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林坤醒來之後便開始做好準備,沙漠的風季,風都是有脾氣的,不像是信風,有規律可循,它總是陰晴不定,有時候會連續發威,中間間隔不到一天。林坤知道行程不能耽擱,最後是能在下一場風沙到來之前到達一個避風點,但這完全得看運氣,因為林坤也不知道沙漠之中還會不會有這樣的天然避風港,也不知道下一次風沙會何時到來。


    古麗醒來之後,他便開始向西出發,這片沙海就是他上次被大沙暴卷走的地方,不過他對這裏的印象幾乎空白,也不知道這段路程究竟有多長。這裏再也見不到胡楊,也沒有高低起伏的沙山,四周的沙丘看上去都差不多,像一個個扁扁的饅頭,無邊無際,向任何角度看,都是同樣的景色,沒有半點生命的跡象。


    “阿爸,你以前來過這兒嗎?”古麗問道。


    林坤苦笑道:“來過啊,不過,我嘛,也隻是來過一次,還是乘著風來的。”


    “阿爸騙人,風怎麽能乘呢?”


    “阿爸沒有騙你,是風把阿爸吹到了阿媽的身邊,然後我們才相遇了,你說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呢?”林坤笑道。


    古麗思索了一會兒,開心的笑了起來,說道:“我知道了,那是胡大將你抓來賞賜給阿媽的!”


    林坤微微笑了笑,他們出發不久就遇到了輕微的風沙,天空微黃,不過風沙不大,又剛好遮蔽了太陽,可以繼續趕路。從這裏往西走,是在向沙漠腹地進發,不僅無法精確地定位,而且在距離和方位上也有很大的麻煩。


    晚上宿營時林坤找到了一塊巨大的裸岩,突兀地出現在沙漠中,像是一道天然的防沙牆,林坤用尼龍布將車子罩上,在打上地釘,隨後在岩石背風的一麵,點了火取暖,所幸這一次帶的物資足夠多,上次翻車也沒有丟失,不然這一趟可能真的兇多吉少。


    雖然風不大,但是這一天卻走得十分辛苦,林坤一路都在尋找合適的避風點,而且風沙時大時小,刮得人心煩意亂。離開沙漠的邊緣地帶進入沙漠腹地,簡直就是在跟死神打交道,如果繼續深處,遇到的危險還會更多。


    沙漠的可怕之處,除了無情的大沙暴,還有流沙,還有烈日,以及沙漠中的陷阱:海市蜃樓。當人們在沙漠中又饑又渴,看到眼前出現了一片水域的時候,不知究竟的人,的確很容易被迷惑,以為自己得到了上天的眷顧,不顧一切地向那裏奔去,結果迎接他們的除了沙子還是沙子。


    林坤連日來盡量控製飲水,已經出現了嘴唇幹裂的症狀,但是古麗卻依舊生龍活虎,林坤雖然把飲水盡量多得留給她,可她一個小孩子畢竟攝取的也相當有限,在一個成年人都難以忍受的環境中能如此輕鬆不得不說她有著與生俱來的生命力,就像是沙漠中的天使一樣,不會受到一點傷害。


    天亮了,繼續出發。


    到了傍晚,風突然停了,到不是真的停了,而像是在做著衝鋒前的休整。


    林坤抬頭一看,原本這個時候,太陽應該還在地平線上,但此時,太陽卻提前下班了,天邊的烏雲壓得很低,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的氣勢。


    沒有太陽,沙漠便迅速降溫。


    “古麗,你知道這是什麽天氣的預兆嗎?”林坤疑惑了,從沒有見識過這場麵。


    古麗思考了一會兒,說道:“阿媽以前也遇到過,應該馬上要下雪了。”


    “下雪?沙漠中還會下雪?”林坤驚愕地看著古麗。


    “會的,下的是雪粒子,風會很大,雪粒子會把臉都擦出血的。”


    “那不是暴風雪嗎?!”林坤心裏慌亂起來,遇到暴風雪可不是鬧著玩的。


    於是,林坤加快了速度,他得抓緊時間找到一個合適的宿營點,可是,事情還是沒有向他期望的發展,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時間,四周還是茫茫沙漠,連一個沙丘都沒有。


    古麗看著林坤焦急地神情,突然說道:“阿爸,你是在找可以避風的地方嗎?”


    林坤點了點頭,“是啊,但是......”


    “那你應該往西北開。”


    “古麗,你怎麽知道?你來過這裏嗎?”


    “沒有啊,但是我知道正對風口的地方會有大石頭,阿奶家前麵的大石頭也是在風口,我們昨天住的那塊大石頭也是在風口。”


    林坤驚疑地看著古麗,笑道:“古麗,你簡直太棒了,你就是我的福星啊!”


    林坤沿著古麗所指的方向大概開了半個小時,視野前方出現了一道橫亙的山嶺,說是山嶺,但看上去並不高,呈現出細長形態,應該是一條風蝕壟崗。林坤開進壟崗,才發現這地方實際上是一處風蝕加寬加深衝溝所成的穀地。底部崎嶇不平、寬狹不均、蜿蜒曲折。


    在陡峭的穀壁底部,堆積著崩塌的岩塊,形成倒石錐,穀壁上有時有大大小小的石窩。附近還有一些孤立的小丘,丘的外形各不相同,地表支離破碎。這個風蝕穀地看上去已經發育成年,景觀多樣性比魔鬼城要單調的多,寂靜無聲,裏麵沒有任何的聲響,好像吞吃掉了任何聲音。


    很快,烏雲便降臨到了林坤他們的頭上,天氣陰沉,滿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黃色的濁雲。北風嗚嗚地吼叫,肆虐地在沙漠中奔跑,它仿佛握著銳利的刀劍,能刺穿嚴嚴實實的皮襖,更別說那暴露在外麵的臉皮,被它劃了一刀又一刀,疼痛難熬。


    天越來越黑,風也愈緊愈大,烏雲更沉重地壓向地麵,籠蓋了蒼茫的沙漠。沒多久,雪開始下了,先是一粒粒的雪子,很快就越下越大,一陣緊似一陣,風絞著雪,歇夠了的風帶著雪粒子鋪天蓋地的卷來,撒潑一樣地在沙漠上狂舞。


    “風一更雪一更,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林坤感慨道。


    古麗跟著他窩在車上,看著他,沉默了一段時間,突然問道:“阿爸,你在說什麽?”


    林坤愣了一下,笑道:“沒什麽,阿爸在念詩,古麗你想學嗎?阿爸教你好不好?”


    古麗立即說道:“好啊,古麗也會背詩哦。”


    “是嗎?阿媽教你的嗎?”


    “嗯,還有阿奶。”說著,古麗就用一口流利的漢語背了起來,“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


    林坤笑著,說道:“小古麗阿媽平時就教你這個啊,你知道這《長恨歌》是寫了一件什麽樣的故事嗎?”


    “知道啊,唐明皇和楊貴妃啊,他們倆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了呢,阿爸跟阿媽也要成為比翼鳥、連理枝哦。”


    不管外麵的風雪有多大,林坤看著古麗人小鬼大的可愛模樣,似乎一切都拋之腦後了。休息了一段時間,林坤看了一眼窗外,穀口的風巨龍般怒吼著,向所能觸及的一切渲泄它瘋狂的力量,雪團像冰坨子一樣砸下來,地上有幾座風蝕殘丘,也被吹到了,仿佛在風雪的淫威下膽怯地訴說著它們的不幸。


    “你呀,實在是太鬼靈了,放心吧,阿爸答應你,永遠不會離開你和阿媽的。”


    “嗯,那阿爸快點教我背詩吧,我學的可快了,阿媽說以前她學的都沒有我快。”


    “好,古麗跟著我念,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林坤隻念了一遍,本打算再跟古麗講解一下其中的涵義,再慢慢地教她背誦,不想古麗卻如有神助一般地開口就念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她稍稍頓了頓,林坤正要開口提醒,古麗便繼續念了起來,“夜深千帳燈?”


    “天呐,古麗,你也太聰明了吧,我跟你比簡直都不好意思說了,知道我以前學這首詩的時候學多久嗎?”林坤驚訝地看著古麗,伸出五個手指,“五天哪,我的語文老師都快氣瘋了!”


    古麗嘻嘻笑了起來,說道:“真的嗎?阿爸好笨啊。”


    說著,她擺出一副老師的樣子,往林坤頭上輕輕地敲了兩下,說道:“你要好好學習哦,不然我就要告訴你阿媽,叫你阿媽來教訓你。”


    “好你個小丫頭,竟敢打阿爸,是不是欠收拾了。”


    古麗笑著往林坤的身上一抱,說道:“嗯,阿爸最心疼古麗了,不會打我的對不對?”


    “是啊,我哪忍心打你啊,心疼你還來不及,讓你跟著我在這沙漠裏,實在是對不起你。”


    “才沒有,隻要跟阿爸在一起,無論去哪裏古麗都很開心。”


    車頂上被冰坨子砸的像打鼓,林坤摟著古麗在車裏睡了一覺。


    一夜無事。


    當林坤睜開眼醒來的時候,發現地麵上幾乎沒有積雪,隻是薄薄地灑了一層像霜一樣的雪粒子。雪此刻仍在下著,像是鹽一樣灑落下來,偶爾有幾多雪花異常膽怯地飄落下來,又幹燥,又輕盈,像絨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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