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樓的幾個長老慌忙聚到一起。


    確認師父已經徹底死翹了之後,就開始爭議該由誰來接替樓主之位。


    師父屍骨未寒,而這些人冠冕堂皇的就開始想要摻和一腳,天稷不懂這還有什麽好爭執的。


    “論才能,論地位,下一任樓主,不應該是星麽?”


    “你說那個弑師的孽徒?他已經叛逃出天機樓了,怎麽可能讓他再即位樓主?”


    “弑師?”


    天稷驚在當場,“怎麽可能,星一向是最敬重師父的,你們血口噴人!”


    “哼,你不信?天機樓多少人都看見了,樓主今日就隻見了那孽徒。


    等那孽徒從樓主房間裏出來,就已經是這樣了,他習的道術,本就可以做到悄無聲息的殺人於幻境。”


    “一個弑師叛逃的卑劣小人,也配當我們天機樓的樓主?”


    “是啊,我也親眼看著他進去房間的,沒想到啊,師兄如此疼愛他,還真是個養不熟的黑心肝畜生啊!”


    “我不相信!”


    “你袒護也無用,天稷,你跟他一同入樓,他是你的小師弟,你們感情深我們可以理解。


    但是你也應該清楚,樓主之前有多信任他,連爻變之術都不惜教給了他,我們樓中除了他還有誰習得了?


    可他今日叛逃,隻字不言樓主死因,還打傷了我們樓內多少師兄弟,這一下,便是徹底站到了天機樓的對立麵。


    這樓主之位,他已經失去了資格。”


    天稷再難以置信,也抵不住眾人的刺刺不休。


    如果不是小師弟殺的——


    那他為什麽要叛逃呢?


    ……解釋清楚不好嗎?


    再後來。


    天稷便開始尋息問跡,想要找到星,問清楚緣由。


    她還是不相信,那個心地善良的小師弟會弑師。


    可她道法不如星,若是他有心隱藏,她也根本探不到他的行蹤。


    除非在他極度虛弱之際。


    所以,她四年前短暫的窺到過一次星的命數,應是他用了道法想要逆轉些什麽才被反噬。


    她在他大婚之日才知道他中了毒。


    還是幽冥縛。


    除了不能用道法,最基礎的占卜問吉兇並不影響,隻要星不輕易用道法,也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


    她也可以趁機去尋一下解毒之法。


    可那才過不久,她竟然又窺到了一次。


    星動用了六爻幻影之術,為了化解他妻主身上顯化的死劫,不惜被幽冥縛反噬。


    這一次。


    他昏迷十二日,命魂險些渡到黃泉。


    若再有一次,誰也不能保證,他還能不能從昏迷中醒過來。


    \/\/


    “我問過他,願不願意迴天機樓,他拒絕了。”


    天稷笑了笑,“就連入樓時,師父所贈的桃木簪,象征著修道人身份之物,也被他折斷。”


    她灌了口茶,“我不明白,嫁人有什麽好,他明明擁有那般好的天賦,卻要待在這幽閉狹窄的院落,每日眼巴巴等著他的妻主迴來,卑微求憐,與人爭寵,哪有遊曆山水間悟道來得暢快?”


    “你錯了。”


    顧涼淡道,“我從來沒有束縛他,他想做誰,想要什麽身份,皆由他決定。


    他想做青嵐,那他便是青嵐,即便是天機樓的人,也勉強不了他。”


    “沒有束縛?你讓他做你正君,為你生女育兒,為你侍候長輩、操持家務,就不是束縛嗎?”


    “那你呢。”


    顧涼語氣冷淡,“你想讓他迴到天機樓,用他的天賦綁架他的人生,就不是桎梏嗎?”


    天稷眼神一顫,“我……我明明是……”


    “為了他好?”顧涼冷笑一聲,“青嵐需要嗎?”


    打著為他好的旗號去pua他,這比純粹的陷害還要壞。


    天稷眼眸緩緩沉了下來。


    是啊,他不需要。


    他明確說過不想迴天機樓,而剩下的,都隻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顧涼淡瞥她一眼,“而且,我有一個疑問。”


    天稷才受了打擊,聲音都輕了很多。


    “什麽?”


    “你確定,你的師父真的死了嗎?”


    天稷皺眉,“是我親眼所見。”


    “什麽是真?親眼所見,便一定是真的嗎?”


    天稷愣了。


    “那不然呢?我該相信什麽?”


    長老們也都確認過,總不可能有假。


    顧涼蹙了蹙眉,敏銳的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


    天稷描述的那個神秘、慈愛的師父,死得實在詭異又蹊蹺。


    就好像……


    死得極為草率。


    那些所謂長老的人證也盡是敷衍,就看到阿嵐進了北辰的房間,就都言之鑿鑿的指向他?


    那若是北辰想栽贓陷害呢?


    “你先不要偏信任何一方,我也有些地方不太確定,你師父下葬了嗎,後來葬在何處?”


    “師父想魂歸天地,上善若水,所以用了水葬。”


    “那就是最後屍身你也不知道在何處。”


    “是。”


    沒有屍體,疑點加一。


    “後來有定由誰來接任樓主之位麽?”


    “暫時沒有,一直在爭論不休,也就是最近,才說要推舉一個還算有天賦的外門弟子當少樓主。”


    樓主未定,疑點加二。


    顧涼薄唇冷抿,“你可有想過,阿嵐為何中了幽冥縛?”


    “許是弑絕之人來尋仇……”


    “天機樓不是向來不問俗世紛爭,隻窺天機,推衍命數麽?


    阿嵐更是天機樓的司官,從不摻和俗世爭鬥,如何能與弑絕結仇?”


    的確。


    小師弟他天真明媚,為人心善,講究因果,也會用趨吉避兇之法,怎會輕易跟人結仇?


    “阿嵐的毒,是什麽時候中的?”


    “我去祈雨前,他還一切如常。”


    “那便是你去祈雨,到你聽聞你師父死訊之間?”


    “是,我往返大概半月。”


    突然出現的毒,疑點加三。


    顧涼蹙眉,淡聲道,“我接下來要說的,隻是猜測,你可以純粹當我胡言亂語。”


    “你說。”


    “……如果,這毒就是你師父下的呢?”


    天稷想都沒想,“不可能!”


    “師父他從小便疼愛小師弟,極為看重他的天資,也委以重任,怎麽會舍得給他下毒,這幽冥縛,可是會讓他多年修煉的道法功虧一簣啊!”


    “為何不可能,若是北辰道行平庸、根本不懂占星之術,甚至還不如你。


    他想為穩固地位,培養一個器皿,或者是一個傀儡,這也很容易理解。


    所以他從牙行裏挑,因為這些人沒有家世沒有背景,容易控製。


    隻是後來,他發現這個傀儡不聽話,還漸漸脫離了他的掌控。他就勾結弑絕,給他下毒,方便之後更好的控製和訓誡……”


    這個可能——


    不!不會的!


    天稷陡然一驚,不死心的問道,“那他為何要假死?”


    “因為傀儡忤逆他,甚至還很聰明的逃走了。


    他要找到那個傀儡,可他根本不會術法,他隻能通過另外一個人確認那個傀儡的蹤跡。


    而這個人,你覺得會是誰?”


    天稷倏然瞪大眼睛,她握著拂塵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顧涼淡瞥她一眼,“你方才算了,對麽。”


    沒錯。


    她算了一卦。


    她和小師弟最為信任的師父——


    她以為已經死透了的師父——


    生機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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