也不會走出山洞,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我不能因為自己不了解而去誤會清羽,就像當年我誤會他要用蘑菇毒死我一樣!


    人們都說,輕信是最應該被原諒的錯誤,可錯了就是錯了,就像許多年過後我依舊不能原諒那時的自己一樣。


    那日,華貴的紅毯從我住的竹樓一直鋪到清羽的竹樓,新采的花瓣灑滿整個神醫穀,空氣中是芬芳的花香、醇厚的酒香還有人們的歡聲笑語。


    我一身鳳冠霞帔坐在銅鏡前等清羽騎著高頭大馬用八抬大轎接我過門,屋裏陪著我的是鳳尋族右護法、天裕刑部尚書嫡女、明靜縣主——梁靜姝。外間是送嫁的天裕國諸位誥命夫人。奶娘抱著曌兒與嶽尚書的夫人聊起了家常,氣氛說不出的溫馨喜慶。


    一陣爆竹聲響起,我猜清羽已經到了門外就趕緊蒙上蓋頭。良久不見喜娘來喚,卻有淡淡的血腥之氣傳進鼻中,不好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我一個激靈猛得將頭上的紅蓋頭揭開。卻見門口瞬間被火光堵得嚴嚴實實。


    梁靜姝的金鞭甩在緊閉的窗口發出“鐺……”的一聲響,然後被彈了迴來。方才還輕巧的竹軒何是竟變成了這鋼打鐵鑄!梁靜姝不死心的用金鞭敲打著屋裏的竹壁,換來的隻有一聲聲金屬敲打的聲響。


    大火眨眼引燃了整個竹樓,梁靜姝將桌上茶壺裏的水全都澆在我的身上,然後我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大火燒著了她身上粉色的衣裙,燒焦了她的頭發……我不顧一切的去撲打她身上的火苗,卻始終不能將它們全部撲滅……


    當竹杆被一點點燃成灰燼,那竹樓的結構才真正呈現在我的眼前。這哪裏是竹樓,明明是一個用鋼鐵鑄成的牢籠!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過來,我聞到的那濃重的酒氣,其實是澆在竹樓上用來點火燒死我的!


    慌亂中,我碰到了腰間的軟劍,毫不猶豫旋出劍刃,用盡全力劈向那手臂粗的鐵欄,鐵攔應聲而斷,我攙著梁靜姝飛快的躍出了鐵籠。


    外麵早已一片狼藉,女人的哭喊聲,男人的求饒聲,到處是大火,到處是屍體,還有那些身著天裕軍服到處燒殺的兇煞之人。


    將梁靜姝安置在隱僻處,我又轉身返迴竹樓,一陣劍光閃爍過後鐵籠終於傾倒轟塌,可竹樓裏原本盛裝的女眷們此時早已看不出模樣,有滿身是火的身影衝進荷塘,而多數人已經沒了動靜。


    “曌兒!奶娘……”我大聲唿喊著,卻得不到一點迴應,那滿地被燒得焦黑的屍體也不見小小的曌兒。奶娘是唿延煬從北漠千挑萬選出來的,除了忠誠,武藝亦是不凡,此時我能做的也隻有祈禱奶娘已經帶著曌兒逃過此劫。


    軟劍揮舞,血光飛濺,身上似乎也被砍出不少傷口,可我已經沒有任何感覺。越來越多的人向我圍攏過來,感覺自己握劍的手開始發抖,我知道再這麽下去自己一定會體力不支最後被他們亂刀砍死。


    死嘛,無所謂了。可我答應過慕羽要讓曌兒成為最偉大的君王,如今曌兒生死未卜,我又怎麽能允許自己死去!


    還有蕭清羽,他真的騙了我!因為我親眼看見這些圍攻我的人是從那禁地的山洞、那個被他說成狼群盤踞的山洞裏出來的!


    他借與我大婚之事引各國來賀,又不幹涉莫謙率兵駐紮神醫穀,目的就是在大婚當日借天裕國軍隊之名將各國來使一並殺害。


    天裕國手握實權的嫡公主大婚,各國自然要派皇族貴冑甚至儲君為使才不至於失了禮數。此事一出,世人便認定是我欲借大婚之事誅殺別國皇室命脈,就算隻是為了其皇室顏麵,各國也必將群起誅之。如此,天裕國已然成為眾矢之的,


    天裕兵力微薄,鳳尋一族再強卻難招架四方勁敵,八方爭討。待到天下大亂,新鳳棲隻需趁機開疆擴土,等各國兵將耗損無力再戰之際,兵強馬壯的新鳳棲便可橫掃千軍,一統天下。


    我猜到這場親事決不像神醫穀主說的那般單純,可我覺得我不應該去在意旁人怎麽樣,隻要清羽沒有騙我,這場婚禮就沒有停下來的必要。可事實證明,我錯了,而我錯的最離譜的,就是我居然相信了蕭清羽這個大騙子!他從頭到尾都在騙我!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騙我!


    手中力道不由又加重幾分,我迅速解決離我最近的幾個人,飛身擺脫了他們的包圍圈。


    神醫穀外的營帳此時亦是火光衝天,那從神醫穀飄來的花香其實是一種*,初聞並不能發現異常,可聞久了便會全身困乏,待眾人發覺不對,大營已是火光四起。


    莫謙同各國使節一道入席同樣未能躲過那花香迷惑,勉強擺脫身後追殺的人,正好看見林沐雨在已經倒塌的竹樓前大開殺戒,隨後飛入竹林不知去向,他追過去卻隻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右護法。


    全身像被抽幹了力氣,我從半空摔進竹林。立刻有紅著眼睛的白狼向我逼近,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而那群白狼背後獰笑的女人,是林慕涵!


    我笑,其實我早該想到的,林慕涵之所以被神醫穀器重,就是因為她的馴獸之能可以冒充鳳尋女神轉世。我本以為事情敗露之後她會與神醫穀反目,卻不想,她竟投靠了神醫穀。而神醫穀突然之間便消失無蹤的飛禽走獸,想來定與林慕涵脫不了幹係,目的就是防止我從鳥獸口中發覺神醫穀的陰謀。


    記得莫謙說過,鳳尋女神被上古兇獸撕成碎片,而我,這個所謂的女神轉世,似乎也難逃被野獸撕咬入腹的命運了。


    “退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比往日更添幾分威嚴,似乎有一種並不屬於我的氣息從身體裏冒出來,而我居然十分確信自己這聲喝斥能令那群白狼退縮。


    “不許退!不許……”可任林慕涵如何嘶吼狂叫,狼群依舊逃命般四散逃竄。我看見林慕涵的眼睛漸漸變得通紅,同那些白狼一樣閃著血一般的光。


    “我以秘藥配合自身之血喂養它們,才使它們聽我驅使。”林慕涵一步步向我逼近,怨恨的眸子瞪著我,聲嘶力竭:“你隨便一句話就將它們驅散。就如同我追隨蕭崇華多年,卻不敵你一個眼神令他在意。名譽、地位、男人……你得到的都是最好的,連你不屑的都是我拚盡全力所觸摸不不到的!我爭不過你,我認輸,我躲到這神醫穀,可你為何還要來搶奪我窮極所有才守住的這最後一點活著的尊嚴!”


    “尊嚴?”我不由好笑:“你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還有什麽尊嚴可講?”


    “是,我沒有尊嚴!”她不怒反笑,道:“堂堂宰相嫡女,縣主之尊,如今卻落得與野獸為伍不人不鬼的過活,的確已無尊嚴可講。可是你!”她聲調加重幾分,指著地上的我,接著道:“天裕國最尊貴的朝露公主殿下、無尚的女神轉世,此時比我,又好得到哪去?”


    隨著她腳步靠近,我看見她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赫然握著一把獸牙磨成的匕首!


    我猛然一驚,莫謙提醒過我,早在鳳尋女神戰死之時,便有邪靈將一枚曾撕咬過鳳尋身體的獸牙磨成了匕首,隻要將這把匕首插進其轉世的心髒,鳳尋女神便會立刻灰飛煙滅,永不超生!


    林慕涵笑的更加猙獰,握著匕首的手高高舉過頭頂眼看就要刺進我的胸口。“去死……”可話未說完她身子卻猛的一晃,我看見有血慢慢從她的嘴角溢出。


    費力的扭頭望向身後,林慕涵雙目圓瞪不敢置信的叫出了那個將劍刺進她胸口人的名字:“蕭……蕭崇華!”


    林慕涵死了,被她愛了半生的男人親手結束了性命。而我也體力不支,在蕭崇華走到我跟前的那一刻失去了知覺。


    遠在新鳳棲的蕭崇華並不知道神醫穀主的打算,他隻是單純的想在朝露出嫁之前見她一麵才千裏迢迢趕迴神醫穀,卻發現這場婚禮背後竟藏著一個驚天陰謀:殺各國使臣,引天下大亂。


    可有一件事蕭崇華卻怎麽都想不明白,朝露是鳳尋女神轉世,鳳尋一族隻為護她而生,若她死了,鳳尋一族又如何會放過神醫穀。


    直到林慕涵出現,他才明白,早在朝露來神醫穀求藥之前,甚至早在林慕羽產下曌兒之前,神醫穀已經準備好讓林慕涵來做這個替罪的羔羊,可惜林慕涵這個愚蠢的女人,到死都不知道這件事於她而言,從來就沒有一條活路。


    蕭崇華曾無數次想象他的小朝露穿上嫁衣時的模樣,但無論她穿什麽樣的嫁衣,那蓋頭上繡的都是鴛鴦戲水!


    “雖然你心裏的那個人不是我,可我想娶的新娘卻隻有你!”蕭崇華從懷中那頂一直貼身珍藏、那年雪天她親自挑選的紅蓋頭,小心蓋在女子臉上,隔著那薄薄的布料蕭崇華親吻過林沐雨的唇,在她耳邊柔聲道:“走,我送你迴天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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