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消失將近兩年的玄冥。璃洛並未轉身,她全身僵硬,神情木然。


    決定來琉璃穀的那一刻,她便預料到他們之間遲早會有相見的一天,隻是未曾想到這一刻來得如此突然,如此遂不及防。


    盡管她原諒了他的過錯、傷害和背叛,但不代表她在麵對他的時候能裝作若無其事,她還沒有練就收放自如的能力。


    “玄冥,這是我們族長與掌老一致決定的事,你這是幹嘛?”白胡子掌事上前,對他的中途攪局相當不滿。


    “我不幹嘛,我隻是來帶我的朋友離開。”他無視周邊的一切非議,眼神堅定,態度從容不迫。


    “誰是你朋友?”


    他站定她麵前,眼神定在她身上,果斷地迴答。“她。”


    璃洛肩背挺直,目視前方,神情倨傲,無視周圍一切異樣眼光。但仔細觀察,依舊可以發現她緊抿的嘴唇在微微顫抖,雙手暗握成拳,顯然在極力壓抑著情緒。


    “她犯了族規,必須按律法處置。”族長坐不住了,出言阻止。


    他嗤笑。“少在我麵前裝,你們幾個做了什麽事情難道要我公之於眾嗎?今天不讓我帶走她,大家誰也別想好過。”


    “玄冥,你太放肆了。”白胡子掌事氣急敗壞,卻又有些忌憚。


    琉璃穀的人都知道,他身體硬實,脾氣倔強,是位不太好相處也不太好惹的人物。雖說在水牢裏關了一年多,性情可一點都沒變,反而變本加厲。


    “那我今天就放肆一迴了。”他態度堅決,不容商量。


    “冥兒,不要胡鬧。”


    掌事老人中走出一位戴眼鏡的中年人,他兩鬢斑白,滿臉滄桑,神情嚴肅。


    “爸,這事你不要管,今天我無論如何都必須帶她離開護她周全,如果她在琉璃穀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我必加倍償還,你們自己掂量。”他眼神淩厲,身上煞氣暗湧。


    “冥兒,你這是何必?她一個外界人,跟你非親非故,犯不著為了她跟整個琉璃穀的人作對。”玄冥的父親名叫玄策,個性古板,不懂變通,做事一板一眼,按部就班。在穀中是非常公正不阿的副手,即使兒子關押水牢這麽久,亦從未替他求過情。


    玄冥望了璃洛一眼,至始至終她都不曾發一言,更別提看她一眼。她神情淡漠,目視前方,像尊化石,仿佛周邊所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玄冥看她的目光從剛見到她時的炯炯有神到現在的暗淡無光,這個中滋味隻有他自己獨嚐。他清清喉嚨,聲音有些沙啞。“因為我欠她的。”


    廳裏眾人都是局外人,自然不理解他為何如此說,但看她對他那全然漠視的態度,不用想也知道兩人之間存在著極大的嫌隙。


    廳下的一眾人群私下暗語,就算有異議,都不敢明著吭聲。他們族規嚴厲,其中有一條就是少管閑事,特別是族長們決定的事情。


    玄冥靠近璃洛,伸手想拉她的手腕,璃洛感應到他的意圖,條件反射地退後,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同時眼神冰冷地掃向他,一副不可侵犯的神態。


    她對他極度敏感,毫不掩飾她嫌棄的態度,玄冥有些無奈,眼裏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他壓低姿態,沉聲說:“先跟我離開這裏。有什麽事我們出去再說。”


    璃洛瞪著他,一動不動。心底在激烈較勁,她憑什麽相信他?


    眼前這人,騙了她的感情,騙了她的琉璃珠,騙了她所有的信任和美好的一切希望,然後給她迎頭痛擊,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再追究,不再計較過去不代表她還能跟他和平相處。


    他微歎一聲,近乎乞求。“跟我離開,我帶你去找司羽。”


    璃洛眼神閃了閃,神情有些鬆動。她至今不明白司羽為何一直沒有出現,他迴來琉璃穀不見了她,難道都不擔心?她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這裏的一切是那麽的陌生,仿佛進了另一個世界,她相當沒有安全感。


    “我知道司羽在哪,他現在走不開,我帶你跟他匯合。”玄冥知道司羽現在是她唯一信任的人,心底隱隱作痛,曾經他也是她唯一信任的人,可這一切都被他親手撕得粉碎。


    璃洛終於點頭,答應跟他離開。還未邁開步子,隻聽廳上傳來一聲厲喝,“慢著。”族長司江河舉步上前,義正言辭地說:“人要帶走可以,按族規,你要受我三掌靈擊。”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廳上各位掌事俱都臉色大變。族長靈力高深莫測,平常人受上一掌都會靜脈斷盡、難於繼命,玄冥靈力雖驚人,若生生受他三掌恐怕都不知道有沒有命出得了映舒庭,這不是明擺著一命換一命嗎?


    “可以。”玄冥知道今日的事不容易善了,竟然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眾人聽了都替他捏了一把汗,紛紛搖頭,這玄冥,平時狂妄自大也就算了,三掌靈擊,相當於迎頭三下閃電擊中的威力,以他現在的修為。這不是白白送死嗎?為了一個不相關的女人,值得嗎?


    “族長,還請三思。”玄策這時果斷站出來,他雖然是老頑固,但關乎兒子性命大事,可一點也不糊塗。“如果一定要執行,我懇請代受。”


    白胡子掌事與其他幾位掌事也紛紛上前求情。“玄冥雖有過錯,但罪不至死,還請看在玄掌事一生兢兢業業為琉璃穀辦事的份上寬限處理吧。”“是啊是啊,玄家三代單傳,好歹為玄家留一後啊。”“說的是啊,他一年輕後生,修為尚淺,哪能受得了您三掌?依我看,這小姑娘靈力微弱根本不足為懼,要不,我們請聖姑出麵測測神女的意思再做打算?”


    司江河沉思一會,同意了他們的請求。“罷了,既然各位掌事替你求情,本族就饒你一迴,但這位璃洛姑娘犯了我們族規,這事就不能就這麽算了,我們暫且先放了你,待我們測得神意再做處置,為了防止你逃離,我需要在你身上點附加印。”


    璃洛下意識抗拒,加印是什麽東西?跟蹤器?她不要,裝上這玩意那她以後不是會被時時監視?這跟蹲牢房有何區別?她又不是犯人,她不接受這種待遇。


    玄冥再度出言阻止。“我來給她做擔保,出了問題我負責。”


    玄策看著他這鬼迷了心竅的兒子,氣得直歎氣。有句話說女大不中留,依他看是兒大不由爹。


    司江河爽快答應,不再為難與他。


    玄冥領著璃洛在眾人的注目下離開了映舒庭。玄冥在前,璃洛在後,她始終與他保持三尺距離。


    他們沿著林蔭小徑走去,石板鋪就的道路,路兩旁種植著兩排直挺的小樹,左右兩邊是一大片平坦的綠油油的水稻。


    林蔭小道,田園風光,藍天白雲,燕鳥飛翔,好一幅如詩如畫的世外桃源,置身其中愜意無限。如果兩人心中沒有那麽多雜念的話,應是兩情相悅或相逢恨晚的場麵。可惜,如今兩人已是勞燕分飛。


    玄冥三番兩次停下步伐想找機會開口,可璃洛壓根沒想理他,於是她越過他走在前,他跟在後,如喪家之犬。


    路到了盡頭不得不停下,玄冥盼到機會再次鼓起勇氣。“璃洛,對不起——”一肚子的話語,壓抑兩年的愧疚最後也隻化為無足輕重的三個字。


    璃洛聽了暴走,簡直欺人太甚,她平白無故遭受滅頂之災,一夜之間從幸福的頂端跌入萬丈深淵,而他,竟然就隻交代三個字?兩年來積壓的委屈,兩年來承受的痛苦,就換來這毫無意義的三個字?


    這是欺負她不會吵,不會打,甚至於不會撒潑打滾?她的怒火在心中翻騰,如同即將爆、炸的火種,再也忍不住的爆發,她突然俯衝向他,快如閃電、拚盡全力,將這兩年來所囤積的埋怨、憤怒、無助統統透過兩手的拳頭,直砸向他臉龐、胸膛、身上,最後失控般對他拳打腳踢。


    玄冥被突如其來的拳頭砸得頭腦發蒙,半邊左臉頓時腫了起來,嘴角溢出了血絲。他乖乖站立不敢還手,任她發泄,麵對她熾烈、狂暴的怒火,心裏也陣陣發苦。


    “玄冥,你就是一個混蛋。”璃洛發泄完,終於停下動作,仍怒氣衝衝地抓著他的衣領,身高不夠,掂高腳尖,她像喝醉酒般麵色發紅,唿吸急促,全身激烈顫抖,她咬牙切齒地低吼、控訴。“一個騙子,一個無賴,一個流氓知道嗎?”


    玄冥垂下頭顱,注視著她,心頭劇痛,他啞著聲音道:“是,我承認。”


    璃洛望著他那真摯的眼神、坦蕩蕩的神態,頓時泄了力氣,她收迴手,喘著粗氣,感覺她出了力氣打了人,最後自己也全身酸痛,得不償失。


    生氣確實是自己懲罰自己。


    “罷了,我們之間過往恩怨今日一筆勾銷。”冷靜下來後,她又恢複了理智,也恢複了對他的冷淡和疏離。


    傷害一旦造成就是永久的疤痕,再也無法修複。他們之間的感情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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