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渾圓的落日貼著沙漠的棱線,大地被襯得暗沉沉的,透出一層深紅;托著落日的沙漠浪頭凝固了,像是一片睡著了的海。


    那連續起伏的沙丘像大海中的波浪一樣,滾燙的空氣湧動著,像一隻無形的巨手,把沙漠揭去了一層,又揭去一層。


    “我還活著?”林坤再次睜開的那一刹那,忽然覺得自己已經在天堂,因為他看到的不是漫漫黃沙和無情的沙塵暴,而是天花板,以及上麵咯吱咯吱響的吊扇。


    “我這是在哪兒?”林坤想要起來,卻渾身上下刺骨地疼。


    林坤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到了這裏,隻記得自己被風卷著,也不知道滾了多久,背上的沙礫像岩漿一樣灼熱,口幹舌燥,身體已經嚴重脫水,意識裏最後的印象是他看到一個微笑,像是天使,仿佛那雙眼睛放出了光芒,那是一道死中得活的喜悅之光。


    “你醒了?”這個時候,從門外走來一個女人,操著一口還算流利但帶著明顯口音的漢語。


    林坤轉眼看去,印象中的那個笑容就像是被甘霖喚醒了一樣,眼睛裏都放出光來,“是你救了我?”


    隻見眼前站著一位身材高挑,深目高鼻的姑娘,她身穿一襲大紅色的新疆舞裙,上麵用金線繡著帶有濃鬱維吾爾族民族風情的各種花紋。一雙帶點淺綠色的眸子,如沙漠裏的甘泉一樣,清澈明亮,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


    “不然你以為呢。”她說到這兒,噗哧一聲笑了,就像石子投進池水裏,臉上漾著歡樂的波紋。


    “你是......中國人?”林坤問道,“我該不會被風沙吹到中國境內了吧?”


    “我不是中國國籍,但我的爺爺和奶奶都是。”她手裏捧著一束花,折下一朵放到鼻端,深深吸氣,臉上浮現出陶醉的表情,更有一股驚心動魄的美麗。而那花朵在她秀美臉龐前,竟也似更加燦爛。


    “謝謝你救了我,他日我必當湧泉相報。”林坤吃力地坐起來,抱了個拳,“敢問姑娘芳名?”


    “薩阿妲蒂,叫我妲蒂就可以了。”她笑了笑,她粉麵上一點朱唇,神色間欲語還羞,“我是維吾爾族,薩阿妲蒂在維語中是幸福、福氣的意思。”


    “妲蒂,幸福,我記下了。”林坤記憶了一下,說道:“我叫林坤,很高興認識你。”


    “林坤。”妲蒂點了點頭,笑道,“我應該比你年長幾歲,我們維族人是很熱情的,你不必客氣,請好好養傷吧。”


    “對了,我想知道你有看到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伯伯也跟我一樣被沙塵暴卷來嗎?”林坤擔心阿克克烈可能出了事。


    “沒有,我是在鎮子外麵的沙漠裏找到你的,當時我正從外麵迴來,正巧遇見了你,你一個人躺在沙漠裏,身邊並沒有其他人。”妲蒂搖了搖頭。


    “遭了,阿克克烈老伯看來兇多吉少。”林坤與阿克克烈萍水相逢,但是相遇便是緣分,不想阿克克烈最終還是遇到了不幸,心頭有些沮喪。


    “這裏是什麽地方?”林坤問道。


    “單卡特鎮。”妲蒂說道,“這裏是沙漠的邊緣。”


    “邊緣?那離比什凱克有多遠?”


    “比什凱克?已經很遠了。”妲蒂疑惑道,“你從比什凱克來的,天哪,竟然被一路吹到了這裏?”


    林坤從這座小樓的窗戶望出去,外麵沙漠上白霧茫茫,什麽景物也看不到。朝霞出來時,霧色逐漸由白變紅,沙漠上紅豔豔的太陽像隻碩大的紅瑪瑙,光彩迷人極了。


    “我也沒想到,竟然坐著風旅行了一趟,倒是省了車錢了。”林坤自嘲道。


    “放心吧,等你傷養好了就能迴去了。”妲蒂安慰道。


    不知道為什麽,林坤看到她的笑容,就仿佛如沐春風一般。


    “妲蒂,我見過很多漂亮的女人,可我不得不對你說,世界上沒有比你笑起來更漂亮了。”


    妲蒂杏仁眼一撲閃,那穩重端莊的氣質還帶著一絲調皮,“有嗎?”隨後,她含羞地轉過身去,裙擺隨著身體擺動,與此同時,還有一件東西給擺動起來,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一件足以令林坤驚愕的東西。


    “摸金符?”林坤錯愕道。


    “嗯?”妲蒂突然眼神一變,不知道是警惕還是驚訝,兩人四目一對,各自打著腹稿。


    林坤琢磨了一下,突然說道:“山高路遠,海子卦響,敢問元良,何處分山?”


    林坤說的乃是倒鬥的“唇典”,掛著摸金符的人必然是摸金校尉無疑,這既是摸金校尉一門的祖製,也是世人判斷摸金校尉正宗與否的唯一證據。和所有盜墓門派一樣,摸金門也有一套切口暗語,就像黑道上有黑道上的暗語一樣,便於同行之間互相交流。


    禹陵中人守護神鬼契約,掌管天下土夫子的禁忌,無論是發丘門、摸金門還是搬山卸嶺,對這裏麵的門道是熟門熟路,林坤自然也掌握得相當熟練。


    妲蒂剛對林坤所說的幾句唇典很是驚訝,脫口就答道:“荒野小民,不知龍樓何處?頂上元良,敢問家住哪方?”


    林坤接道:“年年穀雨祭,往南三叩首,巍巍稽山下,開元第一家。”


    “你是神鬼契約人?”妲蒂驚中帶喜。


    林坤皺了皺眉,實在不能想象這位異國美女,竟然是一位貨真價實的摸金校尉,如果不是麵對麵親耳所聞,又如何能信?


    “妲蒂,你快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如你所見,這佩戴摸金符的會是什麽人呢?”妲蒂笑道。


    “你真的是摸金校尉?”


    妲蒂笑了笑,說:“算了,告訴你也無妨。”


    說著,她摘下胸前掛著的摸金符,遞給林坤一看,漆黑透明,在日光映照下閃著潤澤的光芒,前端鋒利尖銳,錐圍形的下端,鑲嵌著數萜金線,帛成“透地紋”的樣式,符身攜刻有“摸金”兩個古篆字。


    林坤仔細觀看了一會兒,心忖道:“這摸金符我以前也見過一遭,見那什麽西南倒鬥王馬雲帶過一枚,不過他的那一枚怎麽看都不像是真的,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跟她的這枚摸金符一比,馬雲的那枚簡直就是個不入流的貨色了。”


    摸金符是用穿山甲最尖利的爪子為原料,然後還要經過很多特定的工藝才能完成,先浸溝在巂臘中七七四十九曰,還要埋在龍樓百米深的地下,借取地脈靈氣八百天,一寸多長,烏黑甑亮,堅硬無比,有護身之用,極辟邪。


    “不過馬雲好歹是王小寶的徒弟,算起來他那個摸金校尉的名號倒不是胡編的。摸金門極講究師門,對於代代相傳的摸金校尉來說,摸金符就是信物,就是不知道妲蒂的師門又是怎麽迴事?”林坤好奇了起來,將摸金符還給妲蒂,問道:“恕我冒昧,你的這枚摸金符究竟是從何而來?”


    妲蒂想了想,說道:“摸金校尉起源於東漢末年,到了清末實際已門派凋零,除了幾個元良在江湖上闖蕩出一片天地,幾乎無人問起。其實,說起這件摸金符,準確的說應該講是一件遺物。”


    林坤不說話,靜靜聽妲蒂說道,“這枚摸金符它原本是屬於我爺爺的,他是漢人,曾經在馮玉祥的西北軍中效力,後來內戰爆發,爺爺他不願自相殘殺,於是脫下戎裝,重迴山林,當起了他的摸金校尉。”


    “當時新疆大漠荒涼,這漫漫黃沙之下盡是財寶,爺爺於是憑著一身膽識和本領深入沙漠,也因此發跡,在這個過程中便結識了我奶奶。我奶奶是維吾爾族,後來生下來了我阿爸,爺爺就將摸金符傳給了阿爸,並將畢生的本事都交給了他。”


    “但是,後來阿爸不想再做倒鬥這個營生了,爺爺也沒有逼他,這枚摸金符從此就成了我們家族世代相傳的傳家寶,隻是,爺爺從小就給我講摸金校尉的故事,所以我到現在還記得。”


    “那你們家後來又怎麽出國了呢?”


    “阿爸娶了我媽媽,在阿爸的家鄉,有太多的是非,他不想再理會江湖事,就出國了。”


    “原來是這樣。”林坤歎了口氣,“看來這枚摸金符也是一件見證時代更迭的證物。”


    妲蒂笑了笑,“摸金校尉帶摸金符是摸金門祖製,實際上,阿爸想要退隱江湖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一旦帶上,就再也摘不下了。”


    “聽你這話的意思,你阿爸後來又重操舊業了?”


    “那倒沒有,隻不過,他卻是因此而死的。”妲蒂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似是看破紅塵一般,舉重若輕。


    “對不起。”林坤咯噔了一下,說道:“還是說說你吧,你帶著這枚摸金符身居異國,應該還是頭一次被人認出你的身份吧?”


    妲蒂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深情略帶異樣,隨後說道:“你先好好休息,我要去忙了,等晚一會兒我在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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