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乾國庫空虛,重製田稅利於改善民生,優化納稅結構。使貧農有糧,富農多糧,地主少積糧,從而可以最大限度的激發農戶們的耕種熱情,控製糧價,穩定大乾的農桑國本。


    可重製田稅。


    就意味著要重新丈田。


    其間必定會受到如同田家之流的士紳望族百般阻攔。


    這一階級坐擁良田最多,有些還可能是侵占而來,手段見不得光。


    重新丈量之後,這些良田她們就得原樣吐迴去,這無異於切膚之痛。


    楚玉的新政動搖到了這一階層的根本利益,所以推行起來才會困難重重,屢受掣肘。


    可難,便不革了嗎?


    這從來都不是借口。


    高難度,往往也代表著高收益。


    破而後立,向來如此。


    李景霂擰眉,陷入深思,她似是百無聊賴的輕晃著茶杯,看著茶葉在水中浮起、落下,眸色沉了幾分。


    “顧君覺得,本殿能做到?”


    “殿下有心,便能做到。”


    顧涼有意提新政之事,實則也是為了試探。


    試探這位讓她有所期待的二皇女,是否能成為一個有鐵血強腕、膽識過人的君主。


    若是李之儀和李雲霽坐到那個位置,那大概率會在文官們的裹挾下,沿襲李元貞的懷柔之策。


    崇文尚儒,複周禮之法。


    這本是很好的。


    但那得是在太平盛世,如今的大乾,內有憂患,外有強敵,這種治國方略屬實是在自欺欺人。


    就賭一個北燕和西周不敢打自己?


    笑話。


    人家打你還要跟你商量日子麽?


    而李景霂。


    極有可能會是那個變數。


    她是幾位皇女中,唯一不輕視武將,甚至是有心親近之人。


    一個對時局保持著清醒的領導者。


    或許,她才能為大乾在這豺狼虎豹的夾擊下,掠得一線生機。


    李景霂將茶杯擱在桌上。


    “本殿,試試。”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


    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幹了。


    她一開始,便覺得楚玉那新政不錯。


    至少能減輕百姓們肩上沉重的賦稅,讓她們能擁有更好的生活。


    而這,不正應該是她們身在這個位置,應當考慮的事麽?


    顧涼眸色霽明,“殿下大善,此事功在當下,利在千秋。”


    李景霂瞥了顧涼一眼,這家夥一向是會誇的。


    然而她還不能說什麽。


    因為這家夥真是次次都能拍到她心坎上。


    正此時。


    大街上忽而響起一陣喜樂。


    二人品著茶,悠然看向窗外,又默契的對視一眼,皆心照不宣的笑了。


    慕容靈坐在喜轎上,轎子後麵跟著十來個慕容府的小廝,手裏扛著他的嫁妝。


    跟昨日長見識的堆山積海不同,今日的陣仗明顯就屈指可數了些。


    “啊,就這?這是三皇女娶夫嗎,怎麽瞧著還不如昨日顧府熱鬧?”


    “是啊,這嫁妝看起來也太寒磣了點,不聽說是慕容府上的嫡公子麽?不至於吧。”


    “側的,估計沒這麽看重吧,不然以後三皇女正君進門了還不得鬧去?”


    “說的也是,這側夫雖然也是夫,但總歸不是正室啊。”


    “唉,看來今日是不會有貴主撒錢了,瞧昨日,我拿那紅綢去顧府那兌了三兩呢!”


    “嗬,啥時候顧解元再娶一房啊,我也好撿點錢!”


    “甭想了,人家可當著湖神的麵兒明白說了,就娶那一個……”


    聽著圍觀之人的議論聲,慕容靈攥緊了手。


    他嫁三殿下惹了哥哥不喜,母親也惱他行事無端,他連著跪了三日的祠堂,才讓母親態度稍微軟化一些。


    可爹爹也不敢給他置辦太多嫁妝,僅能是維持他的體麵。


    他在家準備大婚,原本並不知道這些,可今日他聽了一路,才知道原來顧家那個嫡女昨日也娶夫了。


    且那位正君,還是穿著仙客來訂做的鳳冠霞帔,光嫁妝都足足排了兩條街巷。


    眼下滿京都都知道。


    顧家嫡女娶夫,誓山盟海,聘禮無雙,極為珍重。


    而他要嫁的妻主,從前恬言柔舌、百般疼愛,如今卻說要恪守所謂正夫側夫的禮教緣法,連迎親都不肯出現。


    慕容靈指節扣緊,委屈的垂下眸,頰邊似有淚花滾落。


    爹爹說的對。


    這是他自己選的,他怨不得任何人。


    如果……雲霽以後能成為太女的話……


    慕容靈咬緊下唇,又定了定神,挺直了身子。


    喜樂漸漸遠去,奏得還不及一刻鍾,看樣子的確是小打小鬧了些。


    原本那慕容靈身為君後的弟弟,閣老的嫡幼子,不必被這般對待。


    可惜,他忤逆長輩,執意要嫁的人,是君後最不喜的一個。


    而慕容信的態度,從今天這明顯縮水了的人員配置上也可見一斑。


    她明麵上還是擁護大皇女的。


    “殿下,今日不去赴宴麽?”


    李景霂手抵著額頭,懶洋洋的笑道,“自然要去,我那三妹頭迴娶夫,萬一得意忘形了些,鬧了笑話不好。


    作為皇姐,自然要去給她送上一份印象深刻的賀禮。”


    顧涼微微勾唇,秒懂李景霂的言外之意。


    的確。


    哪能隻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呢?


    還是得隱晦的提醒一下三皇女,她那未出世的孩子,和那位失蹤的外室才是啊。


    李景霂忽而想起這裏還有另外一個新婚之人。


    “顧君新婚還在濃情蜜意,第二日便被我邀約出來,你家那位正君不會介意吧?”


    顧涼挑眉。


    這茶裏茶氣的口吻。


    看來知道了慕容信的態度,李景霂心情都不錯了些,還有閑心跟她嘮嗑了。


    顧涼佯裝一臉忐忑,為難道,“殿下,學生這位正君一向是知書達理之人,想來也不會計較。”


    哦。


    那便是會計較了。


    李景霂幽幽歎了口氣。


    這顧君看著多機靈一人,偏偏是個夫管嚴。


    當真是好馬生不全。


    她一臉憾色,也不好再留人,“那顧君還是早些迴去吧。”


    顧涼正等著這句話,起身對著李景霂行了一禮,剛準備走出門,就聽見身後李景霂的聲音。


    “顧君,雖然你新婚大喜,方結了良緣,但本殿告誡皇妹的話也同樣適用於你……”


    顧涼腳步一頓。


    “切記,會試如今也不足五月了,顧君莫要忘了溫書。”


    顧涼:“……”雖遲但到。


    她微微一笑,轉身看向李景霂,緩緩道,“學生謝殿下提點。”


    笑意極為勉強。


    李景霂滿意的點點頭,“不必謝。”


    原來少傅催命似的讓她好好念書是這麽愉悅的一件事。


    ……還得是顧君有耐心啊。


    若是她,橫豎也得迴懟兩句。


    欸,怎麽能懟先生呢?


    李景霂立刻捂著臉,肅了神色,自我檢討兩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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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府,花廳。


    青嵐穿著一身縹碧色衣衫,發髻上戴著支蘭花玉簪。


    臉上未施粉黛,素雅又清淡。


    他款步走進,看著坐在上首笑容燦爛的主君,鳳眸也跟著彎起。


    從梔香手裏接過茶,端正的跪在團蒲上,清聲道,“主君,請喝茶。”


    江晏卻是不接他的茶,還沉了臉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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